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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黑潔明    


  「我以前有見過你嗎?」這人看起來有些面熟耶,風曄趴躺在床上,支頤皺眉打量他。烏鴉跳下他肩膀,在雪白的床單上走了兩步,黑色的羽翼在白色的床單上更顯突兀,形成強烈的對比。

  方自在微微一笑,回道:「大概沒有,因為工作的關係,我之前人都在國外。」

  「喔。」原來他沒見過。風曄聳聳肩,又好奇的問:「你是做什麼的?」

  「拉小提琴的。」他比了一下拉琴的動作,笑著說。

  「我也會,我常拉給她聽。」因為聽到自己的喜好,風瞱雙眼一亮,突然對這人有了好感,「她喜歡聽貝多芬的——」

  「F大調第二號浪漫曲。」方自在按著說完,他低首俯視沉睡中的風琴,只覺得喉頭像哽住了一般。

  「你怎麼知道?」風曄訝異的看著他。

  那是他高中時最常拉的練習曲呀……他揚揚嘴角,緊握著風琴冰涼的手,聲音有些沙啞地道:「我猜的。」

  猜的?那麼多曲目他為什麼偏偏猜這一個?

  風曄一臉狐疑的打量他,忽然覺得或許這人和媽不只是普通朋友的關係而已。

  「這只是烏鴉吧?」方自在注意列在床上整理黑羽的大鳥,「它體型好像比普通的烏鴉大﹖」

  「嗯。」風曄點點頭。

  「你的寵物?」一般人好像不常見到養烏鴉的,他有些好奇。

  「嘎!」那只烏鴉似乎知道在談論自己,它停下整理羽毛的動作,聽到「寵物」這兩個字時,抗議的叫了一聲,不爽的瞪著方自在。

  風曄伸手安撫它,然後正色的對方自在道:「不是,是朋友。」

  「嘿,我沒惡意!」他舉高雙手,對眼前的一人一鳥露出友善的笑容,見他們不悅的眼神收了起來,才又問:「你怎麼認識你這位『朋友』的?」

  「去年我在放學回家的路上,看見它翅膀受傷躺在馬路上,所以就把它帶回家,本來等它傷好,我就要把它放回去,可是它說它要留下來。」

  方自在一呆,他是不是聽到這孩子剛剛說了「它說」?

  旋及想到,小孩子都是這樣,可能他真的認為聽到這隻鳥和他說它不想回去,其實只是他自己捨不得那隻鳥。

  不過,看這孩子和烏鴉相處的情形還不錯,也許那隻大鳥真的想留下也說不定,因為他並沒看到這只不怕人的大鳥被關在籠子裡,事實上,它幾乎亦步亦趨的跟著這孩子。

  所以照這情況看來,這烏鴉還活得滿自由自在的。

  他回過神來,卻見那隻大黑鳥不知何時已飛到一旁牆角的立燈上,居高臨下以一副不屑的眼神打量他。

  看來它不只活得自由自在,還很目中無人哪!

  方自在因為腦海中的想法,不由得笑了出來。

   ※   ※  ※

  晨光乍現。

  一覺醒來已是第二天早上,風琴眨了眨眼,發現兒子睡在自己身旁,不過,那橫越她雙腿的大腳和覆在她腰上的強壯手臂可不是兒子的。

  她一側頭,就瞧見了方自在俊逸的睡臉。

  怎麼回事?她還在頭昏嗎?這傢伙為什麼和她睡在一起?

  風琴轉頭看看睡在她右邊的兒子,然後又看看睡在她左邊的男人。

  她應該生氣的,風琴看著天花板想著,但是她只覺得幸褔得想哭。

  天啊,她一定神智不清了……

  雖然知道該起床叫醒身旁這兩人,然後把所有的事情說清楚,但她只是重新閉上了眼,感受他們的溫暖。

  反正……沒人知道她曾醒來過,而且她真的累了,昨天晚上開放封印的門讓她體力完全透支。煩人的事可以等以後再說,就讓她再眷戀一下這種幸褔的感覺吧。

  「嘎——」

  她倏地睜開眼,看到牆角立燈上發出叫聲的烏鴉。

  它一見她不悅的眼神,立即拍拍翅膀,想從窗口飛出去。

  原本打開的玻璃窗卻突然被風吹得合上,它煞車不及,「碰」地一聲,一頭撞了上去,然後便直摔落地。

  嗚——它又不會真的去告訴別人她有醒來過,這個沒風度的女人。

  它暈頭轉向、眼冒金星的用兩隻枯瘦的鳥爪站立起來,用翅膀摀住撞痛的鳥嘴。

  好痛,好險嘴巴沒斷掉——

  床上的風琴不以為然地輕哼一聲,重新閉上雙眼——睡覺。

   ※   ※  ※

  方自在醒來時,風琴還在睡,那小男孩卻不見了。

  沒多久他便聽見水聲,知道那男孩大概是在浴室洗臉。他輕撫著風琴的臉頰,在那男孩從浴室出來前偷親了她一下,直至聽見開門的聲音,才若無其事的從床上坐起身來,然後回頭向那男孩打招呼。

