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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寄秋    


  她想張開眼睛看看是不是在作夢,可是眼皮沉得很,總是張不開,直到她突然有墜落感,砰的一聲頭撞到硬地而失去殘存意識。

  等到她真正睜開眼,看到的是醫院的天花板,一切彷彿是夢,除了後腦勺多了個腫塊,確定逃離死難。

  她曾詢問醫護人員是睡救了她,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地說出真相。

  原來她是被人遺棄在醫院門口。

  「哼!編得真好,你比灩兒壞上十倍、千倍,為什麼有事的是我女兒而不是你?」林如幸氣憤難平的衝上前想摑她。

  一陣風忽然怪異的吹來,她的手伸在半空中。

  「因果報應。」

  這句話像咒語,化解了她手上的動作。

  近樓梯口的角落出現一位全身素白的美麗女子,她緩緩的走近。

  「胡蝶——」

  衛睛一喊,大家由驚艷的迷咒中瞭解她的身份。

  恬恬的笑容,優雅的身影,胡蝶並未向衛家人打招呼,直接略過他們走向不知所措的林如幸。

  「相信因果嗎?」

  「因果?!」她怔仲的反應。

  「人生在世有因必有果,種善因得善果,種惡因得惡果,此乃天理。」人命可違。

  林如幸倏他眼一凶。「我女兒有何惡,她一生謙恭、孝順,為何老天不長眼偏要折磨她?」

  「這要問你。」

  「我?!」

  「此因出在你身上,惡果報在令嬡。」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如今是時候了。

  母債女償,天理循環。

  林如幸微愣的看著她。「我沒做過什麼壞事,我一直安份的撫育女兒。」

  「沒有嗎?」

  她眼中茫然。

  「容我提醒你一個關鍵字:火。」唉!悔悟真有那麼難嗎?

  火?!一道記憶的鎖驀然開啟。「你是說……不,不可能的,沒人會知道那件事,沒人……」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老天是長了眼,火債由火償。」妙舞的債由她來索。

  當年為了爭寵,不為丈夫所愛的小妾林如幸將正妻之女擲入火中,以為少了個正統繼承人,丈夫會將關注轉於她們母女身上。

  可惜妙舞命不該絕地遇上她!上天爭回一條命。

  如今小女孩已長大,雖然與至親無緣份,但是短暫的相聚未違天意,因為在相認之後,她就要嫁入韋家為妻,不再是藍家女兒。

  「我的天呀!灩兒她是代我受過?」她不相信,怎麼可能。

  「也許你心理還存著掙扎,不相信因果是如此無情,但想想你女兒,她的生死全在你一念之間。」胡蝶言盡於此。

  「告訴我,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的灩兒不能死。

  「救贖。」

  「嗄?」林如幸不懂的張大眼睛。

  胡蝶輕聲言道:「枉死之人需要救贖,你的女兒也需要救贖。」

  「我該怎麼做,以死謝罪嗎?」她願意用自己的生命換回女兒。

  「向你丈夫告解吧,他才是有資格判你罪的人。」她忽向後方招手。

  「丈夫?你說深竹來了?」她像懷春少女似的忙梳攏頭髮,猶自羞怯。

  ****

  昂藏的藍深竹依稀可見當年的英挺,他穩重成熟的中年魅力可見一斑,絲毫不遜年輕時。

  但是林如幸看到他擁著一位美麗少女走過來,當場唇色一白,滿臉的喜悅驟然一變,驚恐地節節後退,直到背抵住牆。

  「蓮……蓮音大姐,你不是……死了?」她的聲音充滿畏懼的抖音。

  「看清楚,她不是蓮音。」藍深竹的噪音深厚有力。

  「那她是……誰?」

  他眼露慈祥的濕了眼眶。「我的女兒蘭心。」

  「不,不是的,蘭心在二十年前就死了,她不是蘭心,你一定搞錯了,她不是,她不可能是。」林如幸歇斯底里的亂吼著。

  「你怎麼曉得她死了,二十年前我們只當她失蹤了。」多像蓮音呀!他一生鍾愛的妻。

  妻與他是青梅竹馬的愛人,兩人結婚多年未生育半子,心急的母親想抱孫子,便向蓮音要求,許他納妾延續藍家香火。

  善良的妻子哪禁得起老人家的哀求,於是悄悄地買了一位眉清目秀的農家女入門,意與她共侍一夫,同承雨露為藍家開枝散葉。但是他太愛妻子了,堅決不與農家女圓房。

  在妻子以死相脅之下,他才在新婦進門三個月後與她歡好,並在短短兩個月內傳出喜訊。

  其中最高興的不是藍家老少,而是他。

  不過不是因喜獲佳兒,而是終於有借口可以不必委屈自己去碰一位不愛的女人,從此光明正大的冷落她,和愛妻雙宿雙飛,恩愛恆常。

  三年後,蓮音意外懷孕了,他欣喜若狂地更加細心照料她,根本忘了還有一對母女等著他施捨一絲絲關心。

  就在小女兒滿週歲那年,他大擺宴席為女兒慶生,結果宴席一結束,女兒也下落不明,即使用盡全力翻遍每一寸土地依然毫無下落。妻子在失去得之不易的嬌女後鬱鬱寡歡,終於積鬱成疾在兩年後病逝,使他自此封閉了心房,再也不願為誰有心,對人僅維持表面和善。

  三天前他正在歐洲談生意,接獲大女兒秋灩因火受傷之事,他不予理會地繼續與廠商接洽。

  怪她生不逢母吧!

