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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官敏兒 阿吉的眼睛好漂亮!不曉得有沒有人跟他說過? 他雖然常常一副凶巴巴、不想理睬任何人的冷淡模樣,可是她感覺得到,其實他的心地很好,心腸也很軟! 儘管他老是罵她愛管閒事,總是心不甘情不願的臭著臉去幫助別人,但是他做的卻總是比她預料的還要多。 其實阿吉也很關心這些人吧。 真的耶,她真的常常覺得自己是瞭解他的,縱使他總是不喜歡開口說話,害她有些小小的寂寞。 「阿吉!」薄月靜突地漾著甜美桀笑,輕快地喚了他一聲。 「幹嘛?」 「沒事。」 「你!」要人啊? 冷玨瞪了她一眼,這丫頭竟然還有臉衝著他甜笑!他俊臉沉晦的繼續邁開步子往前走。 說到走路,他心底的一把火就竄了出來! 真搞不懂這丫頭到底在想什麼? 他們分明有一匹馬……好吧,他承認這匹馬的確不年輕了,而且脾氣怪得很。如果阿年是他的畜生,他早就把它抓來測馬肉了!搞不懂她為什麼還把它當成寶一樣的疼! 而且,他們騎馬還有「時間限制」。 阿年「用膳」之後的兩個時辰內不能騎它,因為她怕這隻畜生消化不良;正午的時候不能騎馬,因為太陽太大阿年會中暑。 快要傍晚的時候也不能騎,因為等一下尊貴的它就要吃飯了,不能讓它太勞動——畜生會沒有胃口。到了晚上更不能騎,怕它太累會睡不好……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冷玨在聽到薄月靜義正辭嚴的跟他解說這些限制時,他差點兒忍不住抓狂! 他一向以冷傲沉靜著稱,但是這丫頭卻總是破天荒的能夠挑起自己脾氣,到從來都不曾領會過的臨界點。 他究竟是該感激她,讓他瞭解到自己原來也是個容易勃然大怒的凡夫俗子呢?還是該早早一把掐死她,免得氣煞自己?! 「阿吉!」彷彿隨時隨地心情都是這麼雀躍的薄月靜,蹦蹦跳跳的牽著馬匹走到他的身邊。「我真想不到你這麼厲害耶!你不但武功不錯,而且腦子也挺棒的,隨隨便便轉個眼珠,就猜到是誰偷走了王阿婆的蘿蔔。」 冷玨面容顯露不屑,「這還需要猜嗎?蘿蔔坑旁邊就擺著那笨賊逃跑時落下的錢袋,錢袋上還大大的繡了那蠢蛋的姓名。我要是這笨賊啊早就一頭撞死了,留在世上丟人現眼!」 走在落日薄暮的鄉道上,林木青郁的大地被夕陽染成了一片溫馨的金黃。 冷玨悠閒地踩著一地的金亮,任由晚風徐拂,讓璀璨斜陽將自己的身影拉得無比瘦長。 這一刻,他竟沒有發覺自己對於與薄月靜並肩同行一事覺得是如此自然,更沒有察覺,他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融入了她的世界中,自然而然的與她交談著過去他一直不屑理會的芝麻小事。 然而對於薄月靜而言,冷玨方纔那冷漠譏誚的口吻與神采,刺傷了熱情純真的她。 突地,她嬌顏上的明燦笑靨悄悄斂起,原本陽光般燦爛的容顏有些黯然地望著他。「偷蘿蔔雖然不對,可是阿吉你也不應該說得這麼狠啊。」 哼,婦人之仁! 「那王阿婆也真奇怪,不過是田里丟了三根營養不良的扁蘿蔔,倒在路邊哭得跟死了丈夫似的。」誇張。 她臉蛋上的太陽更加黯淡了。「怎麼能怪王阿婆呢,丟了蘿蔔她傷心嘛……」 她怎麼了? 冷玨察覺薄月靜語氣中的蕭瑟轉頭睇向她,她幹嘛擺這種委屈的臉色給他看? 她該不會以為這樣能夠影響他的心情吧? 哼,怎麼可能!你要皺眉癟嘴,隨你去!本少主還會關心你不成? 兩人靜靜地走著,任憑沉默與清風圍繞他們好半晌…… 「你幹嘛啊?」最後,他終究還是忍不住一臉煩鬱的低問。 她柳眉顰蹙、小菱嘴一癟,「總覺得阿吉你對人好冷淡。」 他瞪眼。怎麼?她這是在怪罪他嗎? 「為什麼不喜歡他們呢?這些人其實都……」 「你又為什麼喜歡?」他冷冷打斷她的話,忍耐中的不悅已經悄悄顯露。「這些人不過都只是不相干的陌生人,這般的萍水相逢說不上什麼喜不喜歡,更遑論要出手幫他們了!」 薄月靜彷彿大受打擊,「阿吉你真的好冷淡……」 「我冷淡有什麼不對、什麼不好?像你這種愛管閒事的個性才讓人覺得奇怪。」 