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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決明 時近戌時,玄武一行四人踏進了凡俗人世的城鎮。 這城鎮擁有百來戶人家,稱不上是大城,又坐落在密林之畔,清幽平和是它最大的特色。 找著了投宿的客棧。白花花的銀兩遞出去,換來一桌好酒好菜、店小二慇勤諂媚的笑臉,及兩間舒適的客棧上房。 艷兒的螓首覆上一層艷紅薄紗,巧妙地遮掩住那雙此刻倍感新鮮而左右觀視的異常紅瞳。 「原來銀石這麼好用。」艷兒不曾涉及俗世生活,對於石頭竟有如此神效感到不可思議。即使是位處於山野間的客棧都有本事變出整桌海產,只要有銀石就好像沒有辦不到之事。 「還不只。明兒個我再帶你上街去做幾套新衣裳,添些姑娘家的首飾。」雖然他只消指尖一彈,成千上萬的衣裳就會攤在他面前,但也會缺少了「做新衣」的興趣。 「銀石還可以換衣裳?」艷兒低呼,「他們難道瞧不出這只是染了銀彩的石頭嗎?」口中的「他們」指的自然就是懵懂人類了。 「噓,小聲點!你是想引起他們的注意呀?」燭光快手摀住艷兒的嘴。入了夜,艷兒體內的流星劍已沉沉睡去,他也就毫無顧忌——反正她若要砍要殺,也是明兒個的事。「這銀兩雖是法術所變,好歹短時間之內是不會恢復回普通石塊。」 艷兒牙關一啟,惡狠狠地咬上燭光的掌,逼得他不得不鬆手。 「短時間不會恢復?換言之,它還是有恢復的時間。一年?十年?」她下屑哼聲。 「在我死掉之前,我加諸在它身上的法術便不會破滅。」宵明應道,挾了口鮮嫩黃魚入嘴。「你知道一隻龜的壽命能活多長?恐怕他們死了幾百年後,我還活蹦亂跳咧。」 坐在右側的玄武慢慢地扒著飯,一口一咀嚼,一咀嚼便要花上好久時間,宵明和燭光雖然也屬於烏龜之列,但他們的速度仍略勝「龜中之王」一籌,邊說話邊挾菜的動作比玄武快上一倍。 艷兒扁扁嘴,舉箸挾了好些配菜塞進玄武的碗裡。 「謝謝。」他回以淺笑。 艷兒手上動作未停,又是挾翡翠蝦仁又是挖蜆釀豆腐的,好不勤勞。 「艷兒,夠了……你別儘是招呼我……」玄武捧著的碗越來越沉重,裡面的食物也越堆越高。 「你吃飯就吃飯,不要說話好不好?說起話來已經這麼慢了,吃個飯也快不到哪去,再不快吃,盤裡的菜餚都快被那兩個傢伙給掃光了!」她口氣又凶又辣,乍聽之下好似在責罵玄武,但玄武卻聽出她慍句中所夾雜的小小貼心及擔憂。 「好。」玄武不再開口,努力將她挾到碗裡的菜餚給吞下肚。 燭光及宵明互望一眼,玩心大起。 「宵明,你快吃,別搶輸了小艷妖。」燭光用調羹挖起一大塊的魚肉,「魚肉可是咱們玄武族最愛的食物,平時咱們都生吞鮮魚,這回難得有烹熟的嫩魚,多吃點。」 「好,謝謝。」宵明舉起碗,湊上前。 調羹還來不及送達宵明碗裡,一雙筷子已半路攔截,惡霸地搶下魚肉,遞給乖乖扒飯而不發一語的玄武。 「哎呀,被搶走了。」燭光壓下笑意,「沒關係,咱們玄武族向來也喜歡吃青菜,瞧,這盤青青翠翠的蟹腳炒蔬菜多可口啊——」 「啊」字還沒說齊,那雙惡霸筷子又挾住了燭光指間的箸,連箸帶菜地挪移到玄武碗裡,筷尖朝燭光手背一戳,迫使燭光鬆了筷,嫩綠炒青菜不偏不倚地落入玄武碗裡。 「嘿,再來!」燭光挾起豆腐,眨眼瞬間,一塊白玉豆腐被艷兒刺成豆腐末,全給糊了。 「換我!」宵明也抄起魚羹,被天外飛來的蟹黃包子給砸了,好巧不巧地又掉在玄武碗裡。 「看我的雞汁扒翅!」 「還有我的三杯寶蓋鰱!」 「筍絲魚湯!」 「紅燒划水!」 「炸蛙腿!」 「醉蟹!」 玄武低著頭,耳畔每響起一道菜名,下一瞬間,那道菜便會出現在他碗裡。無論他怎麼埋頭苦吃,半空墜下的食物永遠比他吃掉的速度快,他終於出聲制止他們繼續塞爆他的胃。 「艷兒、燭光、宵明,你們三人別拿食物來玩,會遭雷劈的。」 燭光嘴裡咬著充當暗器的醉蟹,雙手舉著蛙腿;宵明手捧著碩大的鰱魚頭,高舉過頭;艷兒十根手指頭間挾了八雙筷子,三人全因玄武一句輕語而停下所有攻擊動作。 