  但是,有個年輕女子來告訴他小女兒尚在人世,要他盡快回台,他不管真假地立刻放棄十億元的合約搭機回國。

  不需要任何證明,只要一看見那張肖似蓮音的臉孔,一切的言語都顯得多餘,她的確是他的女兒。

  「她一定是假的,你不要輕易受騙。」林如幸倉皇地說著。「財產,她是為謀藍家產業而來,你不要信她。」

  「就憑她長得像蓮音,即使不是蘭心,我也願意將全部財產交給她。」這是移情。

  「你瘋了,秋灩怎麼辦?她才是你的女兒,藍家的財產都是她的。」又是一個沉蓮音,她好恨。

  藍深竹用厭惡的眼神瞧她。「誰叫她是你生的,我從來就不曾喜歡過她。」

  因為她,他的堅定深情有了背叛證據,讓他深深痛惡自己的身不由己。

  「你……」她的心好痛,難怪他從來不抱秋灩,甚至逗逗她。

  「這一生中我只要過蓮音一人,現在多了個蘭心。」他的寶貝女兒。

  「那我呢?我算什麼?」她連死人都比不過。

  「你是我一生的恥辱,終身毀不掉的污點。」代表他的失敗,無力維護愛情的忠貞。他恨她,從他必須在她身上下種開始。

  林如幸悲慼的大笑。「同樣是愛你的女人,為何有天壤之別?」

  「重點在於我不愛你。」

  這一刻,她有深切的哀痛。

  為了愛,她甘心為妾,不顧丈夫當她是生育工具而草草完事,從不在她床上逗留超過二十分鐘。

  為了得到他的心,她甘冒下地獄的風險殺死女嬰,好讓他繼續來她房裡過夜,期盼能日久生情的發現她的好。

  可是自從她生下秋灩以後,他就不再正眼瞧過她,更甭提得知她有孕的那一刻,他是多麼迫不及待地宣佈和她分房,至此斷了兩人的夫妻關係。

  二十四年了,她整整守了二十四年的活寡,她這份怨向誰去討?

  「白費心機……哈……白費心機,是我把蘭心丟進火中的,我想要她死,這樣灩兒就是你唯一的孩子,你不得不去關心她,不得不去愛她,相對地,你也不得不關心她的母親。

  「可是,我還是白費心機,等了二十四年還是得不到你的愛,換來女兒的生死不定,我真是不值呀!」

  聽她親口招認罪狀,眾人無不露出詫色和悲憫。

  唯獨藍深竹對她恨意更深,要不是她的私心作祟,他不會和女兒一別二十年,蓮音也不會因為思女而早夭,一切悲劇的開端都來自於她。

  「明天你就給我搬出去,我永遠也不要再見到你。」

  「灩兒呢?」她不忘自己是母親。

  「雖然我恨你,但是我會盡父親的道德責任,給予金錢上的支助。」他只能做到這裡。

  太可笑了,一個父親居然用「道德責任」來形容自己與親生女兒的關係。林如幸想笑,卻哭得止不住淚。

  「既然此因已救贖,種下的果實該有發芽的生機。」胡蝶溫柔地拍拍她的手背。

  隨後她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穿牆走入加護病房內,執起藍秋灩焦黑的手……

  ****

  黑。

  無比的黑暗。

  這是死亡該面臨的世界嗎?或是……

  她的所為不容天地,身處於無邊的地獄?

  走著走著,似乎走了很久,身體很輕,腳卻很沉重地不知踩在什麼東西上頭,有種濕黏黏的感覺。

  很濃很濃的腐肉味,混雜著餿血味,異常得令人不舒服,極力想擺脫充滿死亡氣味的空間,雙腿不停地走著。

  好像永無止境。

  「藍秋灩,往回走。」

  誰?

  是誰的聲音在召喚?

  藍秋灩想開口,喉嚨卻擠不出一絲聲音,彷彿是嗚咽的幽魂在哭泣。

  這是她的聲音嗎?

  突然間,她害怕起一片無聲的黑暗。

  「不要猶豫,不要遲疑,我知道你很累想休息,回頭才是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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