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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黑潔明    


  說完他還舉起棍棒,作勢要揍她。

  小樓嚇得往後一跳,不甘心的鬼叫:「好,我走!你這個狗眼看人低的傢伙,你一定會後悔的!」

  「媽的,還囉哩囉唆的!」他挽起袖子,抓著棍子走上前。

  小樓見狀立刻識時務的轉身逃跑,到街口時她回頭看,那王八蛋見她停下,竟然還追了過來,她只好懷著滿腹委屈在雪地中不停的跑,最後氣喘叮叮地跑過了幾個街口,她腳沒踏好,整個人撲跌到雪地上好痛!她好痛,又累又痛!

  她跑不動了,她不要跑了!被打死就算了!

  小樓動也不動的趴在雪地上,所有的委屈隨著這一跌全跌了出來,她也沒爬起來,當場就趴在雪堆裡痛哭失聲。

  大雪紛飛,不多時,哭得浙瀝嘩啦的小樓就差點被雪掩蓋了。

  「姑娘,姑娘……你沒事吧?」突然有人伸手將還在嗚咽的小樓從雪地中拉了起來。

  她淚眼朦朧的抬頭一看,見那好心的人竟是藍家酒坊的藍石城,結果才收起的淚水又決堤而出。她撲上前去緊抱著他,哭得驚天動地,口齒不清的叫著:「嗚──爛大哥……」

  「小樓?!怎麼是你?」她這一抱,可把他弄得手足無措,又驚訝又慌亂的,還不忘糾正她的發音,「我不姓爛,是姓藍。你怎麼會這般狼狙的趴在雪地裡?」

  小樓哪還有空回答他,只知道她終於見到一個熟人了,便繼續哭得亂七八糟,完全不見大家閨秀的模樣,也聽不到他的問題。

  藍石城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先行將她送上馬車,帶回家讓老爹處理。

  回到了酒坊,藍老頭大聲一喝,才教小樓嚇得忘了哭泣。

  一陣牛頭不對馬嘴的問答之後,藍家父子才終於從她斷斷續續的鼻音中弄清了原由。

  見小樓又開始有一聲沒一聲的啜泣著,藍老頭忍不住惡狠狠道﹕「別哭了!傻丫頭,瞧你鼻頭都凍傷了。告訴你,天寒地凍的,再哭下去,等一下用力吸鼻子時,小心你整個鼻子掉下來!」

  此話一出,嚇得小樓忙用手摀住鼻子,不敢再哭。都怪她剛剛太過沮喪,結果在雪地裡哭太久了,難怪她從方才便覺得鼻頭刺刺痛痛的。

  「拿去,把這酒慢慢喝下。」藍老頭遞給她一個葫蘆。

  小樓接過,只覺得一陣芳香撲鼻。她乖乖喝下,不敢有任何異議。

  「阿城,去煮些熱水,讓丫頭洗個澡,把這濕衣服給換下。」藍老頭喚兒子去做事,才又回頭對小樓橫眉豎眼的說﹕「天色已晚,你先暫且住下,明早我再讓阿城去城裡探探消息,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還有,藥酒記得喝完,這酒是我特別調的,治凍傷最好。你等一下還要記得在熱水裡泡上一刻鐘才能起來,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小樓聞言,立刻又喝了幾口酒。

  藍老頭見狀才轉身回房,嘴裡還不住咕噥著﹕「真是麻煩的丫頭!」

  屋外大雪未有稍歇的模樣,小樓喝著溫酒,全身漸漸暖了起來。她一手緊緊握著玉戒,對未來感到恐懼和不確定。

  誰能告訴她,他到底出了什麼事?她好怕,真的好怕……淚水又重新聚集眼眶,她好希望再看到小鬍子那副自大的嘴臉,她好想見他啊……酒氣上升到腦袋爪,小樓雙頰嫣紅,頭昏昏的抱著酒葫蘆,忍不住又抽泣起來。

  翌日上午,藍石城至城中資采,卻采不出個所以然來。

  風雲閣四大分行大門深鎖,店招大旗也被卸了下來,問隔鄰店家,也沒人知曉這是何緣故。

  當他決定放棄,準備打道回府時,卻見到不少官兵身著便服在街上巡行,似在暗中找人。

  藍石城本也是守城門的大兵,遇上了同袍,便決定上前打聲招呼,順便探探口風,看是發生了何事,要如此私下的勞師動眾?

  結果聽到的消息卻讓他嚇了一大跳,趕忙暗自鎮定的駕車回酒坊。

  「叛國?!」小樓大驚失色,嚇得站了起來!藍老頭也愣了一下。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叛國的!」她只慌了一下,隨即鎮定下來,堅決地替冷如風否認。

  「丫頭坐下,小聲點!」藍老頭沉聲警告。這笨丫頭真是搞不清楚狀況!

