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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決明 「你知道隨雁對我而言不同於水家莊任何一人,況且今日你執行任務的美麗光景,我也希望他能好好瞧瞧。」瞧瞧蝕心之劍重新問世所帶來的驚慌、恐懼,以及不知所措。 「要讓他看我執行任務?怎麼,他要陪我一塊出任務?」千翡不解。 「不,這回的任務就在水家莊裡執行,他與我都會一塊看著你。」水湅揚著笑,笑中含帶令人難以理解的喜悅。 「在水家莊?」 「隨我來。」 水湅知道千翡的迫不及待,因為她渴望藉由此次任務更進一步獲得他的青睞。而他,比千翡更心急、更不願多等一分一秒。 因為他等待得夠久了。 水湅領著千翡,後頭跟著一臉戒備的秦隨雁穿越重重簷廊。 寅時甫至,旭日漸升,天際仍是明亮中挾帶沉重的灰白,暗暗濛濛的。 來到了暗室冷泉,水湅一步步跨下石階,停在暗室泉池上離水最近的最後一階。 「這裡……不就是你向來不許我隨便進入的禁地?」千翡打量四周。 「是呀。」 潺潺不絕的汩水聲在室裡清亮迴響,千翡的視線落在泉中傲然挺立的劍。 「凍,你所說的任務是……」 「為我取劍。」水湅揚臂,指著那柄在泉中沉睡許久的青冥劍。 「取劍?就這麼簡單?」 水湅沒回應,只朝她瞇眼笑笑。 「我還以為是什麼艱難的事,竟然不過爾爾。」千翡媚哧一聲,曳地長裙一攏,刻意放慢一階一步的速度,只為了讓水湅瞧清此刻她眼中的志在必得·「凍,看來你答應賞給我的東西,這回是藏私不得了。」銀鈴清笑與泉湧應和,猶似一曲醉人曲調,纖指蔻丹挑逗地劃過他的頰邊,游移在青龍烙印間。 「先將劍取下再來談這些。你知道我從不食言。」 他話甫畢,千翡立刻偷得一記香吻。 「看我的。」 藕色絲裙在她踏進冷泉之際隨波浮沉,好似一株在湖面上綻放盛開的艷花,美得徹底。 她緩緩來到青冥劍之前。 「這柄劍,看來與一般古劍沒啥差異,充其量也不過是劍身花紋細膩了些,你何需將它視若珍寶?」千翡輕輕嘟囔,然而在密閉的暗室內,聲音極為容易地傳送開來。 「那柄劍是三國吳王珍藏的六把名劍之一,名喚『青冥』,是把輾轉千年的古劍。」水湅應道,笑意更濃。 「喔--聽來是挺值錢的。」 「傳說當年這城鎮水患不斷,是因蓄龍湖裡的惡蛟作怪,當時途經此地的一名劍俠以青冥劍誅殺惡蛟,並以青冥封印住它。」 聞言,千翡回過身,望著噙笑的水湅。 「既是如此,你為何要取劍?」這柄劍是封龍之劍,取了又有何好處? 「蛟龍之說,只不過……是個傳言,你信嗎?」水湅笑得好甜。 千翡咯咯嬌笑,「信才怪,我在水家莊這些年來,可從沒見著什麼龍首龍腳,連根龍鬚也沒瞧過。」她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因水湅一閃而逝的笑容而隱約感覺不安。 無暇細思,千翡展開動作。 她右手攤展,扣握在劍柄之上,只覺劍上傳來冰冰涼涼的觸覺,應是青冥浸泡在冷泉中多年之故。 她試著提勁,然而青冥劍的劍尖處彷彿傳來一股吸勁,將劍罕牢鑲嵌在石塊之中,再加上奔騰的湧泉,使得劍身在水流中微微晃動,好似--劍是活的! 「你在發什麼愣?」水湅在她身後喚道,不滿她的緩慢舉動。 「我……」 不可否認,她心底突然湧起莫名恐懼,好似……這柄劍,將她滿滿的自信蝕得乾淨! 若取劍是件易事,水湅何需要她來取?論力道,她不及男人;論武藝,她亦不及水湅……心底開始有道聲音出現,像來自於她,更像來自於劍。 逐漸生根的疑竇開始在千翡心中萌芽,並以驚人的速度成長。 這柄劍,取是不取? 緊握成拳的掌心包裹著冰冷劍柄,千翡忐忑地咽咽津液。 她不是才信誓旦旦地說,為了水湅,她可以連命都豁出去嗎?她還在遲疑些什麼? 另一道小小的聲音卻提出反駁。 若連命都沒了,她拿什麼來擁有水湅?難道她還天真地妄想著等她壯烈捐軀之後,水湅會癡心地為她終生孤獨、回憶她一輩子嗎? 