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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官敏兒    


  老實說,幾個月前的他對於自己和關妮的婚事並沒有太大的意見。

  是的,儘管他並不愛她。

  但是誰能指責他呢?

  沒有人規定每一個婚姻的起始必須是雙方的真情真愛。沒有評判衡量的儀器,更沒有所謂的標準。

  到底要「愛」到什麼樣的程度才能結婚?究竟什麼樣的「愛情」才有架構一個婚姻的資格?

  誰能說的準?

  雙方彼此的「愛」,是很籠統的。

  他並不愛關妮,對她也沒有那種男女之間的情悖。

  可是關妮想和他結婚,而他想報答關崇i的栽培之情——

  於是結婚成了順理成章的結果。

  覺得他爛,褻瀆了崇高的婚姻制度嗎!

  可是又有誰能保證一個當初信誓旦旦、充滿了愛情的婚姻在走過幾個年頭之後,彼此的忠誠度依舊在?

  哼,婚姻。

  在潮流的衝擊下,它的光環早已漸漸暗淡了。

  滕棠靖望著窗外的景色,勾起嘴角噙起一抹淡淡的嘲諷。轉身離開窗邊,他從西裝外套裡掏出一包淡煙和一隻勾勒豪氣鷹形的銀色打火機。

  推開窗、點燃煙,滕棠靖回到窗戶旁靜靜佇立著,卻在屋角的不遠處尋著翟未央忙碌的身影。

  他舉煙就唇吸了口煙草的刺嗆,慢慢呼出來……底下她澆花的身影瞬間被煙霧給瀰漫,有一種不真實的朦朧。

  從沒想過有哪個身影會停駐在他的心頭。

  然而當他譏嘲婚姻制度的同時,翟末央卻出現了。

  像一顆投入湖心的石頭,發出了驚艷的聲響、引起一圈圈的漣漪,從湖的中央擴散開來……

  從此再也沒有平靜的一刻。

  如果是翟未央呢?

  她能不能扭轉他對婚姻的悲觀?

  看著底下與水管花草搏鬥的翟未央,滕棠靖微瞇著凌眼吸著指間的淡煙,幾乎快要被心底的不確定感給惹得益發煩躁。

  當初決定入贅關家,除了報答關崇i的恩情之外,不可否認,他的確有種想報復自己的母親與祖父的意味。

  從小滕棠靖就生活在純樸的彰化鄉下,滕家可以說是當地的地主,擁有的果園與山林在父親的傾力經營下越來越擴展,大有壟斷的趨勢。

  然而隨著財富與名望的逐漸上升,原本樸實務農的父親變了,在酒色財氣的薰陶下最後赤條條的死在一個酒家女的身上。

  於是原本退休養老的祖父又出來重掌大局,而他母親則是最忠誠的助手。

  身為滕家的嫡長子,滕棠靖接掌龐大果園的事業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初出學園的他並不想這麼做。

  他想要出去闖一闖,以著初生之犢不畏虎的雄心壯志,想試試自己究竟有多大的能耐與本事!

  然而滕棠靖的志氣著實惹惱了滕家的掌事者年邁的滕剛,於是滕剛運用了最原始的方式,截斷滕棠靖任何有可能的工作機會,企圖利用這種激烈的方式逼使他返回滕家。

  滕剛做得太徹底,滕棠靖到最後甚至連送報紙的機會都沒有。

  可是這也讓滕棠靖更加痛恨起自己的祖父和絲毫沒有伸出援手、給他留點後路的母親!他寧可餓死也絕不回去。

  就在這時,關崇i出現了。

  他大力照顧落魄孑然的他,一邊與滕剛施壓的勢力對抗、一邊安排他在關家的企業裡工作,還無條件資助滕棠靖考上研究所,直到順利取得碩士學位。

  在這近三年的時間裡,關崇i為了他,幾乎蒙受了近五、六千萬的損失——

  全是他的祖父滕剛陸續施加的打擊與傑作。

  曾經有人當著滕棠靖的面前質問關崇i,為什麼要為了這麼一個沒有替關家企業帶來任何貢獻的小伙子如此維護到底?

  是啊,為什麼?滕棠靖也想問。

  關崇i當時只是笑了笑,揮手叫那個人以後不用再來上班了,然後慈愛如父親的走過來拍拍滕棠靖的肩膀,淡淡說了一句——

  「別在意。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更確信你絕對值得我這麼做!」

  當時,滕棠靖哭了。

  繼六年前他父親的喪禮之後,他哭了。

  從此便開始了他為關崇i賣心賣力的生活。

  對他而言,關崇i就是另一個爸爸,賞識他、支持他的爸爸。為了這一點,他甘願做出所有的犧牲包括入贅關家,成為關妮的丈夫。

  即使他並不愛她。

  不知不覺地,香煙已經燃燒到了盡頭。滕棠靖從回憶的思緒中抽出來,歎了口氣,將香煙餘燼扔進旁邊的煙灰缸裡。

  突然間,不遠處的歡樂笑鬧聲吸引了滕棠靖的注意。

  他默默瞅望著底下的翟未央和喬治家兩個孩子似的愉快地玩笑嬉鬧著,翟未央伸手拿起水管淋向喬治的身上,誰知小手被他捉個正著,她腳下一個濕滑險些跌倒,所幸及時被喬治摟進懷裡穩住身形,水柱在半空中劃出了一道漂亮的弧。

  倚在窗邊的滕棠靖默默地看著。

  不知道是他們兩人親暱的身影黯淡了他的眼……

  還是有別的可能?