  幸好酒坊這幾日因大雪連日不開市,否則若讓來提貨的人聽去還得了。「阿城,去把門關上。」

  小樓警告到事情的嚴重性,忙坐下來壓低聲音著急的替小鬍子辯解,「師傅你不知道,他不會這樣做的。我很瞭解他,他太奸詐狡猾了,不會去做這種吃力不討好、損人不利己的事啦。」

  藍老頭翻了個白眼,「你這是在稱讚他還是在貶他?」

  「我……」小樓懊惱的咬了一下唇,隨即皺眉道!「我是說真的。他這個人最狡猾了,五年前突厥侵擾邊關,本應是他出征的,他嘴一張,三兩下便把戰事推到了其他將軍的身上。三年前南方蠻族擾民,皇上原也屬意小鬍子帶兵南下,誰料他隨便說說,那事兒也落到另一人身上。這前前後後大大小小的戰事不曉得被他推掉多少次了,為的就是他嫌打仗麻煩。

  他還對怡紅院的花魁秦曉曉說「寧可醉臥美人鄉,不興舉槍對四方」。像他這樣一天到晚流連妓院的痞子,怎麼可能造反叛國?不可能的!」

  藍石城關好門回來,聞言不由得皺眉問小樓﹕「你不是前兩個月才嫁去冷家,怎麼對幾年前的事如此清楚,還知道花魁秦曉曉?」

  「我……」小樓一張臉驀地紅如火蓮,最後才著惱的小聲說﹕「人家……人家注意他很久了。」跟著聲音又大了起來,抬起頭信誓旦旦的拉著藍老頭:「他真的不可能叛國的,你們相信我。」

  「停手,別拉了!我又沒說不信你!」藍老頭火大的喝道。「問題是阿城的同袍就是這麼說的。如果你相公沒私謀造反,為何全城近半的官兵都要抓他?」

  小樓忙收了手,淚眼朦朧的道﹕「可是如果他真的做了,那官兵們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搜城啊!」

  「這倒也是。」藍老頭沉吟半晌。看來這事有蹊蹺。

  「爹,這事的確不大對勁。我昨日守門,並未收到查禁冷二爺的手令。而且今日大街上除了巡查巷弄的便服官兵,似乎還有另一派較為高明的隱藏人馬,雙方互相暗中較勁。我想二爺造反之名恐是道人硬壓上去的。」

  「你不早說!」藍老頭一聽,真是氣得直想搖頭歎氣。他怎麼會生出這麼一個反應遲鈍的慢郎中?

  藍石城苦笑,他剛才是想說呀,可是還沒說完,就被小樓給打斷了。

  小樓這才破涕為笑,忙用衣袖抹去眼淚。「我就說他不會叛國,一定是道人誣陷的。」

  藍老頭不客氣的潑她冷水,「事情真相還不知道,只是有可能而已。就算他沒造反好了,現在也有一幫人準備陷害他。如今那小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別高興得太早。」

  此話一出,小樓又低頭噤聲,擔心冷如風的安危。

  「爹,如今咱們該當如何?」藍石城不忍小樓傷心,只得開口幫著問。

  「讓我想想。」藍老頭本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瞧著一臉可憐樣的小樓,心裡其實也想著,這丫頭怎麼說也和他有師徒之名,不能放她出去讓人欺負,得想個辦法把情勢弄清楚才行。

  小樓等了許久卻見藍老頭未置一語,忍不住心焦的問:「師傅,現在怎麼辦?」

  藍老頭瞄她一眼,然後轉向兒子,「外頭路況如何?」

  「雪積了半尺多,若照這天氣繼續下去,明晚就會積到一、兩尺了。」

  「這樣啊……如此一來,這幾日勢必無法出城……咱們無法聯絡上宋三爺,也不知太武侯爺那兒情況如何,但照官府不願大肆張揚的情況來看,這事必有內情,應是不會牽連到冷二爺以外的人。」

  他看著小樓思量一會兒,然後說:「此時此刻你絕對不能現身。不然那一方人馬一定會抓你逼他出來。另一派的人也不能信任,我看他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現在最保險的辦法便是以靜制動。你先留在這兒,等雪融後,咱們自個兒聯絡洞庭的宋三爺,再看看是什麼情形。」

  「哦。」小樓雖是心急得很,卻沒其他辦法,只能同意。

  而藍家父子和小樓沒想到的是,今年的冬天特別冷,大雪下下停停的,一直到三個月後,地上幾尺厚的積雪,才真正漸漸融化。

  外頭的風風雨雨在這三個月中逐漸淡去,長安的風雲閣從此未再開門營運,沒人再見過十年來在長安呼風喚雨的冷軍爺,也沒人再聽過冷如風的消息。

  沒人知道風雲閣為何關門,沒人知道冷如風身在何地,秘密依然是秘密,而謠言就像雪花,風一停,便落地化去,再無人聞問了。

  從那年開始,太唐初年長安風雲閣的傳奇,就此真的成為坊間流傳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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