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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黃朱碧 「梅州?」那地方距離這兒有近百里遠呢!「好,我送你。」 「不要。」無雙抬袖拭淚,螓首疾搖。「我家破人亡,回去只是更添悲愁。如恩公 不嫌棄,無雙情願為奴為婢侍候您一輩子。」 男人喟然輕歎。「區區小事……仇某孤孑寥落,何德何能?」 「倘使思公執意不肯成全,無雙唯有死路一條。」語畢,她居然真的朝一株大樹幹 撞上去。 「唉!」他聲律輕淺,手勁卻孔武有力,握著的罩袍低低輕揚,無雙整個人即被他 拂向一旁,癱跪在地。 穆飛煙置身他背後,是以始終看不清他的長相。但從他昂藏六尺極其岸偉的身量推 測,此人縱非征戰沙場的武將,也絕對是個武林奇俠。 「無雙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我但求一口飯吃。」她的確像餓壞的樣子,枯瘦如柴, 面色憔悴。 男人沉吟良久,終究應允。「把衣服穿上。」 「是。」無雙大喜過望,笑面毫不掩飾地綻放開來。「敢問恩公怎生稱呼?」 「我姓仇,單名一個生字,生死未卜的生。」 「那我以後就叫你生哥,好嗎?」無雙笑語盈盈,比方才哭求哀告時,更嬌美三分。 他不置可否,語氣矜淡。「天候不早,咱們走吧。」朝林間邁出兩、三步,他突地 倏然回首,鷙猛的星芒直逼倚在樹枝頭的穆飛煙。 幸虧她足夠冷靜沉著,即使心緒狂亂.尚能勉強穩住顫動的身子,才沒失足落地。 夜幕低垂.加上她紗巾覆頰,這姓仇的男人應該沒瞧清她的長相。 穆飛煙竊自慶幸之際,猝然靈光乍現,那人—— 慌忙抽出懷中的畫像,就著些微的天光,仔細比對,嚇!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 得來只費了這麼一點點工夫。 * * * 夕陽西下,揭開屬於夜的另一種生活。 宜春苑一如往常,燈紅酒綠地繁忙起來。可今兒似乎有些反常,平時總杏眸勾著媚 光,挑眉睨目嗓音膩人的雲娘,不曉得哪根筋不對勁,竟斂著愁容,嬌嗔的嗓子也明顯 變得濁啞。 「人到底回來了沒有?」這話她問了一百遍都不止了。小廝的回答仍是沒兩樣,「 今兒晌午過後就不見人影,阿標帶著七、八人,城裡內外都找遍了。」 「叫你們找個人,又不是找根針——」她難看的陰臉餐地一亮。「死沒良心的,總 算給我回來了。」 小廝詫異地循著她的目光望去,果見比老鴇還大牌的仇生,氣定神閒地跨入門檻。 雲娘三步並兩步衝上前去。「我的小祖宗,你到底上哪兒去了?再不回來,我這條 老命就玩完了。」 「怎麼?」雲娘是浙江一帶「書寓」中有名的辣娘子,仇生不相信有人膽敢來掀她 的台。 「禮部尚書、兵部待郎帶著一名驕客,你自己瞧。」雲娘掀開簾子一角,示意他往 花廳瞟去。 偌大的廳堂,總共只坐了四桌共十名客倌,居中首位,手搖玉扇、體態舒閒的俊美 書生,正是老鴇所指的「驕客」。 「今兒才開業營生,他們就進門。」雲娘聲如蚋蚊,深怕讓外邊的人聽見似的。「 拿著一百兩,說是把咱們酒樓全包了,並且指名要你做一百零一道菜,少一道都不准。」 果然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一百零一是個蓄意挑釁的數目,故意破壞他的原則,是為了找他麻煩,還是為了彰 顯財勢?抑或兩者皆是? 仇生「嗯」了聲,嘴角噙笑,眼神冷漠。「去告訴他們,一炷香後出菜。」 「啥?那才多久的工夫,你怎麼做得出來?」雲娘翻了個死魚眼。「禮部尚書為人 陰狠,可不是好惹的,你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無所謂,千萬別連我一起拖下水。」 「叫你去就去。」仇生依舊抿唇淺笑,冷洌的眸光與嘴畔的鄙夷不協調地相融合。 「喔。」雲娘一臉哀怨,有時她實在搞不清楚,到底誰是老大,誰該聽誰的?「等 等,她是幹啥的?」這刻,她才注意到仇生的身邊佇立著一位小姑娘。 「我?」無雙經人一問,趕緊表明身份。