對於冷玨而言,獨善其身一向是他這二十多年來生活的方式與原則。 何必與不相干的人有交集,沒必要。 這種心態無所謂冷不冷淡,人生下來本來就是孤獨的一個個體,他秉持著這種態度觀念而活,誰有資格指責他? 而也就是因為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對於她對待陌生人的熱心與熱情,讓他無法體會、更無法接受。 可關於她的一切,他已慢慢的在適應中。 夕陽已經開始慢慢地沉落山頭的一端,在那最後一抹餘暉中,薄月靜清麗的臉龐布著一層淡黃色的亮服金粉。然而璀璨的金黃卻抹不去她眼瞳中不解的困惑與失望。 「為什麼會不喜歡人呢?我真的不懂……」 纖纖小手裡牽著韁繩,隨著跳躍的馬蹄聲沉步而行。 冷玨逕自走著,沒有回應。 「王二麻子叔叔對我們很親切啊,他甚至還過來拍拍我的頭……已經好久都沒有人伸手拍我的頭。」 她突然沉默了一下。 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當王二麻子叔叔模她的頭的時候,她居然有種想哭的衝動!那一瞬間,她好像生出一股終於有人看到她的激動感,好傻氣呵,自己真的是太奇怪了! 吸了吸氣,她極力忍住喉頭的哽咽,「還有那個挺著大肚腩的里長伯伯,他笑起來的樣子很像慈祥的爺爺,如果我有個爺爺,應該也會這樣和藹的看著我笑吧?」 傾聽著她自言自語似的呢喃,冷玨俊臉上的冰霜悄悄融化了,轉為一種若有所思的神情。 這丫頭自己有察覺出來嗎? 她此刻的口氣裡,儘是一種羨慕的渴求,讓她纖弱的身影更顯孤寂落寞。 「阿吉?」 「幹什麼?」不若先前的冷蔑譏消,他的語氣不自覺的放緩。 「有家人的感覺是不是就像那樣?像王二麻子叔叔、里長伯伯和王阿婆對待我、看著我笑的那個樣子?」 這一刻恍然大悟的冷玨,終於懂得她的心理了……而這讓他忍不住震驚! 「原來你這麼愛多管閒事,就是因為想借由幫助他們的過程中,從這些人身上獲取一丁點的親情?」 她微微皺眉,「什麼意思?阿吉,我不太懂。」 「我懂就行了。」 原來如此!這丫頭把所有對她好的陌生人,都當成了是自己的叔叔、爺爺、奶奶,甚至是爹或娘,因為這樣,所以她努力的想要給予這些人幫助,希望讓他們開心…… 「之所以這麼愛管閒事,是因為你很孤單吧。」這是句陳述,而不是疑問。 誰知薄月靜竟像是被觸及心底最想隱藏的部分一樣,飛快地轉過頭避開他的視線。 可他已在那一刻及時瞧見她僵青的臉色。 「我、我怎麼可能會孤單?阿吉你別亂說話,我有爹,還有娘跟侶兒姐姐,怎麼會覺得孤單?」 「何必自欺欺人,你心底分明知道,你嘴裡所謂的爹娘根本沒有把你當成一家人看待。」他一針見血地說出事實。 她佯裝出的不在意至此變得薄弱不堪,「阿吉你什麼都不知道!事情根本不是這樣的……」 他冷酷的聲音繼續響起,「他們用什麼方式對待你、排擠你?或者是對你視而不見?」 「不是!什麼都不是!」鬆開了手中握著的緝繩,她伸手摀住耳朵逃避的低喊。 「絕對是這樣。」 「不要再說了!」 「你為什麼要否認?」 「不要再說了!不要這樣……為什麼要傷害我?為什麼要對我說這種話?!」薄月靜激惶的小臉蛋上寫滿了各種情緒,哀傷、慌亂、逃避、恐懼…… 像是深埋在心底,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又再度被人狠狠地掀起,那種曾經被自己說服、粉飾太平過的傷痛,在經過塵封之後更是激烈洶湧,十幾年來的悲傷與委屈,壓得她緊緊抱住了頭卻依舊感到喘不過氣! 這是第一次,冷玨有些慌了,更覺得愧疚。 她雙肩顫抖、眼瞳中淚花翻飛的淒憐模樣,毫無因由地緊緊勾動他的心。他這樣做錯了嗎?挑起她的傷痛了嗎?可這也不是他願意的呀! 在他這二十多年來學習如何當個稱職的少主過程中,所有的訓練與認知都是要他敏銳地掌握住事情的癥結,要他務求一針見血的精準原則來解決問題—— 這就是身為武聖門的少主,被要求應該具有的最基本條件。 冷玨從來不知道,這樣的個性會如此深刻地傷害到一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