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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彌果    


  這應該不會太難相信吧?

  戚嫚華眼皮發酸,愛困發昏。

  ……商赫軍,是時候發揮你的英明神武了,千萬別讓一篇小小報導給騙了。

  換個角度想,如果他從來不把這筒文章放在心上,那不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也許……也許他根本不在意!

  ……可能嗎?

  ……有可能。

  如果他不把她當回事的話……

  戚嫚華苦悶地想著,商赫軍如果一點也不喜歡她、一點也不在意她,那自然這一篇報導也就無關痛癢。

  他喜歡她嗎?

  如果她對他而言一點意義也沒有,那她也用不著跟他解釋了。

  ……這樣看來,她的心情應該會比較輕鬆,但……怎麼覺得好像更難過了……

  她不想看見他生氣,可是如果他一點感覺也沒有,她會更煩惱。

  他在意她嗎?像她一樣在意他嗎?

  誰知道,這世上根本沒人猜得出他的心事,他本人更是不可能說出來。

  在這種狀態下,她要如何說得出商若頤敦的那些甜言蜜語?假設他不喜歡她,那他聽了她說出那些話,反而會覺得討厭吧?

  在他眼裡,她到底是什麼?

  雖然他們擁抱接吻,可是,她還是不知道這其中有沒有一點感情存在。也許商赫軍只是覺得,反正都要跟她結婚,這些身體接觸也是再自然不過。

  ……她不要那樣。

  這樣一來,不就跟上輩子一樣了嗎?她不要再過那種沒有感情,只有義務的生活。

  她不要……

  想著想著,戚嫚華的眼皮沉甸甸地壓下。不知不覺中,她就這樣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隱隱約約的,在睡夢中,雜沓的腳步聲像一陣陣海潮般洶湧地、逼人地,自遠方逐漸襲來……

  第八章

  怎麼了?為什麼要用這種眼神看她?

  發生了什麼事?

  家僕們把她團團簇擁著,以往看來和藹慈祥的大總管此時變得冷酷肅然。

  他們要請她去個地方。

  去哪?

  去正廳?

  她懷疑地站了起來,難掩畏怯地看了看把她包圍住的灰衣家僕們。

  這等陣仗……怎麼一點也不像是在〔請〕她?

  到底怎麼了?

  大總管只是短促簡潔地說著: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她的手心漸漸冰涼……

  她做錯了什麼事嗎?

  無法再等。他們半強迫地逼她前住,前住長輩們已經候苦的正廳。

  別無選擇。她步伐倉卒,腳上的絲履不堪這樣的奔波,頻頻脫落絆腳。

  走在陰暗漫長的曲折迴廊,耳邊迴盪著不知何處傳來的低喃,彷彿來自鬼魅幽冥。

  她現在才發覺,這棟豪宅深苑是如此巨大、陰森……

  高聳的屋簷像是獸脊般,一條條雄偉的橫粱像是巨獸的腔骨,詭異的氣流隱隱流動著;伏在角落的,是富麗妖華、猙獰冰冷的青銅神獸。

  繞過層層屋牆,通過迢迢外廊,她來到了府邸重心,正廳。

  氣氛非比尋常,府內的所有長輩都已列坐廳內,面色凝重;因祖母大壽而裝點得繽紛喜慶的正廳,此刻卻顯得肅穆。

  她不明所以,緩緩上前欠身行禮。

  突然……有人衝口喝斥!

  不守婦道的浪蹄子!

  一起了頭,接下來接二連三的怒罵羞辱幾乎無法停止,她感覺得到周圍是一股恨不得將她撕裂的猛烈怒氣!

  她張大了眼,有如驚弓之鳥般畏縮膽怯地跪倒在地。

  這是怎麼回事?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下貞!不潔!不義!

  寡廉鮮恥!浪蕩輕浮!

  不配做我族之人!

  把她趕出去!

  在座的長輩們懷抱的憤恨猶如燎原之火,愈燒愈狂,眾人護罵詛咒,激烈的爭辯要如何讓她受罰才能彌補自家的損失。

  但是她還是不懂,她到底做了什麼……

  身為壽星的老邁婦人始終沉默,冷冷瞪著跪在地上發抖的媳婦。

  她疑懼地看著老婦人,期望一點解釋。

  老婦人驟然扔出一幅畫卷,直直落在她面前。

  她顫著手打開一看,畫中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

  她搖搖頭,冤枉!

  鐵證如山,豈容狡辯?老婦字字如冰,清楚明白。

  不能不掙扎,這是天大的冤枉!

  住口!罪證確鑿!

  ……她望向在座的所有人,那一張張熟悉的臉孔,曾經叮嚀、曾經溫厚……如今竟都成了不齒的厭棄。

  頓時,長輩們似乎不斷地膨脹放大,個個變得與天齊高,黑沉威嚇,足以定人生死,斷人功過!

