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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頁 季薔(季可薔) 他騙了她! 對著私人辦公室面向黃浦江的落地長窗,湛深的黑眸像是專心欣賞著江邊美麗的景致,眸底卻潛藏著不易察覺的波潮。 因為昨晚的一句話,他輾轉失眠了一夜,而今早從北京直奔上海的途中,亦是完全的心神不定。 他告訴霜凝,沒有另一個女人的存在,但事實上,「她」的確是存在的。 「她」不僅存在,甚至已陪伴他半年之久,從上海到北京,他的私生活都是由「她」一手打理的。 就算昨天為了霜凝突然來訪,他以最快、最決斷的速度命令她立刻遷出他的住處,但仍不能否認,這半年來他的確是享受著她的陪伴。 他不能否認這半年來確實有另一個女人存在…… 既然如此,他為什麼不乾脆對霜凝坦白呢?為什麼不乾脆告訴她他是在外頭養了個情婦,可即使這樣,他依然不會因為那女人而跟她離婚? 為什麼他要騙她那個女人根本不存在呢? 他不知道,只知道當霜凝含著淚告訴他自己願意退出時,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把事實說出口。 他覺得自己彷彿可以想像到一旦他對她坦承時她秀麗的容顏會有多麼蒼白、多麼倉皇、多麼受傷…… 而這些神情,沒有一個是他想見到的。 他不想見到她的蒼白,她的倉皇,她的受傷,她的—— 眼淚。 一念及此,陸蒼麒不覺伸手握拳,重重敲擊面前的窗戶。 天!他真夠怕她的眼淚了,為什麼這個女人每回一哭,他就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為什麼每回當她眨著一雙迷濛水眸凝望他時,他總會覺得自己像個欺負小紅帽的大野狼,是個壞得不得了的壞蛋…… 音樂鈴聲驀地響起,震動陸蒼麒的耳膜。 他神智一凜,銳眸別向辦公桌上的手機,數秒後,方拾起它,彈開話蓋,「什麼事?」 「我想跟你談談。」清柔且靜定的女聲拂過他的耳畔。 「我現在人在上海,大概要一星期後才回北京,到時再說吧。」 「……那好吧,再見。」女人掛斷了電話。 而陸蒼麒瞪著手機螢幕,再度陷入深思。 * * * 剛開始幾天,在北京的生活對燕霜凝來說毋寧是十分愜意的。 既已決定暫且留在這裡,她在陸蒼麒離開當天早上便打了個電話回台灣,將基金會事務交給副執行長暫代,接著便一個人出門,請計程車司機將她送到最近的商場。 不到五分鐘的車程,車子便在一棟門簷帶著中國風味的大樓前停下,而她則踏著半好奇的步履進人類似台灣百貨公司的商場,開始女人最樂此不疲的娛樂之一——購物, 因為沒料到自己會在北京停留一段時間,她只帶了兩套套裝及一件淺色風衣,都是嚴肅端莊的正式服裝,如果她想自由自在在這座城市閒晃,至少需要一些輕便的休閒服飾,還有一雙柔軟舒適的休閒鞋。 只花了不到兩小時,她便全數買齊,一次在結帳櫃治付清後,才一一到各個專櫃領回她購買的衣物。 這又是一個跟台灣不同的地方,在台灣,她只需將信用卡或現金交給專櫃小姐,自有她們代勞結帳。 不過這樣小小的不便並沒有稍稍影響燕霜凝因為滿載而歸而愉悅的心情,在提著大包小包在家門口下車時,她甚至還繞到附近的書報攤買了一本北京旅遊手冊。 然後,便是連續數天的四處遊覽了。 故宮莊嚴宏偉的建築教她讚歎,雖然宮內的寶物大部分被帶到台北故宮博物院去了,但光是欣賞建築,便足以令她領略中國古代文化之美。 號稱世界最大的天安門廣場當年絕食抗議的學生早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拿著相機不停拍照的觀光客。 精緻漂亮的北海公園是當年皇家的園林,北海中心的瓊島立著乾隆皇親筆畫題「瓊島春陰」的石碑,掩映在綠蔭深處,正是燕京八景之一。 而慈禧太后私拿軍費建造的頤和園,更是處處奢華,處處風流,教人既是驚艷,也不禁感歎。 中國有太多值得珍惜的文明遺產,而位於首都的這些,更是美輪美奐得讓人驚心動魄。 