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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簡薰    


  「幹麼變成啞巴?」

  「我只是在想,我們以前很少這樣說話。」

  大概是沒想到她會突然提起以前,江日昇好看的臉出現了些微不自然,「那是……是我不好。」

  丞萱隔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笑道:「你是在跟我道歉嗎?」

  一向大男人的他居然點頭,也許有點艱難,但看得出來他很努力要表達,「很久以前我就該說的。」

  「跟我在一起的半年……你真心覺得快樂過嗎?」

  江日昇點了點頭。

  「快樂的時候比煩惱的時候多嗎?」

  「還要多。」微一猶豫,他還是說了,「多上很多。」

  「這幾年,有沒有常常想起我?」

  「有。」他的表情複雜,「我想我以後還是會這樣想起你。」

  聽到這樣的答案,丞萱稍稍感到安慰,至少,她的愛情在他生命裡是確實留下痕跡的。

  「我還有一件事情想知道答案。」這是她一直以來的疑惑,而能替她解答的,也只有他一個人,「我們去十七號碼頭餐廳的那天,你為什麼會問我在學校有沒有遇到怪事,被我嚇到的王子還有沒有找過我?」

  「那幾個兄弟會的同學,覺得我對你太好,好到有點變了調,他們……他們想直接找你,告訴你事情的始末。」

  「所以,」她小心翼翼的,「那時你是有在保護我的?」

  「我雖然不是好人,但還不致沒有人性。」

  丞萱笑了,那就是有的意思。

  不管他對她算不算愛情,但是她確定自己在他心裹有個位置。

  此時傳來通知旅客登機的廣播聲,丞萱側耳一聽,「那是我的班機。」

  他送她到必須分別的入口。

  拿著江日昇剛剛給她的小袋子,丞萱露出一抹適合離別的微笑,「謝謝你來送我。」

  然後,她向他伸出手,「那……再見了。」

  「保重。」

  她眨了眨眼睛,「你也是。」

  落在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她才發現兩人竟一字不漏的重複著在他紐約住處中的最後言語,大概是因為離別的關係吧,她想。

  丞萱從隨身行李中取出機票與護照,「我要進去了。」

  「回到美國後……跟我聯絡吧。」

  在台灣待了快兩個月,丞萱在西曆新年前回到了舊金山的家。

  與表哥表妹們一起慶賀西洋歷新年,麗莎結婚了,在爺爺的期待之下大家一起過中國新年,六月時,麗莎的女兒艾兒呱呱落地,首個第四代的小女嬰成了杜家的生活重心。

  艾兒會翻身,艾兒自己拿奶瓶,艾兒會走,艾兒開始會用簡短的句子:…

  丞萱在給江日昇的電子郵件中寫滿了關於小艾兒的一切,就在終端機兩端往來之問,艾兒十八個月大了。

  第八章

  輸進最後一個字,總算是大功告成。

  丞萱將椅子稍往後推,大大的伸了一個懶腰,左扭扭,右拍拍,鬆動一下繃了半日的筋骨,瞥見牆上的時鐘,時針指著九的位置——越來越超人了,居然可以靠中午的那份三明治撐到現在。

  助理瑪辛很體貼的在下班之前替她濾了一杯咖啡,而且非常熟知她脾氣的將那杯黑色液體一直熱在咖啡壺上,以方便她這位「沒做完工作,絕不從椅子上起來」的中國籍上司。

  丞萱捧著瑪辛的愛心走到窗口,從高樓俯瞰這城市夜景,霓虹閃爍,華燈初上,夜生活正要甦醒。

  將杯子端到唇邊,正要喝的時候,放在桌上的手機響起。

  來電顯示是江日昇。

  為了案子緊繃了半日的臉總算露出些許笑意。

  兩年前的冬天,他特地到中正機場送她,在那之後,兩人間朋友以上,戀人以下的聯絡方式就沒有斷過。

  他告訴她很多事情。

  跟護士女友合好了,開了第一家分店,跟護士女友分手了,被小毛頭喬雅捷的男友以為他們之間有什麼,兩人打了一架,開了第二家分店,護士女友結婚了,新郎不是他……

  而丞萱,除了小艾兒的一切,也告訴他所有的近況。

  今年年初,她被調來紐約,遠調的代價是升職、調薪、以及高級專員的福利,她現在有一個理想中的明亮辦公室,有兩名助理,以及一個還在念法律系的工讀生讓她驅策。

  紐約是她除了舊金山以外最熟悉的城市,因此即使離家千里,她仍適應良好,跟在貝勒芙醫院擔任總醫生的涼子常常一起吃飯看表演,瑤瑤若是長飛落地紐約,昔日的上東區三姊妹的英姿就會再現江湖,踏遍各玩樂場所,就像瑤瑤說的,人生苦短,趁著還不到三字頭,要盡量玩。