「我叫無雙,是生哥的——」 「義妹。」仇生若無其事地替她接下話尾。 無雙和雲娘俱是凜然一驚。 「好本事,出去晃溜兩下就收了個標緻姑娘當妹子。」她尖苛的嘴臉擺明了對他們 「單純」關係百分之兩百不信任。 「事情是這樣的……」無雙還待解釋,仇生卻已不耐煩地大步踅往廚房「重地」。 算了,反正雲娘看起來也不是很有興趣聽,不如改天有空再聊。 隨著她穿堂入巷的,另有好多雙含妒帶恨的媚眼,其中最嚇人的當屬樓宇上,不動 聲色的一抹凌厲幽光。 「菜到底煮好了沒有?」兵部侍郎左宏元怒掌往桌面一擊,將碗筷震得半天高,茶 水濺了滿地。 「就快了,一百零一道菜吶,總要費些時間張羅。」雲娘的職業笑容,快撐不住內 心的惶恐。 老天爺保佑,千萬別出岔子,她還想多活幾年呢! 「叫楊影憐出來!」沒東西吃,有美人相伴解悶也是好的。 左宏元牛眼恭謹往身旁一瞟,宛似在請示那「驕客」的意思。 「也無不可。」他合扇揮動,百無聊賴地將腿擱在桌面上。 「是,我馬上去喚她來。」 「不需勞煩媽媽。」楊影憐挑著珠簾,綽約生姿地由堂後款步向前。「今兒諸位大 人大駕光臨,宜春苑真乃篷蓽生輝……」她口裡對著眾人淨說場面話,軟泥身子則輕輕 巧巧偎向那名驕客。 「很識大體嘛。」驕客一手深入美人豐盈柔嫩的胸脯,漫不經心地搓掐著,算是嘉 許她的善解人意。 楊影憐縱橫風塵五、六年之久,深諳此行門道,她美目微覷,貧賤尊卑立辨。能讓 堂堂的二品高官執禮謙恭,來頭肯定不小。 這名驕客頎長健碩的體魄,比起仇生毫不遜色,邪魅的五官倜儻中猶添三分狠戾, 不協調的氣質反而煥發出勾人魂魄的神采。 楊影憐是識「貨」的,她一向明白,要挑就要挑最好的。她陰陰而奸詐地挪移自己 圓潤的身子,蠕蹭著驕客堅硬健偉的男體,青蔥玉指更是有意無意觸碰著他。 「尊姓大名?」漾著春色的媚顏,嬌聲呢道。 「李玄武。」他倒乾脆,連名帶姓報上來。 「原來是李爺,失敬了。」她斟了一杯燙熱的烈酒,先飲一口,再慢慢哺給他。「 好喝嗎?」 「活醇美味。」李玄武半瞇著眼,慵懶地回應她。呼吸漸漸急促。 「影憐房中還有更上品的,爺來不來?」她瞭解男人來此的最終目的。 放眼秦淮兩岸,還沒有哪個男人拒絕得了她的軟玉溫香,只除了…… 腦海霎時閃過一個人影,生生扯疼她的肺腑。為什麼總是他? 像企圖甩掉那個可惡的形影,楊影憐索性趴在李玄武身上,不顧眾人駭異的目光, 非常挑逗奸佞地咬了他一下—— 「你?」他按捺不住,下腹陡地高高撐起。 「上菜!」跑堂的小二大嗓門一吼,將一室曖昧的春光驅得失魂落魄。 眾人如獲大赦又十分意猶未盡地把焦點投射在一盤盤炒麵上。統統都是炒麵?四桌 十盤清一色的麵條?這算什麼! 左宏元首先發作。「老闆,你是存心羞辱我們?」 「不不不,我就有一千個狗膽,也不敢做蠢事。」雲娘一瞥見仇生送出這等「菜色」 ,早已嚇得心如擂鼓。「許是咱們廚子怕各位餓著,先炒個面讓大伙墊墊底。」 「最好是這樣。」左宏元盛了一小碗捧給李玄武。「請用。」 「嗯。」李玄武老大不高興地扒了兩口——太神了!「還要,裝滿一點。」 每個人的反應都和他一樣,好像一輩子沒吃過東西似的,一碗接一碗,直至盤底朝天。 哼!一碗毫不起眼的炒麵,會比她更可口嗎?瞧李玄武那副饞相,楊影憐氣得差點七 竅生煙。 「吃夠了沒?」她不悅地問。 「當然不夠。」嫌她坐在膝上礙事,他竟然不懂憐香惜玉地把她掃到椅子上。方才陶 醉癡迷的眼眸,已經被滿足得無以復加。「宏元,吩咐那廚子,再炒十盤出來。」 所謂偉大的廚子,不是在珍奇料理中顯長才,而是在最尋常最不起眼的食物中見真章。 李玄武吃過數百名御廚烹調的山珍海味,從沒有一次像現在這般感動過。 肚腹飽脹後,他立即下令打賞五百兩小費,然後看也不著楊影憐一眼,起身逕自奔向 後堂。 「主子,請勿——」左宏元和禮部尚書急著制止他。 「少囉嗦!」他興致勃勃地,急著要去見這位化腐朽為神奇的大廚一眼。 「爺!」楊影憐望著他的背影,恨恨地啐了一口。「好吃鬼!」 「阿彌陀佛。」雲娘死裡逃生,興奮得眉飛色舞。「他在東廂房,我這就帶您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