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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黑潔明    


  「你這個王八烏龜卑鄙無恥下流齦齦噁心奸詐狡猾小鼻子小眼睛小心眼不要臉的大色狼大笨蛋!啊──」吼完之後,她站在原地喘氣,過了好一會兒,才覺得心情好了點。然後她便慢慢的走回如風小築去,看到被她的誼咒聲吸引出來的下人時,還若無其事地和他們微笑點頭。

  眾人對方纔那幾聲吼叫聽不真切,也搞不清楚狀況,只得搔搔頭,各自回去工作。

  下雪耶,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雖然這天上午雪停了,但官道上還是積著厚厚的白雪,而那小鬍子竟然執意要眾人今天出發!

  下人們將三輛馬車的木輪套上鐵煉,防止馬車在雪地上行走時打滑。等所有東西都準備得差不多時,小樓便攙扶著婆婆上了前頭的馬車。

  這攙扶其實不過是做做樣子,冷家主母身子骨可還好得很!不過畢竟是名門出身的官夫人,在外頭,那雍容華貴的氣質偶爾還是得搬出來用用。

  馬車門簾才放下,冷氏便回復了笑容可掬的輕鬆面貌。

  瞧見媳婦一副臭臉,她和顏悅色的問!「小樓,怎麼了?不高興出門玩玩嗎?」

  「娘,沒有啊。」她低著頭悶悶的回答。

  「那你怎麼一點高興的樣子都沒有?」瞧她一臉陰鬱的樣子。

  「有嗎?我很高興呀。」小樓振作起精神,扯了扯嘴角,強顏歡笑。

  那種僵硬的笑容叫高興?若真如此,那她可還真是重新詮釋了「高興」的表情。

  冷氏挑挑眉,泰然自若的掀起車窗布簾,就見笨兒子正在和坐在後面那輛馬車上的青雲說話。

  「你和如風吵架了是吧?」在風雲閣中,大大小小的事想瞞住她是不可能的。

  她是閒閒無事的老人家嘛,最愛的便是聽些無聊的是非,管些無聊的閒事。

  風雲閣裡的總管事李大娘,便是跟著她陪嫁過來的婢女;幾十年相處下來,兩人早已未有主僕之分。

  她們同樣是死了丈夫,也同樣有了點年紀,更是同樣的無聊,於是乎,理所當然的,她們便開始去注意小至風雲閣中的風吹草動、大至長安城裡的八卦流言,久而久之,那還成了她們的消遣活動。

  所以呀,這對夫妻在冷戰的事兒,她早知道了。

  「沒……沒啊。」小樓神色不自然的假笑。

  「是嗎?」冷氏不置可否的笑笑,收回看向兒子的視線,轉而盯著小樓,然後狀似無意的問此刻正坐在一旁的李大娘,「桂香呀,你可知咱們這次要出門多久?」

  「預定是三個月才回來。」李大娘會意的回答,還配合的道:「二爺吩咐,要老夫人好好玩,別擔心他。」

  「是呀,當然不用擔心,反正如風會有『人』照顧著。」冷氏刻意加重語氣,那風華不減的面容卻一副太平無事的模樣。

  小樓聽了心頭一緊,再也強笑不出來。

  他當然會有人照顧,而且鐵定是「女人」!

  她低首咬唇,胸口好悶,悶得她淚都快滴下來了。不知為何,她覺得好委屈、好委屈,從小到大都沒這麼委屈過。都是他……突然間,車門簾被人掀起,天光透進,小樓趕緊將頭壓得更低。

  「娘,你一路小心。」冷如風和娘親說話,雙眼卻直盯著一旁低垂著小臉的小樓。

  「我不小心成嗎?」她諷道:「就算路上被人打財劫貨,你人離得大老遠的,我和你這不肖子求救有用嗎?哼!」

  這兒子真是沒用,光會盯著媳婦瞧,也不會安慰人家幾句。才成親兩個月就要一別幾個月,這不是和兩天打魚三天曬網一樣無濟於事嗎?

  再瞧瞧媳婦的肚皮,看那樣子也不像有了;她抱孫的願望看來又要往後延了,真是的。

  聽了老娘的話,冷如風只能苦笑,卻見小樓交握在膝頭的手背上有著水滴。

  那是什麼?