  ***

  「棠靖!你在裡頭嗎,棠靖?」關妮敲擊著小木屋的門板急喊。

  沒半晌,房門打開,滕棠靖順長的身形矗立在門口處,他皺著颯眉凝睇她,「什麼事喊得這麼急?關先生找我嗎?」關妮垂下小手有些失望的看著他公事化的臉龐,「只有爹地的事情你才會關心嗎?」

  滕棠靖轉開眼眸沒有開口。

  「棠靖!你說啊,是不是只有爹地的事情才會讓你關心?我呢?你的眼裡到底有沒有我?看著我,你看著我啊,棠靖!」

  他被動地調轉視線望向她。

  「如果我不是關崇i的女兒,你是不是連敷衍也不給我?」關妮的口吻難掩蕭瑟。

  長久以來她一直不想正視這個話題,卻沒料到會在這個渡假輕鬆的時刻提起這個叫她又想知道又不得不逃避的問題。

  想知道,卻不敢問。

  誰能體會這麼多年來,她被這種深切的矛盾糾纏困擾的痛苦?!

  滕棠靖居高臨下的瞅睬著關妮妝點得嬌柔美麗的臉龐上,漾著千真萬確的寂寥與落寞,竟也感到有些不忍……

  不管他愛不愛她,但是她的失落的確是自己帶給她的。

  「關妮,我——」

  「不要說!」

  滕棠靖看著她,閉上嘴。

  關妮提口氣,試圖強迫自己抿開一抹笑容,「我、我是來找你去烤肉的,我已經吩咐她們把木炭和肉片準備好了,你……要去嗎?」

  「關先生呢?」

  「爹地在睡覺,他說他覺得有點兒累。」

  滕棠靖點點頭,沒有開口。

  他知道關崇i此刻絕對不會躺在床上睡覺,那只是借口。此時的他肯定是在翟二夫人的牌位前獨自一人思念過往吧?

  「走吧,我陪你去。」

  滕棠靖覺得自己有義務替關崇i支開女兒。有他陪著,關妮應該不會想到去打擾自己的父親。

  「真的?你真的要陪我?!」喜出望外的關妮簡直感到受寵若驚。

  仰頭瞅望著滕棠靖的俊臉,她心底悄悄竄升起一抹希望的火焰……

  或許,棠靖的心中仍有她些許存在的空間?他對她並不全然無動於衷的,是不是?

  「等我,我拿東西。」

  滕棠靖踅回房裡拿起房間鑰匙,這才隨關妮走了出來。

  漫步在通往烤肉區的路上,關妮咬著唇悄悄瞥了身旁的滕棠靖一眼,然後下定了決心!

  「棠靖?我想起有個東西沒帶出來耶,你陪我回房間拿好不好?」

  「嗯。」

  回到自己的小木屋,關妮踩著步履踏進門,一雙眼睛還不時瞥視身後跟隨的滕棠靖……

  等他一跨進門,她立刻反身撲進他的胸膛裡投懷送抱。

  來不及關上的木門就這樣留了一道空隙。

  「棠靖?你抱我好不好?」關妮緊擁著他,益發往滕棠靖的懷裡鑽。

  她的主動與熱切卻得不到他的半點回應。

  「我知道你不愛我!但是那是現在,棠靖!等我們結婚……等到一段時間之後你一定會愛上我的!」

  「關妮——」

  「所以你抱我吧!抱我啊,棠靖……無論你對我做什麼,我都不會反抗的!」

  滕棠靖無動於衷的反應叫關妮無比心慌,她死命地摟緊他,卻依舊覺得這樣的擁抱空虛得讓她害怕!

  「你吻我吧,棠靖!」

  她在他的懷裡仰起頭,淚眼婆娑,「你不吻我嗎?」

  面對滕棠靖,這個她心愛的男人,關妮將高傲的自尊卸下,毫無保留的把自己的脆弱坦露在他的面前。

  滕棠靖靜靜凝望淚眼迷濛的她,心中對關妮的不忍與愧疚隨著她淚水的滴落蔓延竄升到了最高點……

  無論如何,他都不該這樣傷她。

  看著關妮仰高索吻的臉龐,滕棠靖的腦海裡飛快閃過翟未央的倩影,他強迫自己將之摒除,緩緩低下頭靠近關妮的唇……

  「關小姐,我來換床單——」

  推開門的翟未央簡直不敢相信眼睛所看到的!

  砰的一聲,她手上的純白床罩掉了下來落在腳邊。

  「你……」

  所有思緒都還來不及浮現翟未央的腦海,然而她的鼻頭卻已經在瞬間猛然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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