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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決明 「怎麼明講?連老爺及二夫人都不清楚她顛鸞倒鳳的真相,琅琊已經不懂得如何卸下這樣的身份去生活,她不知道怎麼由一個男人轉變成女人,二十四年不是一段短短的歲月。」 「宇文府到底是出了什麼毛病!為什麼非得強逼一個女孩變成男人?!」 「一切都是我娘親的錯,若她不曾提出荒謬的建議,今天琅琊就用不著苦苦掙扎的活著。當年失寵的大夫人將所有希冀寄托在懷胎十月的嬰娃上,但天不從人願,是個女嬰……」 「所以她乾脆宣告世人她生的是男孩,反正只要別讓人窺得虛實就行了?」 「正如你所言,當時知道秘密的僅有大夫人、我娘及我,後來夫人及娘親相繼過世,我曾想向老爺稟明真相,但正逢二夫人的第四胎流產,導致無法再懷胎,老爺將一切希望都放在琅琊身上……」 「所以騎虎難下?」 「嗯。」 「該死!」風裳衣低咒。 「琅琊要我轉告你——她從不曾戲弄過你。」 「就這樣?」 「就這樣。」在門外的晴姨點點頭,自動將宇文琅琊後頭精采絕倫的罵人字彙給省略。「裳衣,去找她吧!她身上及心上的傷口都未痊癒……況且我看得出來琅琊很希望你能釋懷,她在等你救贖她。」 內室沒有任何聲響。 「裳衣?」晴姨推開門扉,房裡只剩下狂風中不斷翻動的書冊及——透著冷風的敞開窗子。 + + + 「琅琊剛走。」 風裳衣閃電般奔進龍步雲府邸,一句話也來不及說,龍步雲已經合作地給予他想要的答覆。 「剛走?有沒有說上哪?」風裳衣急急追問。 「踏劍山莊——」 回答的餘音仍溺溺繚繞,風裳衣已經衝出府邸大門。 水瑄失笑,「風裳衣知道踏劍山莊在哪裡嗎?」 龍步雲聳肩,他現在的心思全放在閻王門之上,懶得理會這兩個麻煩傢伙的情事。 「看來風裳衣有苦頭吃了。」水瑄悠閒地暍起老人茶。 忘了詢問踏劍山莊所在地點的風裳衣白白繞了五天山路,最後甚至動用閻王門的力量才尋獲目的地,原以為能與宇文琅琊來個重逢大團圓,但…… 「二師兄剛走。」 風裳衣氣喘吁吁地猛拍胸口,並非捶胸頓足,而是勞累得透不過氣來。 「你們……你們的答案……能不能換個新鮮的呀?」抱怨完了,他還是認命地接續相同的問句。「剛走?有沒有說上哪?」 「沒說,他只說想去喝碗紅豆湯圓。」宇文琅琊的某位小師弟應聲。 「喝紅豆湯圓?」他記得宇文弟弟不嗜甜品呀。 無妨!不過就是一碗紅豆湯的等待時間,咕嚕幾口不就嚥下肚了嗎?好,他就待在踏劍山莊等待宇文弟弟歸來——哎,他仍無法改口叫她宇文妹妹。 「喂,小兄弟,你二師兄回踏劍山莊時有沒有說些什麼?」最容易打發漫長等待時間的方式叫嗑瓜子聊天,雖然眼下沒有瓜子,天還是可以聊的。 「說什麼?」小師弟反問。 「說什麼都好呀!還是她有反常的舉動,例如臉上掛滿淚水……」唔,一想到這個可能性,風裳衣的心彷彿被鞭子狠抽一頓。 小師弟一愣,隨即嗤笑道:「你說我那二師兄宇文琅琊?別逗了!與他同門十幾年,只看見他將別人打得痛哭流涕,可不曾見過他掉半滴淚水。不過真要問起二師兄的反常……」他偏頭想了想,又道:「他回山莊時腰上的傷口迸裂,但也沒多說什麼,只有一句『我累了』,臉上神情倒是真的疲憊。接下來幾天也很少聽他開口,時常坐在後山瀑布邊發呆,偶爾突然發笑。」 「笑?」 「是呀,笑到把頭都給埋進水裡呢,滿頭滿臉的水。」 這哪是在笑?!宇文弟弟分明是在哭!藉由冷水來掩飾她的眼淚! 宇文弟弟在面對他令人畏懼的異能時,只輕輕地給了他一句「都過去了」,而他呢?他卻還給她「難堪」兩宇以及—— 我累了…… 她是用怎生的表情和語調輕吐這三字,是憤怒、茫然,還是……絕望? 風裳衣,你是個不折不拙、混蛋加三級的大混蛋! 莫名其妙對宇文弟弟發什麼火?!就算宇文弟弟當真想騙你又怎樣?反正她身邊所有的人全被蒙騙——何況謊言的始作俑者又不是宇文弟弟,她也是受害者呀! 