  他才在懷疑,又一滴水珠滴落。他心神一震,怎樣也沒想到她竟會哭了。

  擱在車門上的手差點伸過去,他握緊拳忍住了!當另一滴淚水滴落,他受不了的放下門簾,瞪著那厚重的門簾,她垂首的身影依然清晰的印在眼前。

  天,他不知道她的淚水竟能如此嚴重的干擾他的決定。

  怕馬車再不走他就會將她強行抱下來安慰,冷如風忙面無表情的呼喝車伕起程。

  三輛馬車漸行漸遠,他轉身進屋,直至回到書房,都還無法拋開心頭那股束縛。

  她為何哭了?真是如此不願南下嗎?事到如今,他依然不懂她究竟為了什麼不想離開長安。

  是不是……他不應該和她冷戰?如果他能好言相勸,弄懂她的心結,再從中開解,這樣是不是會好點?不管怎樣,她都比他小了十多歲,他實在不該和她鬥氣的。

  瞪著桌上滿滿該處理的文案,他壓根提不起勁來,滿腦子想的,就是她安靜低首坐在馬車內的委屈身影。

  「該死的!」冷如風低聲喃喃咒罵。他不能再想她了!現在重要的是將所有該做的事做好,等所有事情完結了,他有的是時間來和她溝通。

  婦道人家就是愛哭,掉幾滴淚沒什麼大不了的。

  想是這樣想,但他心底深處還是緊緊揪著,催促著他快點將事情辦好,早早南下和她團聚。

  小廝進門將桌前的燈座點上火,補足了寒冬白晝不怎麼明亮的天光。案上文字更加清晰,冷如風振筆疾書,開始寫下欲隱退江南的奏折。

  行行復行行,小樓一行人到了洛陽,眾人便在河堤旁的客棧打尖,準備明日一早改走水路,坐船從運河南下至江南,再由長江轉往洞庭。

  寒冬夜,難得有一輪明月。

  小樓坐在二樓窗台邊,思緒飄渺地望著寒夜中的洛陽城。

  如此安靜的月夜,使她能清楚聽見流水泛泛的聲音。河上人家點上盞盞漁火,那些昏黃的燈光看似溫暖,卻又不時晃動,隨著波流搖蕩,看起來很不安全。

  似乎沒有什麼是真正安全溫暖的,不是嗎?

  「這夜景很漂亮吧?到了南方,一入夜,河上會有更多燈火。」

  「嗯,是挺漂亮的,可是好像不怎麼安全。」小樓回過頭來,發現方才說話的是住在隔壁房的婆婆,她忙要起身,冷氏卻伸手示意她繼續坐著。

  冷氏上前來到窗邊坐下,視線也瞧著窗外。「是不怎麼安全,但南方多得是人家長年住在水上呢。」

  「真的?」小樓驚訝的問。

  「當然是真的。你公公生前有陣子便是在蘇州當官,那時如風才十歲大,卻老愛往外頭跑,在蘇州城裡還是個小霸王呢。」

  「啊?」小樓有些詫異,原來他小時候也沒比她好到哪裡去嘛。

  冷氏話匣子一打開,舊時的記憶便如走馬燈般浮現眼前。她望著點點漁火,提起舊時趣事。

  「南方多水道,每當夏日,孩子們都愛下水嬉戲。如風自小學什麼都快,又好強,所以咱們陪同老爺上任才月餘,他便從滴水不沾的旱鴨子成為水中蛟龍。有次他在我面前就跳下湖去,差點把我嚇暈過去,他爹火冒三丈的罰他整個夏天都不能出去,他氣得抗議,爺兒倆差點吵翻天,結果就這樣嘔氣嘔了一夏天。」

  「他們兩個人一樣固執,都不肯先低頭;如風無論他爹怎麼鎖住他,他都有辦法溜出去玩水,回來時還故意全身都弄得濕淋淋地,正大光明的從大門走進來,氣得他爹直跳腳,若罵他是不肖子,一天到晚嚷著要請出家法揍他。」

  小樓噗一聲笑出來,想像著小鬍子兒時淘氣的模樣。「後來呢?他有被打嗎?」

  「被打?」冷氏挑眉失笑,沒了莊重的模樣,「呵呵,他每次都跑給他爹追,真要不行了就來和我撒嬌,從沒真正被打過。後來有一次他又偷溜到湖邊玩水,沒想到腳在水中抽筋,差點淹死在湖裡……」說到這裡,她收起笑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小樓伸手握住婆婆,冷氏欣慰地輕拍她的手,感歎的道﹕「我沒事,只是想到就覺得有點害怕。幸好當年齊師父正巧帶著徒弟經過,忙跳下水救起他,要不然我這兒子就沒了。從此以後,如風便怕了水……這也好,省得我操心。」

  小樓倒了杯熱茶給婆婆,冷氏接過輕啜兩口,才又繼續說﹕「也是上天注定,齊師父明言與如風有師徒之緣,剛巧如風他爹正愁管不動他,便讓他跟著齊師父上山學藝,而知風也願意學武強身。我雖不捨,但抵不過爺兒倆的百般說服,最後也只好答應。」

  原來小鬍子拜師學武還有這麼一段淵源。小樓聽得津津有味,更想再多知道些他的事,於是又道:「聽起來,相公兒時挺活潑的。」

  「是呀。」冷氏點頭微笑,伸手摸摸媳婦的臉蛋,「他從小就愛美人呢。

  瞧,還瞞著我偷偷的訂下了你這個乖媳婦。」

  小樓雙頰飛上紅雲,既尷尬又詫異,「您……您不介意媳婦在外的名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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