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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丹菁 嬤嬤仍有幾分不信,她不相信這世間還有這麼好的人。「真的,嬤嬤相信我。」 「那你可有向那位大善人道謝?」 「有的。」其實,她是忘了道謝。 木子宸乾脆將身子平躺在嬤嬤身邊,緊抱住嬤嬤愈趨瘦骨嶙峋的身子,心中不禁又是一陣說不出的氣惱和焦急。 怎麼嬤嬤的身子一點起色都沒有?她好怕自己若撐不住了,還有誰能來替她照顧嬤嬤? 姐姐,如果你沒事的話,求你趕緊回來吧! 木子宸在恍惚睡去之前,不斷地想著、祈求著…… ☆ ☆ ☆ 一輛疾馳的馬車快速地駛出宮門,凌厲的速度在宮外的大道上留下一道道的車痕,就像是反應出車內主人的滿心不悅般。 「我簡直不敢相信。」車內的主人雖有躁怒之意,可語氣卻是依然平和。 「大哥,你也別煩了。」這車內另有一道低沉的男音。「怎能不煩?皇上可真是昏頭了,居然交了這件壞差事給我,分明是找我麻煩。」在車內手執竹扇、旁若無人地抱怨的人,便是那一天在寺廟前幫了木子宸一把的石泱漭。 「誰教你官拜中書呢?否則這種好差事是輪不到你頭上的。」帶著幾分戲謔的笑聲,此人便是石泱漭唯一的胞弟——石泫紜。 「去你的,有誰自願收拾這爛攤子,還不是那昏庸的皇上故意整我的!」 說起這件事,他和當今皇上之間可真是有一段長達數年才釋然的疙瘩,也就是當年的一件不算大、也不算小的事情發生之後,才會造成目前劍拔弩張的局面。而他,也是因而從那堂堂護國大將軍成為中書令,成了這種不能有所為的文官,逼得他快要辭官回鄉了。 「大哥,你怎麼可以說皇上昏庸?」石泫紜以眼示意,要他別說得太順口,免得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他這樣還不昏庸嗎?」石泫紜瞧他一眼,隨即瞪著車外那些病殘的乞兒,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若不是昏庸,怎會有如此的景象?若真是不昏庸,宮外該是一片繁榮鼎盛、人聲鼎沸,豈該是如此? 若真不是昏庸,又怎會給他出了這爛差事? 「大哥……」石泫紜又豈會不懂他的心思,可又能如何? 「停車!」石泱漭的雙眼直盯著車,驀然之間,他瞧到一抹熟捻的影子,便趕緊命令前頭的馬伕停車。 車尚未平衡停下,石泱漭已然跨下腳步,搞得跟在他身後的石泫紜一頭霧水。 「大哥,怎會在這裡停車,會有危險的。」 不是他歧視、看輕乞兒的出身,而是他在朝中聽多了乞兒因過度飢寒交迫,轉而對過往的達官貴人攻擊。若是放低警戒,恐怕連骨頭也會被吞噬不見,不能不防呀! 「你若是怕了,你大可先回去。」石泱漭腳步飛快,眼看著就要將身後文人出身的泫紜拋下。 「不。」這怎麼行?大哥尚未官拜中書令之前,可是一等一的武將,可他不是,他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鐵是難逃得過這群乞兒的攻擊的。 大哥,若你還有兄弟情,不妨走慢點吧! 穿過了重重人牆,石氏兄弟總算來到較偏僻無人的地方,只見木子宸跪坐在地上乞討。 他的臉色……似乎不若昨日見到的好! 過分不清這心中酸楚的滋味,石泱漭已快捷如飛地來到木子宸的面前。 「小兄弟。」 木子宸一聽這熟悉的嗓音,立即將低垂的螓首抬起,一見,果真是他!她得趕快跟他道謝才行,可……她……覺得她現下腹部疼得難受,就連開口的力氣也使不上了。 「小兄弟,你受傷了?」石泱漭瞧木子宸臉色慘青得嚇人,冷汗直流得讓人誤以為他快虛脫了。 石泱漭一驚,倏地蹲跪在木子宸身旁,抓起細膩的柔荑,把起脈來。一剎那間只覺得他的肌膚細嫩得像個姑娘家,完全忘了他要替他把脈。 「恩公,昨日多謝你了。」木子宸見狀,趕緊將柔荑縮回,以他言敷衍他的懷疑。 「謝什麼?是我的侍從傷了你,合該是本官的錯。」在木子宸驚慌地縮回手的瞬間,他只覺得心中有股說不出的悵然若失。 不過,剛才輕觸他的手脈,已然感覺到他混亂的經絡,肯定是哪裡受了創,才會如此。 難道…… 「是昨日的傷?」難道他都沒有醫治嗎? 