  他們絕情冷酷地一揮手,不必多說!她立刻就從鳳凰棲息的黃金枝頭,重重跌回黃土泥濘裡。

  再一次,她被灰衣家僕們簇擁推送?只不過,這次她卻是到了冰冷狹小的地牢。等著她那仍在南方的相公回來……

  等他回來,正式了結。

  她無神地望著身上細柔飄逸的藕色新衫,上面繡著朵朵桂花:如今沾了塵埃,褪了光彩,再也不復原先嬌柔溫潤的顏色……

  為什麼?為什麼那個畫師還是畫了她的像?

  她已經拒絕了,拒絕地斷然,拒絕得毫無轉圜。

  為什麼?

  她什麼都沒做……今日卻落到這步田地?

  摸摸衣衫上細工精繡的桂花,她感歎悲涼地笑了。

  莫非人生真如一場花季?如此短暫、如此微不足道?

  笑著笑著,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

  地牢裡冰冷陰暗得教人昏沉,她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待她發現,身上已染了疾病,頭痛欲裂,凍得直縮抖。

  ……已經過了多久?

  似是滴水末進,她喉頭燒灼乾渴,痛苦難受。

  再度沉人黑暗夢鄉前,有人踏進豐房,佇立在她的前方。

  眨眨眼,她困難地試著辨認……是相公?

  他高大的身影,輪廓依稀可辨,但這表情……她如何也看不真切。

  他也相信她背叛了他嗎?

  他也認為她是個不貞的女人嗎?

  她現在看起來一定很可怕吧?邋遢骯髒,渾身是病,簡直就像窩在街邊廟口前的小叫化子……

  她的頭髮也不知有多久沒梳理了……如今在他眼中,她已經沒有半點值得留戀的了……他也許根本不想來見她,只是恨得想當面出口氣才會來這永不見光的陰暗地底。

  她奮力地想看清楚他,用盡這身病體的所有力氣,她想看清楚他。

  這很有可能是他們的最後一面了。

  她想說,說出心裡的話,喉頭艱困地吞嚥幾下,還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是無辜的……其他人可以不相信她,可她只求他一個人相信。

  他會相信她的……是吧?即使他對她沒有一絲憐惜,但是也該有夫妻的情義,只要有一點點……

  她哀傷的凝望裡,淚水模糊;這一刻,儘管心底知道自己是不被愛的,可她還是選擇了愛人。

  這裡的生活並不快樂,寂寞冷清,刻板壓抑,她就算是跟相公在一起時,也不能得到一點歡娛,有的只是他冰冷淡然的氣息。

  但是,這也就夠了……

  只要是在一起的,就夠了。

  身上突然竄起一陣寒冷,她猛地打顫,劇烈地咳了起來!

  像是受不了她這副病樣,相公突然朝她扔下手中的畫卷,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她立即吃力地爬了起來,忍不住喊他……

  他冷冷地回頭,目光鄙夷,咬牙切齒地說——

  賤人!

  她凍結似的待在地牢裡,失神地看著他遠去。

  隨著他遠去的,是她曾有的美麗幻想、她曾有的殷殷期待……

  「賤人」!

  她已經死了……自這一刻起。

  外邊發生了什麼事,她都不理,她只是靜靜地落淚,無聲無息地任心痛蔓延擴散。

  可是淚水流盡後,為什麼還是止不住頰邊溫熱的濕意?

  她流的是心痛的眼淚?亦或是心傷的血淚?

  她不知道。

  她也不在意。

  神魂飄渺間,她遁入了永恆的寂靜,離開這個曾經撩亂炫目的百花人間。

  ☆ ☆ ☆ ☆ ☆ ☆ ☆ ☆ ☆ ☆ ☆ ☆ ☆ ☆

  「戚小姐!戚小姐!」秘書搖晃著她的肩。

  戚嫚華幡然覺醒:「啊——〕

  「戚小姐,你還好吧?」秘書小姐有點害怕。

  也不能怪秘書小姐的反應怪。因為,戚嫚華臉上佈滿了淚水,神情狼狽哀戚。

  她止不住眼淚!心裡難受得像是被人刨了個大洞。

  「我沒事,我沒事……」她拚命搖頭,用力抹丟臉上的淚水。

  但是眼淚還是不停流下,她哭得顫抖,壓不下心裡巨大的悲傷。

  她剛剛真實地感受了死亡!下論是身體,或是心靈。

  她……她死了……

  戚嫚華跡近崩潰的模樣,嚇得秘書小姐手忙腳亂:「戚小姐,商先生馬上就來了!你……先等等,先等等!」

  「他要回來了?」戚嫚華瞠大淚眼,語氣裡滿是驚慌。

  「是、是啊,你別哭了,他馬上到!」秘書以為她是等了太久,一個人胡思亂想才會情緒失控,等商赫軍一回來就沒事了。

  豈知戚嫚華卻臉色蒼白地站了起來,往門外定去!

  「戚小姐?!」

  她不要在這時候見商赫軍,她不要!戚嫚華帶著拭不盡的淚水,什麼也不說地就哭著衝出辦公室!

  她不該做這個催眠的!她不該知道這些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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