別自欺欺人了! 她若死了,恐怕連魂魄還來不及離體,水湅便能再找到另一個慰藉他的美人,到時的她將成為一個他記也記不牢的名字! 值得嗎? 「千翡。」 水湅冷沉的聲音打斷她所有紊亂的思緒。 她現在是騎虎難下了吧。扯扯嘴角,不再放任自己陷入混沌不明的恐懼之中,深吸口氣,她開始使勁與劍尖底下詭譎的吸勁抗衡。 「水湅,她--」 「噓,別說話。」水湅制止了秦隨雁的發問,兩人靜靜望著泉心的千翡。 泉中之劍文風不動,千翡沉吟一聲,左手一併輔助右手的動作,將全身力道都集中在右掌上。 「可惡,這該死的劍--」向來嬌媚的甜嗓在此刻變得嘶啞,足見她的出力之猛。 唰的一聲,水花放射地噴濺開來,染濕了暗室裡三個人的髮膚及衣裳,而水花的中央,佇立著舉起青冥劍的千翡-- 下一瞬間,水涑洩出粗魯低狺:「這蠢女人!」 他這輩子首次露出氣急敗壞的神情,奔下水波瀲濫的冷泉中。 秦隨雁則仍處於驚駭狀態中。 青冥劍……不見了? 不不,應該說,青冥劍溶化了? 那一幕情景還在他眼前晃蕩,一切是如此的措手不及。 他只看到千翡舉起青冥劍,連回身都來不及,高舉在半空中的青冥劍竟然轟的一聲崩坍成一道水瀑,自千翡的頭頂傾洩而下,一點一滴又給落回冷泉裡。 劍身化水,全散成晶瑩剔透的水珠子…… 而千翡也失了意識地伏臥在泉裡,一頭黑髮猶如緇墨綢紗披覆在水面上。 秦隨雁還沒來得及發問,水湅便咆哮地衝下冷泉,在泉水中翻攪著失了蹤影的青冥劍,然而無論水湅雙手如何握掌撈水,水依舊自他指縫流逝,哪尋得著青冥的半點殘骸? 等秦隨雁回過神,也急忙奔入冷泉,揪住水湅的臂膀,將整臉埋在水面下的他給硬提了上來。 「水湅!你冷靜些!別這樣,你想淹死自己嗎?!」 「放手,我要找到那把劍!」水湅的發全濕透地貼在他頰上、頸邊,莫名的憤怒燒紅了他右臉的恐怖龍烙。 「你先冷靜下來,冷靜下來再找劍!別忘了千翡,她現下昏迷在泉裡--」 「那女人死了便算,否則我很樂意親手撕裂她!」水湅沉著聲,右掌狠狠地拍擊在泉面上,激起爆裂似的水花。 「水湅--」秦隨雁被這股又急又強的水花濺得一身狼狽。 驀然,水湅忿恨難消地掉頭離開冷泉,只有地上一股水痕殘跡隨著怒火跫音而去。 秦隨雁不明白水湅何以為了一把劍大發雷霆,他從不曾見水湅卸下笑臉,想不到……竟是這般激烈。 他歎口氣,先將沉浮在泉裡的千翡給撈起。 雖然他挺討厭這女人,但他不會因為自己的喜惡而放任一條生命流逝,他若不救千翡,她便會溺斃在這泉池之中-- 況且,千翡若死,誰來承擔水湅難得一見的烈焰狂怒?不做第二人想,那個倒楣鬼非他秦隨雁莫屬,他可不會傻到放任千翡溺死,然後由無辜的他被炮火轟得滿頭包咧。 L L L 一切的苦心,全白費了。 他這輩子注定被這軀體給牢牢禁錮,永無翻身之日。 水湅自暗室回來後便將自己囚禁在房內,不吃不喝整整一天,急煞了一群水家僕役。無論門外送來多少他最愛的甜品甜湯,仍誘哄下了他開啟門扉。 水湅靜靜坐在最靠近湖水的窗欞上,早晨時怒焰正熾的神情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卻是深淵般的沉寂,只有收緊的雙拳仍洩漏出他的不甘。 不甘心,這教他怎麼甘心?! 那柄該死的劍應該是在他手中碎裂,由他一塊一塊地將它給分解殆盡,而不是在千翡那蠢女人手上化為烏有! 他盼了數十年,好不容易盼著了這等良機,卻因千翡取劍之際的分神而導致失敗--那女人,該死。 敲門聲再起,水湅恍若未聞。 「水湅,開門,是我。」 「我睡下了。」水湅睜眼說瞎話。 「既然睡下了,那現在坐在窗欞上發呆的人又是誰?」 水湅回過頭,才發覺秦隨雁將門紙挖了個大洞,一雙活靈靈的眸衝著他眨了眨。 「我心煩,沒心思招呼你,有事明天再說。」水湅隨口拋下這句話,繼續沉浸在孤月的照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