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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黃朱碧    


  「對呀,亞倩又掉到河裡去了。」

  「什麼河?」盼盼一下沒意會過來。

  「愛河。」亞萍哀怨地說:「現在就屬我和亞娟兩人最可憐孤單無依了,嗚嗚嗚……」

  哭得好假。盼盼不理睬她兩人,獨自走向庭園,刻意地避開亞倩和易仲魁,沿著數不盡的花海來到小樓東側。

  這兒遠離塵囂,直如世外桃源。關起門來,與外頭紛紛擾擾的人事相忘於日夕晨昏,花開花落。

  她悠遊其中,充分享受這難得的寧謐。一隻黃色粉蝶飛到她肩上佇足,盼盼伸手一碰,它馬上振翅離去。

  「小東西,看我把你捉回來。」拔足跑了幾步,她就宣佈放棄,且伏在雕欄上嬌喘不已。最近她的體力是越來越差了,連沐浴更衣都得有人代勞。

  不料,耳畔突現一抹人影。

  朱妍的出現,令盼盼十分驚詫。「你是……來找我?」她竟敢違抗豫顥天的命令,偷偷潛入紫宸堡?

  也不過一、兩個月未見,朱妍形容枯槁得令人吃驚。原本美麗的面孔,似一朵脫去水分,逐漸凋零的花,蒼白如遊魂。

  「我是專程來向你賠罪的。」

  「噢?」她的話能信嗎?盼盼記憶中的她,仍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兇神惡煞哩。

  「我知道你一時還不能接受我的道歉。」朱妍的口氣明顯比以前和善,也客氣多了。「不怪你,是我咎由自取。」

  「你該道歉的是小江兒。」但要她一個千金大小姐去跟個小丫鬟賠不是,料想是不可能的。

  「我去過了。」她狼狽地咧著嘴,深深吸一口氣上來。「正如眾人所料,她當然不肯原諒我。」

  「也許該讓時間證明,你確有悔意。」別說小江兒,任何人都不可能輕易忘記那慘絕人寰的經歷。

  「你說的極是。一個心靈空虛的女人是這般可怕,可以自毀前程,可以上窮碧落下黃泉,只因全神貫注在一個男人身士。」

  她的懇切打動了盼盼防衛的心。

  「很抱歉,如果不是因為我的出現……」

  「沒有你,還會有別人。」朱妍笑出一抹哀慼的淚。「表哥從不曾愛過我,過去到現在,乃至將來都不會改變的。是我一廂情願,癡心妄想。」

  「錯過你,是他沒有福分。」若除掉她小女人的狹隘心性和飛揚跋扈等不討喜的部分,朱妍仍是個打著燈籠也找不到,才色兼俱的美女。

  「這是肺腑之言?」

  「我沒必要奉承你。」她在豫顥天心目中的地位,已經是無人可以取代了,相反的,該是別人來逢迎她才是。

  「一個會想置你於死地的人,還能獲得這麼高的評價?」她不該如此善良,朱妍不允許她樣樣都好,直接把她比到坑谷去。「你該恨我的。」

  「何止恨,簡直恨之入骨。」但她同情她。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這是男女間最迷人也最殘酷的無奈。不曾熱烈愛過的人,不會明瞭那種瘋狂的嫉妒感,幾乎能夠把人打下十八層地獄。

  「那麼你為什麼不——」

  「報仇?」盼盼一笑,很輕很輕地。「我是恨不得把你碎屍萬段,但,憑我,怎麼會是你的對手?」

  「哈哈哈!」朱妍縱聲笑出兩行清淚。「原來你並非我想像中那般完美。」她居然有種反敗為勝的喜悅,難道風盼盼不該有七清六欲?別忘了她也是人,而且是個自承小心小眼的女人!

  抹掉臉上的淚水,她虛脫地倚在雕欄上,杏眼好奇地睇向始終閑雅矜淡、舉手投足自然流露出風情萬種的風盼盼。

  她是怎麼辦到的?同是女人,為什麼她就沒那股……呃……味道?難怪豫顥天從不用看風盼盼的眼光看她。

  「比較起來,我要殺你就容易多了。」她說話時仍不經意地露出敵意。「但我不想跟你同歸於盡。」一旦她殺了風盼盼,豫顥天鐵定會要她當陪葬的。

  「你試過的,似乎也並不太容易。」盼盼邊說邊以研究的目光梭巡朱妍眉宇間的淡愁。她不會單純地只是來向她道歉吧?

  「陪我走走好嗎?」語畢,她已率先走在前面。

  盼盼躊躇了下,才意興闌珊地跟了上去。這園子裡來來去去許多傭僕和家丁,她該不至於明目張膽地做出什麼來才是。

  「知不知道離別樓為何叫離別樓?」朱妍在小樓外停了下來,轉頭問盼盼。

  「你會跟我解釋吧?」否則幹麼問?

