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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簡薰 多可笑,他一開始就知道她將金錢視為安全,差距不是後來才形成的,為什麼會說出那樣沒道理的話? 「正熙,你的意見呢?」潘才駒問她。 「好。」正熙賭氣似的?起下巴,「我去。」 *** 正熙與潘才駒的第一次約會,就在衣香鬢影的華爾滋樂曲中進行著。 宴會的地點是在陽明山上的私人別墅裡,佔地廣闊,門禁森嚴,光看守衛的陣仗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 進到屋中,更是一片燦爛無比。 潘才駒跟她解釋,「主人是務農出身,對那一代的人來說,最好的裝潢就是金色。」 「如果以那樣的標準來說,這裡簡直是,」正熙環顧四周,觸目所及金色的地毯、金色的吊燈,金色的畫框、金色的杯盤器皿,以及主人身上的金色禮眼,「很有誠意的一棟別墅。」 對於她隱藏的戲謔,潘才駒報以欣賞的一笑,「就當作是來玩的,反正吃吃喝喝完之後,我們就走人。」 近距離接觸後,正熙發現他的確是傑出的社交人才。 他可以聽老先生們話當年,可以從打扮得很糟糕的女士們身上找出一、兩個優點,對於小孩子們也頗有耐心。 宴會中,一個四十多歲的貴婦走到她身邊,笑說:「很不錯的男孩子。」 正熙微微一笑,「他人很好。」 當時,潘才駒正在跟總部經理聊天。 雖然年紀輕輕得到這般重用已誠屬難得,但是總部經理與台北部門的店長畢竟地位還是頗有差別,奇特的是,即使有著明顯的職位差異,潘才駒的感覺就是很自然,不卑不亢,對任何人都像對待朋友一般的聊天。 貴婦呵呵直笑,「你有個可以跟姊妹淘們炫耀的男朋友。」 「他?他不是我男朋友。」正熙連忙解釋,「他是我的上司,我是他的下屬,我們的關係很單純,不是男女朋友。」 貴婦有點意外,「我看你們相處得不錯啊。」 「我之前看過一份關於朋友的報導,介紹了一對下棋的好朋友,其中一人是大公司的董事長,另外一個卻是那間公司的清潔工友。」正熙剛好想到那篇文章,順口說了出來,「只要位高的人不擺架子,位低的人不刻意逢迎,即使職位上有差異,還是可以相處得很輕鬆自然。」 「你不喜歡他,還是他不喜歡你?」 「什麼?」這老太,不,這位金光閃閃的貴婦在說些什麼啊? 他們只不過一起出席某個宴會,又很恰巧的穿了同一個服裝設計師的作品,為什麼非得扯上誰喜歡,誰不喜歡不可? 「男女之間呢,是不會有友誼存在的。」貴婦此時的神情很像電視上的某位命理學家,「兩人如果有友誼,其中一方的友誼一定含著隱晦的愛情。」 貴婦丟下這串讓正熙難以理解的話之後離開,留下她一個人站在原地,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隱晦的愛情? 如果說有的話,那應該是,呃,她吧。 到卡農工作一年多以來,她的眼中一直只有潘才駒一個人……雖然瑋玲說那只是個假像,幻想或是精神投射之類的東西,但無論如何,她心中沒有其他人這點是可以肯定的。 正熙覺得自己「應該」是喜歡他的。 他是一個完美的典型,家世好,人品好,有將來性,且是她所認識少數的年薪百萬單身漢。 他的出色,滿足了她某部分的期待。 總是忍不住的想,跟他在一起,一定可以擺脫過往對於餘錢的恐懼。 更誠實的說法是,他讓她知道,王子不只存在於童話。 王子可以是活生生的人,比童話更棒的是,這個王子不需要受到國王皇后的限制,他也許可以是第二個娶灰姑娘的王子。 那天晚上潘才駒送她回家,在公寓樓下,他替她拉開車門,並細心的顧及她曳地的長裙,「謝謝你讓我成為許多男士嫉妒的目標。」 「也謝謝你讓我挨了許多小姐的白眼。」 他笑了起來,「我們以前大概太少說話了,我一直以為你是那種靜靜的,被欺負也不會吭聲的女生,沒想到——」 「沒想到我話這麼多?」 「不。」他的眼光定定的停留在她臉上,「跟你在一起很愉快。」 說完,他伸手給了她一個擁抱。 