當年的帝王之家究竟是砸下了多少人力、物力,才能造就這些宏偉的建築和秀麗的庭園啊…… 燕霜凝感歎著,卻沒有感歎太久,因為這座城市還有太多新鮮的事物等待她發掘,也有太多和台北不一樣的地方需要她適應。 是的,她必須適應一些事情,尤其在週末,當她拖著疲憊而酸痛的身軀從長城的遊覽歸來時,面對著一屋的空幽靜謐,一股複雜難辨的滋味忽地漫上心頭。 是寂寞嗎? 她不確定,只知道這樣的感覺像某種細小的蟲啃噬著她的胸膛,一點點酸,一點點疼,卻有更多難言的空落。 她渴望見到人,渴望聽到熟悉的聲音,不想在回到家時,面對的只是一屋的空幽與靜謐…… 為什麼蒼麒還不回來呢?為什麼工廠的貨要出問題,讓他還得從上海飛廣東,接著再飛遍大陸各地,與各地主管開會研商對策? 照這樣下去,他什麼時候才能回到北京呢?什麼時候才能回到她身邊…… 想著,燕霜凝驀地神智一凜,她從沙發上站起身,衝到浴室嵌在牆上的明鏡前,瞪著鏡中面容蒼白的自己。 為什麼……她為什麼…… 她竟……思念起蒼麒? 天!她不敢相信! 難道她真空虛寂寞至此,以至於思念起一個她早已在三年前便決定將他視為普通同居人的男人? 沒錯,他是她的丈夫,她也曾對他滿懷愛意,百般討好,可在那個週年紀念的夜晚,她便已決定將他完全驅離心房了啊。 她慢慢地學會不想念他,不關心他,學會經營自己的生活,和自己的朋友交遊享樂。 基金會的工作及與朋友的交際,佔據了她全部的時間,她甚至無暇分神去注意自己的丈夫什麼時候出差,什麼時候回家。 她早就不是一個合格的好妻子了,更不是一個懂得思念愛侶的女人。 可她現在竟然盼著他每晚必打的電話,盼著他盡速飛回北京,盼著他陪伴自己身邊…… 她究竟怎麼了? 她真的寂寞到如此地步嗎? * * * 她是個寂寞的女人。 肖潔一面等著店員沖泡著她方才點的冰卡布奇諾咖啡,一面透過低掩的墨睫不著痕跡地打量左後方落坐於沙發上一個孤寂的女人身影。 她坐在沙發上,捧著杯熱咖啡,怔愣地盯著窗外來往的人影,那微微帶著迷惑的神情就好像她搞不清楚自己為何身在這座城市似的。 熟悉的酸澀淡淡襲上肖潔心頭。 她記得自己也曾有過和那個女人類似的心情——當她毅然決定揮別上海剛剛來到北京的時候。 想著,她驀地轉回頭,接過店員遞給她的冰咖啡,她有一瞬間後悔自己的目光曾經落向沙發上那個女人。 可當她深吸一口氣之後,輕盈的步履卻仍選擇往那個女人的方向行去,在她右邊的雙人沙發坐下,然後給了女人一個淺淡的微笑。 女人注意到了,燈亮的眸掠過一絲吃驚,接著,玫瑰唇瓣漾開淡淡淺笑。 一個清澈甜美,卻又帶著微微羞澀的微笑。 肖潔在心底歎氣,這個女人雖然不是青春少女了,穿著打扮也流露出都會女性的瀟灑帥氣,可全身上下就是隱隱透出一股純美的氣韻。 這樣的純美是很容易勾起一個男人注意的,更會挑起他們想要不顧一切污染她的慾望。 他們會不惜一切保護她,卻也會深深渴望自己是那個帶領她認清污濁塵世的那個人—— 不知道她的男人是否也如此? 肖潔笑了,淡淡的笑容蘊著只有自己才懂的深刻況味,她望向那女人,揚起柔細好聽的嗓音,「你經常一個人來這兒喝咖啡?」 「不,我……因為一直喜歡Starbucks……呃,星巴克的咖啡,所以才特地來這裡。」 「你家不住這兒附近?」 「我家不在這裡,可我現在是住在這附近。」 「讓我猜猜,」肖潔微笑,「你是台灣人?」 「你聽得出?」她彷彿有些驚訝,又彷彿對她能猜出感到意料當中,唇角那抹甜美的微笑加深,「我們的口音大概差很多吧。每次我一開口,總是有人要猜我不是本地人。」 「其實對北方人來說,南方人的口音都差不多,我能猜得出的原因是因為我有一些來自台灣的朋友。」 「你認識台灣的朋友?」這一回她是真正吃驚了。 「嗯。我是肖潔,肖像的肖,整潔的潔。」 「啊,你好。我姓燕,燕子的蒸——燕霜凝,冰霜的霜,凝結的凝。」 「燕霜凝——」肖潔品味著這獨特的芳名,好一會兒,灑落一串清脆笑聲,「台灣人真會取名字,你們的名字是不是每一個都像瓊瑤小說裡那樣好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