「坐下來吃飯,不許有剩。」玄武像在教訓三個吵吵鬧鬧的頑童,「今天玩了一整天了,你們還不累嗎?」從清晨睜開眼,便由艷兒展開一陣廝殺,持續到未時,接下來便是趕了好些時辰的路,這三個小傢伙精力真旺盛。 「累,當然累,我等會兒肯定一沾床就睡死了。」燭光啃起手裡的蛙腿。 「你真能睡死就好,每次你一睡著便會東翻西覆的,睡相難看極了!吵得我也不得安寧。」宵明埋怨道,大嘴嚥下好些尾翡翠蝦仁,轉眼間解決了一盤佳餚。 「玄武大人都沒抱怨了,你嘟嘍個啥勁呀?!」燭光不甘示弱,伸手端起魚羹,囫圖兩三口,盅碗已被舔得乾乾淨淨,「你自個兒還下是一樣,每回跟你共擠一床,清晨醒來,你總是滾到我身上來耶,還敢批評我睡相不好?少在那邊龜笑鱉無尾了——」 「嘿嘿嘿,我本來就是龜呀。」宵明對此等批評護罵毫不為意。 「別爭了,今天我睡鋪子中央,讓你們兩個誰也不鬧誰,這總成了吧?」玄武喝了口溫茶。 「那我睡哪?」艷兒的聲音緩緩響起。 「我不是訂了兩間上房,另一間就讓你睡。」 「我一個人睡?」 「當然。」這樣的安排無懈可擊呀,怎麼艷兒的臉色越發凝重?「有何不妥?」玄武輕問。 她抬眸,紅紗交融著她的眸色,卻怎麼也掩不住瞳間的不滿。 「讓我一個人睡,你們三個好趁夜拋下我,悄悄溜走,是不?」她防備地問。 「怎麼會呢?」若要拋下她,早在昨夜便這般做了,何必等到現在? 「怎麼不會?!否則你何必多此一舉地訂兩間房?!」口氣越來越凜冽。 「男女授受不親,我是為你著想——」 「我管你什麼男女獸獸不親!今兒個夜裡,你們之中得綁個人在我房裡,好防著你們連袂偷跑。」她嘴裡說著他們之中要選個人與她同房,目光卻直接死盯著玄武。 燭光陡然開了口,「宵明、宵明,我突然發現,你的睡相實際上也不是那麼差耶。」 宵明心有靈犀地接話,「是呀、是呀,燭光,我也覺得你的睡相可愛極了。」 「哈哈哈,謝謝誇獎。」燭光死不要臉地咯咯直笑。 「俗話說打是情、罵是愛,咱們兩兄弟醒著時就愛感情融洽地打打鬧鬧,連在睡夢裡都是甜甜蜜蜜地拳打腳踢,不過這一點也不損及咱們堅定的兄弟之愛,對不?」宵明右手伸出。 「有理、有理!」燭光急忙雙掌牢豐包裹住他的手,以彰顯兩人如膠似漆的動人感情。 燭光和宵明一搭一唱,最後兩人達成了共識,他們才不會傻到與小艷妖同床共枕咧!萬一明兒個清晨醒來,發覺自己的龜腦教人一劍給砍了下來,豈不死得冤枉? 「總而言之,咱們兩兄弟共睡一張鋪子、共蓋一條被子,感情才不會散。」兩隻狼狽為奸的龜子龜孫笑容可掬地轉向玄武,「玄武大人,我們已經分配好了床鋪,所以,我們兩兄弟吃飽了,要上樓去睡了,早歇。」 「慢……」 玄武喚人的速度比不過燭光及宵明開溜的速度,一轉眼,兩個小傢伙已消失在二樓轉角,關門、上鎖。 玄武無奈地望著艷兒,她冷哼道:「你那是什麼表情?!」拿流星劍抵著他咽喉時都不曾見過這般如喪考妣的神情,「與我同房有這麼難受嗎?!」 玄武苦笑地搖頭。 不是難受,是難熬呀…… 白花花的銀兩,為艷兒換來一桶溫暖舒暢的沐浴熱水,洗去她一身疲憊。 艷兒未著外衫,香氣氛馥的小繡襦包裹著她勻稱的凝白身軀,藕絲般的輕柔紅裙,隨著她躡腳而走的小巧裸足而旋舞,猶如漪漪水皺。 披散的青絲尚懸著溫潤水珠,沐浴過後的肌膚粉嫩微紅而芳香。 紅唇貝齒輕銜著五尺長的鮮紅束帶,緩緩落坐在床畔。 一張床鋪,兩隻繡枕,一條被褥,獨獨不見玄武的蹤跡,床前的曲足案上卻又整齊擱放著一雙淺灰色男鞋。 被褥有些凌亂的痕跡,貼近牆角的一處圓形鼓漲,引起艷兒注意,她掀開衾被,床鋪角落藏著一隻縮頭烏龜。 「你今天準備用這副模樣與我同床?」 龜殼裡探出半截腦袋,瞧清她衣衫不整的媚態又忙不迭縮了回去。 「頭一回見面,我穿得比現在更少,怎麼不見你有這害羞的反應?」艷兒輕嘲,取過布巾擦拭濕發,「你當時還看到淌口水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