  這些,江日昇都知道。

  他們每隔幾天會講一次電話,有時他打過來,有時是她打過去,心血來潮的時候也寫寫電子郵件,ICQ上偶爾碰見,什麼都聊,名義上是朋友,但事實上又比單純的朋友多上一些。

  花了許多時間交換……呃,廢話。

  那些「天氣好像變冷了,要多加衣服」,「記得睡飽一點」,「不舒服就請一天假啊」之類的,在旁人眼中應該是廢話吧,但說也奇怪,反而只有在跟江日昇說廢話的時候,她才得以稍稍的放鬆。

  手機的來電顯示還在閃爍。

  她按下通話鍵,「喂。」

  「同學,你在幹麼?」

  丞萱笑了笑,同學,只有他會這樣叫她。

  這幾年她越來越獨當一面之後,不管熟人還是新朋友,都喊她「杜大律師」,不是不行,但感覺就是生疏,有些人在知道她的職業之後,還會把她從頭瞄到腳,再從腳瞄到頭,極為不禮貌。

  她喜歡他們叫她的名字,要不,像江日昇這樣隨便亂叫也行。

  丞萱將咖啡杯放下,「正在看著窗外。」

  「窗外有什麼好看?」

  「沒有月亮,沒有星星,可是街上的霓虹燈全亮了,閃得很。」她將臉貼在玻璃旁,「如果有望遠鏡的話,我還可以告訴你那些移動中的小點點正在做什麼喔。」

  「我下星期要去紐約,來接我吧。」

  丞萱小有意外,「你來這裡幹麼?」

  「取經啊,笨蛋。」江日昇在那頭哈哈大笑,「我總不能每家分店都一模一樣吧,那多沒創意。」

  她笑出來,「已經開了三家分店的人還不滿意啊?」

  當初棄醫從商讓很多人大感意外,已成表妹夫的威爾曾告訴她「我以前還跟莫瑞打賭,江日昇兩年內會回到醫院」,沒想到他在生意上長袖善舞得很,除了本店花了一年鞏固客群之外,接著幾乎以半年一分店的速度拓展他的酒吧版圖,回台灣短短兩年半,日昇酒吧的成績硬是在飽和的同業中殺出一條血路,而且還是讓同業們艷羨不已的血路。

  「開分店哪嫌多呢?」他故意裝出財大氣粗的呵呵笑聲,「我們生意人眼中只有鈔票,哪邊有客源,就朝哪邊前進,怎麼樣?」

  丞萱笑,「不怎麼樣。」

  「紙筆拿出來,我告訴你落地時問。」

  「飯店訂了沒?」

  「我打算把紐約的店全跑上一遍,大概會待一個月到一個半月,你幫我找間公寓,小一點沒關係,但要離地鐵站近一點。」一陣交代完畢,「等我時差調過來,再請你吃飯,就這樣啦。」

  掛了電話,丞萱的唇畔還留著一抹笑。

  這應該算是兩年來最有重點的一次談話了。

  她很快的把心思調回工作上,在紙條上寫下交代事項,要瑪辛把資料分好,還有,找出類似案例的判決,明天下午約當事人來,她有事情要當面再確定一次,然後……然後……

  他——要來了呢。

  ※  ※  ※

  地球另一端,淡水河畔的舊日式宅院一畏爆出了一陣笑聲。

  「明明想人家就說嘛,還說什麼要取經?」沙發上,喬雅捷笑得東倒西歪,「巴黎也熱鬧得很哪,要不日本的夜店文化應該比較合適東方人的習慣吧,幹麼非得到老美的地方不可?」

  江日昇瞇起眼睛,瞟了她一眼,「你這變態偷聽我講話?」

  「我才沒那麼神經,是你自己太大聲,不要賴在我頭上。」她還在笑,「我只是耳朵尖了一點,可沒那樣變態。」

  江日昇看她笑不可抑的模樣,哼了一聲,小毛頭就是小毛頭,即使過了兩年還是小毛頭。

  韓凱聖早在一年半前從中學畢業,逐大學而居的離開淡水,現在這楝有三個房間的宅院只剩下兩人,隨著時問過去,他們從互相看不順眼到現在也發展出了略顯詭異的友情。

  他對喬雅捷感冒,純粹是因為覺得她太幼稚。

  而小毛頭之所以討厭他,原因很奇怪的是,因為他對馮名珊不好。

  「對女朋友不好的人,絕對不會是好人。」她如是說。

  江日昇並不介意她怎麼看,不解釋,也不示好,照樣月升而作,日出而息,偶爾跟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女客們信口開河,過著外人眼中有點頹廢,但卻自由得不需向任何人交代的人生。

  長長的時問下來,原本睨眼看他的喬雅捷突然發現,他原來有個遠在地球另一端的掛念,而且與馮名珊分手後感情狀態保留在空白,為此,對愛有潔癖的小毛頭突然又對他讚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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