  「你很善解人意,表哥喜歡你不是沒道理。當然這也不是他非娶你不可的主要原因。」她笑笑,指著前面花徑,道:「跟我來。」

  「去哪?」

  「寄月樓。」

  那棟豫顥天三令五申不許她進入的樓宇?「不,我不要去那裡。」

  「怕了?也好,有些事你還是不要知道,免得產生不良後果,畢竟你和表哥已經快成親了。」她突如其來,又莫名其妙地走了。

  盼盼立在原地,揣想她這番話的弦外之音。寄月樓裡有些什麼是她該知道的?豫顥天為何非瞞著她不可?

  洶湧的好奇心,誘使她移動雙腿,愣愣地踱往寄月樓。自上次誤闖以後,豫顥天就在這裡上了鎖。她試著推推看大門……開了!鎖匙被棄置在牆角,這……八成是朱妍佈置好的,她希望她到這兒好看見什麼呢?

  專程到紫宸堡來,果然是別有居心。她是布誘餌來的,寄月樓裡藏著什麼秘密等著她去發現?或者是她另一著殺機?

  既戳穿了她的詭計,當然就不該自投羅網呀。可……鬼使神差地,她竟一步步拾級而上……

  四壁是無以名之的顏色,字畫上的對聯已因殘舊,略有剝落,但因僕人們勤加揩拭,房內倒也窗明几淨。樓宇後是個閣樓,相當寬敞,當中放了花梨香案,文房四寶俱全。紫檀木架上,間以玉石和木雕擺設。古瓷花瓶已無花影,座上還有一個燭怡,紅燭半殘,如洗盡鉛華的哭泣的女子。

  屋外斜陽已被黑幕逐漸取代,盼盼從几案上取下火石,將那殘燭點上。燦亮的燭光,讓她得以清楚望見牆面上那張高高懸掛的仕女畫像。

  嗄!這畫的不正是她嗎?

  把燭檯挪近,看仔細點。畫布已經相當陳舊,似乎繪製完成有幾年的時間了。上頭還提著有一行蘇小小的詩:

  妾乘油壁車,郎騎青驄馬。何處結同心?西冷松柏下。

  致親愛的夫君  容妹

  「這個叫容的女子是誰?」盼盼錯愕地喃喃自問。「她……該不會就是豫顥天已亡故的妻子?」她早已聽說他有個妻子去世多年,可沒料到……

  老天!太像了,簡直就是照著她的樣子畫上去的。這是豫顥天之所以娶她的主要原因?

  盼盼深受打擊地跌坐在圓凳上,渾身哆嗦,不知所措。

  黑夜變得奇詭而猙獰,急湧如墨的雲層幾乎要竄進屋子,將她一囗吞噬。

  天!他愛的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胃裡忽地一陣翻騰,她趴在桌上,嘔得驚天動地,聲淚俱下,險些要昏過去。

  「你終於還是發現了。」豫顥天低沉的嗓音從黑暗的角落,冷冷響起。

  盼盼聞言,猛地抬起頭,跌跌撞撞衝向他,拳如雨下。「你騙我,你騙我!你根本不愛我,是她,她才是你的最愛,對不對?」

  「她曾經是。」豫顥天僵挺著身子,由她盡情發洩。「在她未去世的前一年,我依舊傾心狂戀著她。」

  「舊情難忘?所以你找我來填補她遺留的空缺,以解相思之情?」

  豫顥天木然地搖搖頭。「任何人都無法取代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當然也包括你。

  「我明白了,謝謝你的直言無諱。」盼盼戛然止住哭鬧,安靜地轉身,扶著牆垣緩緩下樓。

  「別走。」他陡地出背後抱住她。「聽我把話講完。」

  「我不想聽。關於你的、她的、紫宸堡的一切都與我無關。從今爾後——」

  「如果我不愛她又怎會娶她?」豫顥天截去她的話,搶白道。「她的存在是不容抹殺的事實,那是我當時的選擇,難道你要我無情無義,完全不念舊情,把一個曾經陪我胼手胝足的結髮妻子拋到九霄雲外?倘使這是你要的,抱歉,我辦不到。一如,今晚若是你選擇就此離去,我仍會時時刻刻記住你,念著你,無止無盡地愛著你。」

  「你愛我?」鬼才相信。

  「天地可鑑。」他扳過她的身,更緊密地摟進臂彎裡。

  「騙子,你是天底下最可惡的騙子。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麼恨你。」

  「那就愛我,用心體會我這份濃情蜜意,你將會瞭解什麼是唯一。」他吻住她的唇……「給我時問好好愛你,也給你自己時間,重新認識我。」

  「為什麼我要?」盼盼用力吸了下鼻子,大大喘了囗氣。「我……我要你以行動證明。」

  「說來聽聽。」豫顥天深知她鬼靈精怪,不敢急著答應。

  「讓我先去嫁個丈夫,過幾年,等他把我休了,你再來追求我。」這樣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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