很輕的擁抱,卻讓正熙徹夜難眠。 她覺得有些意味不明的結論幾乎要呼之欲出,但那攤在陽光下的感覺讓她恐懼,她怕自己會因此無法呼吸。 就像,如果有人告訴她「海洋其實是紅色的」那種驚愕程度是一樣的,看到藍色,以為藍色,一直這麼記憶著,然後有天醒過來,發現海洋真的是紅色的,而且還是鮮艷欲滴的玫瑰紅……一定很恐怖。 海洋是藍色的,她是喜歡潘才駒的。 但若,海洋真的是紅色的呢? 那是不是代表著……是不是代表著,其實她的喜歡,根本不是喜歡——那是假像,也是幻想。 所以,當他擁抱她的時候,她一點感覺也沒有,既不高興,也不欣喜,甚至連回抱的反射動作都做不出來。 他仍然是王子,但她喜歡的人……好像……不是王子…… *** 小惠完全步入瑋玲的後塵,懷孕明明才三個月,但卻有六個月的架式,胖了許多,脾氣也變得暴躁易怒。 「他老是叫我不要生氣,我哪有生氣,我只是很難受而已。」小惠摸著肚子,委屈得像是快要哭出來,「他根本不懂孕婦的辛苦,他知道害喜的感覺嗎?起床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吐,聞到香水也想吐,湯湯水水的味道全部讓我想吐,他有沒有問過我半句好不好?」 媚媚在一旁閒閒的接話,「我不是說了嗎,沒有經濟能力的男人跟女人說『把孩子生下來』,不見得能負責,也不代表負責。」 「那怎麼辦?我現在肚子已經大了。」小惠大叫,一臉悔不當初。 「就像你說的,肚子已經大了,那就只能生了。」媚媚轉轉脖子,又捶捶手,臉上沒有一點同情的意思,「雖然是阿福叫你生的,但他也沒拿槍指著你,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代表現在你哭哭啼啼的這個事實不只是阿福的無法負起責任,也有部分是你太過天真。」 正熙一扯媚媚的袖子,「好了啦。」 這媚媚也真是的,小惠已經咬牙切齒成那樣了,還在火上加油。 對於嚴重害喜的孕婦來說,工作真的會成為精神壓力,小惠心情不好是可以想見的,但是,他們準備要結婚,結婚要花錢,小惠即使聞到什麼味道都想吐,也得撐下去。 她現在上班都戴著活性炭雙層口罩,最愛的咖啡香成了她反胃的原因,而肚子裡的那個小人兒,讓即將為人母的她精神緊繃,正熙常看到小惠在讀育嬰書,可是總是邊看邊哭。 媚媚一臉滿不在乎的模樣,「怕什麼,我只是說實話。」 「你沒看小惠眼眶已經紅了。」 「那就讓她哭吧,眼淚積在心裡對孕婦不好。」她嘻嘻一笑,「所以你們不要說我老是作夢要當少奶奶,本小姐非少奶奶不做是有道理的,如果我老公是什麼大企業的總裁,我可以辭職在家裡專心待產,吃營養師調理的食物,健康不發胖,十個月後生出一個受到良好胎教的孩子,孩子有保母分勞,我專心減肥,等孩子大一些,我就帶他去學才藝,過著不用為錢傷腦筋的太平歲月。」 她說得輕鬆,正熙卻聽得霹靂。 一語——驚醒夢中人。 她在掙扎什麼啊? 其實看看阿福跟小惠就知道了,沒有經濟能力,或者是能力不足,愛情會很辛苦。 人的忍耐有限度,在埋怨的生活中,誓言容易變質。 如果她跟官仲儀在一起,將來會變成怎麼樣? 他說過,無論如何,他會追著古文明的腳步跑,這意味著她會常常見不到他,或者是要跟著一起跑,即使當時她願意忍耐,以後呢? 媚媚還在發表人生宏論,「如果我不用為生活操心,就比較有時間去愛我的老公跟小孩,你們知道嗎?幼年的生活對人格養成的影響很大喔,被愛的孩子聰明有自信,也比較容易成為社會的中堅分子。」 正熙最近漸有的一點浪漫正在逐漸消逝。 如果她跟小惠一樣有了小孩,一樣害喜,是不是一樣要大著肚子撐著不舒服的身體來賺取小孩子的牛奶錢? 她光想就覺得頭皮發麻,真的,感覺好恐怖,那不叫體驗愛情,那叫重溫惡夢。 小時候,她不曾穿過新衣服。 小時候,她很想學鋼琴卻無法如願。 小時候……有太多太多的遺憾。 也許是因為這樣,逐漸偏向愛情的思維又回復到金錢之道,所以,後來潘才駒再約正熙出去的時候,她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