木子宸已疼得說不出話,只能無力的點點頭。 「可本官昨日不是給你一錠金子,好讓你醫治的嗎?」他顯得有些許的氣惱。「如果那錠金子不足醫治你的傷,你大可以來找本官,為何放著身子不管?」 「我……已經看過大夫了。」天,她已經快疼死了,難道他還看不出來嗎,一定要在她耳朵旁邊,說一些無用的話嗎? 她知道他是好心的人,可現下可不可以放她清靜一些,就算她快疼死了,她也希望能夠一個人好好地靜一靜。 「瞧過大夫了?」石泱漭半信半疑地問道。「大夫可有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木子宸不禁怒瞪他一眼。她都快死了,他還這樣打破沙鍋問到底? 「大夫說我只是跌打損傷,休息個幾日便可恢復。」這是實話,只是她沒有多餘的閒錢去買大夫所說的藥罷了。 「那你為何沒有多加休息?」石泱漭的雙眉不禁緊蹙著,表情流露出一股說不出的心疼。 木子宸一聽,火焰更盛,驀地一起身大吼:「我是個小乞兒,若是不出來外頭乞討,哪有銀兩?沒有銀兩,要我和嬤嬤怎麼過活?」 混帳東西,若不是念在他是她的恩公,她鐵定要啐個他幾句。 「可瞧你年輕氣盛的,怎麼不找個工作做做?」在一旁看得一頭霧水的石泫紜總算開口。 他並不是對木子宸有成見,只是就事論事,他為何不利用身體做些工作以謀取工資呢? 「我……」是不是她扮男人扮得太成功了,怎麼每個人都這麼說?她若是可以外出找工作,她又何必當乞兒?還不都是為了嬤嬤,一下說那個不行、這個不行,她只好當個乞兒,免得擾嬤嬤心神。 她這樣做,錯了嗎? 「說不出口,就表示你是一個好逸惡勞的人,永遠都等著從天而降的好運。小兄弟,若是少壯不努力,只怕老大徒傷悲。」石泫紜倚老賣老地勸說,只盼那小乞兒能夠懂得他話中意義的千分之一即可。 木子宸牙一咬,硬是不讓羞愧的淚水滴出。真是無禮的人,他甚至不認識她,怎麼憑著一己之見,說這些話傷她? 她木子宸一不偷、二不搶,更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需要他這般地撻伐她嗎?她不過是個乞兒,莫非現下的法令則是乞兒與罪犯同罪? 若不是逼不得已,誰願意當個乞兒? 「泫紜,不得無禮。」石泱漭懂得弟弟的心直口快、口無遮攔,可那小乞兒卻不一定懂。 這些話,是有點傷人的。 石泱漭自腰間取出一錠金子,緩緩放在木子宸的手中。「這錠金子,你千萬要收下。」 「這……」木子宸一驚,抬眼瞧著他,才驚覺原來他長得如此的高壯,她甚至不及他的肩。 她猶豫老半天,才囁嚅道:「不用這麼多,只要碎銀便夠了。」 如果她夠骨氣的話,她該是瀟灑地轉身離去才是,可……沒有人會嫌銀兩少的,嬤嬤的病並不是一天兩天便會好,而昨日採購回家的物品,也總會有用完的時刻,若她不多掙一點,總會有捉襟見肘的一天。 是呀,為了嬤嬤,她可以忍! 「要『歲銀』?哎呀,小乞兒好大的野心,居然黃金不要,要『歲銀』?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像是玩笑一般,石泫紜極其自然地說出口。 其實,他真的毫無唐突那位小乞兒的意思,只是覺得逗他,挺好玩的。 木子宸一聽,滿臉羞得通紅,晶瑩的淚珠在她的眸子中盈聚,沒收下那錠金子,她轉身一個縱身,便迅速地消失在石氏兄弟的眼前。 「大哥,他會功夫?」他這曼妙輕功,可真是嚇煞石泫紜了。 「是呀,小心他待會兒回過頭殺了你!」石泱漭直瞧著那早已瞧不見他蹤影的街道,心中更是一片心疼。 這位才見過兩次面的小乞兒,究竟怎麼惹了他? 不過,瞧他的步伐還挺矯健的,他的傷該是無大礙吧! 再回頭,瞧瞧他唯一的胞弟,不禁有點氣惱他打擾了他和小乞兒的相處時光,更氣惱他無理的傷人。 「泫紜,你還比不上個小乞兒!」一拂袖,他憤而先行離去。 「大哥,等等我,我知道我錯了,我不過是開個玩笑,怎知他會這麼開不起玩笑!」看著石泱漭越走越遠、越走越急,他使盡全力在後頭追趕,若趕不上,只怕他再也不用回石府了! 第三章 夕陽西沒,桔紅色的彩霞在空中染畫出一幅幅美圖,在須臾之間又幻化成靛藍色,直到朦朧月色綻出,天色才沉淪為一片漆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