  「早安。」他將額前落下的黑髮往後撥。

  「早安。」風曄點頭回答,幾乎同時習慣性的將黑髮往後撥。

  兩人心中同時閃過一股怪異的感覺,但還沒來得及去抓,那念頭便跑掉了。

  風曄甩甩頭,不管那莫名詭異的感覺,只道:「浴室裡有新牙刷,你可以用。我去問看看爺爺氣生完了沒。」

  「謝謝。」

  「不客氣。」

  風曄帶著那隻大烏鴉出去後,方自在便下床去浴室洗臉刷牙。

  沒多久,當他梳洗好時,風曄也回來。

  「怎麼了?」見他臉色有點不對,方自在關心的問。

  「爺爺心臟病發,送到醫院去了。不過陳嫂說奶奶打過電話回來,說情況已在控制中,要我們留在家裡別出去,有情況她會打電話回來聯絡。」風曄鎮定的說。

  方自在見他不慌不忙,雖然臉色有些蒼白,但卻十分冷靜,不由得問道:「你令年幾歲?」

  「差兩個月滿十歲。」

  方自在聞言冷不住感歎,風家的小孩怎都如此早熟,像小大人一樣?風琴以前也是,十幾歲的年齡,遇事卻不慌不亂,比許多二十好幾的女人還要冷靜,這小男孩也是有著超齡的鎮定,不知他父母是什麼樣的人?

  「陳嫂在做早餐,要我問你,你要吃中式還是西式的?」風曄開口打斷了他的思緒。

  「中式的。」方自在毫不猶疑的露出微笑回答。國外難得吃得到稀飯豆漿之類的中式早餐,他實在十分想念。

  兩人同時看向仍在床上的風琴,見她睡得沉,便很有默契的一致決定讓她繼續休息。

  退出房間,方自在輕聲合上房門,一邊問他,「你今天不用上學嗎?」

  風曄走在前頭,頭也不回的回道:「不用,今天是周休二日。」

   ※   ※  ※

  在樓下吃完早餐,太陽已穿越雲層爬升到藍天上。

  風曄從房裡拿出小提琴,昂首遞給他說:「我有個地方一直拉得怪怪的,你可不可以拉給我看?」

  「F大調第二號浪漫曲?」方自在揚眉將小提琴接過手。

  「嗯。」他點點頭,帶頭往外走。「我們可以到後院的草地上去,我都在那裡練習,因為離馬路比較遠,不會吵到對面鄰居。」

  方自在跟在男孩後頭,這時才想起要問他姓名,「你叫什麼名字?」

  「風嘩。」他停下來回頭看他,一板一眼的道:「風雲的風,日華曄,那個字念夜,和黑夜的夜發一樣的音。」說完後,才又繼續往前走。

  聽完他的姓名介紹,方自在才知道為何這男孩要如此大費周章、正經地解釋,一定是常有人將他的名字念成風華。

  也難怪他會在意,一個男孩子名叫風華,呵,他一定常被同伴取笑。

  他揚起笑意,這時才覺得這男孩總算比較像一個九歲的小孩了。

  兩人來到後院,方自在將襯衫最上面的兩個扣子解開拉鬆了衣領,捲起衣袖,然後將小提琴就定位,試了一下音。

  幾個悅耳的音符流瀉而出,他訝異的發現這把琴雖然很新,琴弦發出的柔和音調卻不像新琴般粗糙生硬地難以入耳。

  看出他的訝異,風曄揚眉不以為然的說:「我說過了,我常練習。」

  看這男孩揚眉的模樣,讓方自在有絲怪異的熟悉感,但又實在想不起來到底是怪在哪裡。

  新琴的確是需要常拉,音調才不會過於粗硬,他說他會拉貝多芬的F大調,現在方自在可有點相信了,才九歲便會拉貝多芬的曲,這小孩子顯然很有天分。

  他重新將小提琴就位,弓弦一拉,柔和的音符便隨之滑出,輕柔的琴聲像清風一般拂過樹梢、如綠水一般蜿蜒流過小溪。

  風曄的精神一振,這位叔叔好厲害,小提琴隨著他手握的琴弦發出吟唱,時而幽婉時而清亮,他從沒聽過這般溫柔又濃烈,如此震撼人心的琴音。

  臉上的表情不由得轉為尊敬,連教他拉琴的老師都沒這位叔叔拉得好。

  悅耳的琴音飄揚在微風之中,融入自然和聲裡,涓滴的旋律像是森林中精靈的輕吟低語,按著琴音一轉,音量漸次堆積,一波疊上一波地增高,然後倏地一降,樂聲隨風擴散開來……

  風琴在熟悉的小提琴樂聲中清醒,睡在她兩旁的一大一小都不見了,只聽到窗外樓下傳來的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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