道歉!對,一定得向宇文弟弟道歉,然後、然後告訴她…… 等她回來就要告訴她—— 「天殺的!宇文弟弟到底是去哪裡喝紅豆湯呀?!」風裳衣等待數刻之後,終於忍下住發火! + + + 宇文琅琊沒有再回到踏劍山莊! 風裳衣在等待一個月之後,完完全全肯定上述的說法。毫無頭緒之下,他只得回復原先尋人過程——宇文府邸、龍府、踏劍山莊,三處反覆來回奔波。 不知是宇文琅琊存心避著他,抑或他真與她無緣,風裳衣的辛勞全是重複著一次又一次的白工。 宇文琅琊仍與眾人聯繫,但僅限於單方面,她捎家書報平安,卻讓眾人無從回寄,書信中絕口不提風裳衣、不提她身在何方、不提她何時歸府。 「你怎麼如此沒用!連個人也找不到!」宇文青翰每個月見到上門找人的風裳衣時,總少不了一頓怒火。「這個月的家書又到了,你自個兒拿去瞧瞧!」 他將一張信箋塞到風裳衣手心,不用細瞧也知道上頭只有短短四字—— 平安 琅琊 風裳衣將信箋折好,收到懷裡。他最痛恨的異能在此時竟全然失效,唯一能做到的僅僅是由字箋上感受到宇文琅琊淺乎其淺的愁緒。 「步雲和踏劍山莊兩方面呢?」晴姨憂心仲仲地問,風裳衣只是搖頭。 「你除了搖頭還會做什麼!琅琊的離家出走絕對與你脫不了干係!你究竟對我兒子干了啥壞事?!」宇文老爹氣急敗壞地朝風裳衣咆哮。 「兒子?!」風裳衣差點忘了這一家子仍舊活在天大的謊言裡。「我要找的不是你的兒子。」 「你不找琅琊?」 「錯,我要找琅琊,但不要找你兒子。」風裳衣話中有話。 「琅琊就是我的兒子呀!你這小子是找人找瘋了嗎?」 晴姨眼見風裳衣抹了抹臉,似有說出真相的衝動,忙不迭自身後扯了扯他的衣衫低語道:「別說。」 「此時不說,更待何時?」 「琅琊不在,你若在此刻吐實,我有預感,琅琊一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了……」 風裳衣瞬間消了窩囊氣。琅琊瞞了老爹和二娘長達二十多年,若她真要揭穿一切假象,早有成千上萬次機會,而她的不言不語,應該是有她的顧忌…… 「我再出去尋人。」風裳衣垂頭喪氣。 「小子,等等。」宇文老爹出聲喚住他的腳步。 風裳衣回首,靜靜等著老爹接話。 宇文青翰輕咳數聲,「找著了就帶著琅琊一塊回家,反正你們年輕人愛怎麼胡鬧就怎麼胡鬧,他做了我宇文青翰二十多年的乖兒子,也該讓他順著自己的心意一回……」 「你的意思是你不再反對我和琅琊?」宇文老爹開竅啦?「可你別忘了,我是個男人。」 「找回一個兒子,又多了一個兒子,怎麼算都是我賺到。」宇文老爹別過老臉,佯裝嚴厲的老古板。 風裳衣咧嘴一笑,手肘頂了頂宇文青翰的胸膛,全然哥倆好的架式。「老爹,改變心意羅?」 「別提了,我掙扎了好久……」夜夜苦思這難解的問題,好不容易才扭轉自己的心態——也許算是另一種死心吧。 硬生生逼走一個兒子,落得兩頭空的下場,還不如成全了兒子和他的「男」愛人,至少他不會失去琅琊這孩子——宇文青翰強忍著老淚。 風裳衣拍拍宇文老爹的肩。「沒關係、沒關係,有掙扎就有收穫。」而且保證是宇文老爹意想不到的收穫! 但前提是,他能先找回宇文琅琊…… 天色漸漸暗沉,不遠處的街市卻一如白晝。 正準備離開宇文府邸再展開尋人的風裳衣收回跨出門檻的腳步。「那邊好熱鬧,有啥喜事?」 「今兒個有燈市呀。」 「燈市?上元之夜?」 正月十五,上元之夜,源自於天官誕辰,所謂「天官賜福」,每逢此時,不論皇族、百姓皆縱樂歡慶,沿街張燈觀燈賞燈,通宵達旦。 「瞧你,找人都找糊塗了,明兒個才是元宵,但元宵前後一日都是這種盛況呀。」二娘為他解惑。 風裳衣感歎,「頭一回和宇文弟弟會面也恰逢元宵,就在湯圓鋪子裡相遇,時間過得真快。」 當時他正為尋找紅豆及白雲所苦,時至今日,他仍在尋找,只不過對像換成了宇文琅琊…… 風裳衣猛然一頓,像是憶起了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