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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丹菁 如果……只是如果,如果她以清白之身嫁與他,或許他會盡其所能地寵溺她、憐愛她,而不會是現下的冷淡漠然。 「依我瞧,你大概是為了急於找我傳宗接代才會到這兒來的。」他冷冷地哼笑一聲,詭邪的幽眸瞟向她清麗的水眸。 「我不是!」唐詩意的桀笑僵在絕俗的麗容上,隨即歎了一聲。 為何她與他之間總是充斥著這莫須有的罪名?難不成是因為男人都一個樣,總是習慣用自己的想法揣度別人的心情? 「還說不是?」樂揚漾著邪氣的笑,嘴笑眼不笑地取下手中的銀片義甲,猝不及防,一把將她拽到懷裡。「一個女人夜遊到男人的房裡頭來,而你又是我的妻子,你說若不是為了要我疼惜你,又是為哪廝?」 「是公公要我同你談談這一次欲入宮彈唱的御制曲。」柔軟的身子落在他的懷裡,感受到他的手臂不如臉上的冷洌,反倒是滿懷溫存地將她擁緊;她自他的手臂中探出頭瞧他,眼瞳裡無慾無望。 「用不著。」他冷然打斷她。「以往朝貢向來只有我一人,今年犯不著錦上添花,多帶你一個。」 她到底是何居心?居然想隨他入宮,是打算當著他的面勾上皇親國戚嗎? 他不知道她究竟有什麼好本事可以勸動爹要他帶她入宮,不過,他與爹可是不同的人,豈是她以三言兩語便能打動的? 「可是……」 「就算帶你去,也無用的,不是嗎?」他意味深長地望著她不全的玉指,再拉過她的手,輕輕地靠在他的唇邊,若有似無地吻過,引起她一身驚顫。「我已打算帶另一個人去了。」 「是嗎?」憶及他曾在風雅樓與一花魁共處兩個月,便令她沒來由的感到心悶,卻又拂之不去,想使力地抽回這醜陋的手指,卻被他緊緊地擒住。 「放手!」 這是她的夫君,她欲仰賴一生的天,他卻是嫌棄她、不信任她的,但他現下卻要了她。他是否會願意將她當成他的妻子看待?若是他願意的,她也可以前嫌盡釋,願意與他白頭與共,但他肯嗎? 且讓今夜放縱,明日的事,明日再說…… 第六章 唐詩意以為一切都會有所改變,然而……一切都是癡人說夢。畢竟,在樂揚的眼裡,她是個比娼妓還不如的女人。 只因這一次的朝貢,他雖然帶她入宮,卻不讓她參與詠春飲宴,只讓她遠遠地待在御花園裡的一隅,遙望自個兒的夫君與那一名他所愛的花魁雙雙合嗚,在她的眼前肆無忌憚地彈唱著蘭簫、風笛、清箏…… 那七宮十二調,音律絲毫不差,甚而樂曲上的用韻、襯字更是配合得天衣無縫、鬼斧神工,相較之下,她是真的無顏出席這盛大的飲宴了,不去是對的,畢竟這一雙手……可能會壞了這飲宴。 但望著樂揚與那花魁襲衣成雙入對,仿如夫婦般夫唱婦隨,她便覺得心頭有如萬蟻騷動,惡狠狠地啃咬、嚙蝕,疼得她得俯下身子,才能稍抑那難受的酸楚苦澀。 這是怎麼回事?為何她會覺得心很悶,就連呼吸也變得不順,望著那兩人相依的身影,看著樂揚豪放大笑地摟著襲衣,她更是覺得雙眼刺痛濕濡,眼前已是白霧迷濛,再也望不清那令她痛楚不已的身影。 會是愛上他了嗎?會是戀上他了嗎?否則她為何會感到心痛欲死,有如錐心泣血般的悲苦? 一直以為話本中的情愛是離自己極為遙遠的,為何會在她毫無防備的時候,瞬地跑到她的心底,恣意妄為地佔據她的心? 為何像他這般任意傷害她的人,她也會無恥地戀上他,厚顏地心譽於他?這原是她最怨恨的不平,為何她如今竟屈於不平之中,甚至任由自個兒的思緒跟著他打轉? 他不愛她,甚至是嫌棄她的。她明知道這一切,卻仍是愚蠢得執迷不悟;蠢,真是蠢到了極點,卻又難捨這心被偷走的痛楚,甚至在她心底還有一點點的竊望,期待他回頭再望她一眼。 但是,直到整個飲宴結束,他都沒有回頭望她一眼,完完全全當她不存在一般,不知他是有意,亦或是忘了。然而,事實卻殘酷地向她證明他是有意遺忘她的存在。回到揚音閣之後,他亦當她不存在,空空蕩蕩的新房裡只餘她一人,而他卻是堂而皇之地將襲衣帶入工房,光明正大地在裡頭相處數十個夜晚。 他是她的天,她就合該忍受他的風流、屈就於這不平的處境中而默不作聲嗎?若真是不要她的話,為何不把話說清楚,為何那一夜他還那麼濃情蜜意地碰觸著她?他現下也是這般地對待襲衣的嗎? 不!她不能接受這樣無恥的事情,她無法接受這樣的傷害,然而不接受又能如何?這個時代會逼迫她接受任何一個她不該接受的事情,她抗拒得了嗎?若是抗拒不了,她又有如何? 唐詩意氣瀰漫的水靈靈眸子裡輕輕流瀉出身為女子的悲哀與無助。 若是一開始便不曾愛上他,她心底是否會快活一些?真如她所想,出閣不過是從一個牢籠換成另一個牢籠罷了,然而,這一次卻是她甘願被束縛。 「多情自是多沾惹,難拼捨……」她喃喃自語,空洞雙眸卻已不知飄到何處,失了焦距。「是自個兒多情,怪誰呢?若是想要逃脫這痛苦,唯有離開一途罷了,但……離得了嗎?」 心都給了他,要如何逃?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這話用來形容她的心情是再合適不過。易安居干的癡任務狂傲,向來是她最為憧憬的,但她倒沒想過有一天也會嘗到這滋味—— 任由思念化為蠱毒滲入她的體內,猛鷙地啃噬她的心血,放肆地嚙咬她的筋絡,在她無力掏時,再恣意地腐蝕凝在她心頭多年的傲氣6就連僅剩的女子矜持都快為他拋去了。 只差那麼一點點,她就快要無恥地找上他,同他把話給說清楚。 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若是她能夠釋懷,能夠把這所有的痛苦都告訴他,或是學著讓自己無情一點,她是否會回到原本平靜如西湖的她? 「少夫人。」 才剛合上手中水墨方干的手稿,門外卻傳來小樂子總管的聲音。 「什麼事?」將手稿放到一旁的櫃子裡,唐詩意快步地走到門邊。拉開了門,望著一臉惶恐的小樂子。 「這——」唉,若不是真無法子,他一點也不想麻煩少夫人。「閣裡有客人來,但老爺不在,而少爺……」 一說到樂揚,小樂子便自動噤口,不敢再多說一句,就連氣也不敢再大喘一下;瞧他,什麼話不說,偏偏說上了少爺,豈不是自討苦吃嗎? 少爺也真是的,平常愛上風雅樓虛晃個幾日是沒人會管他的,可今兒個他居然把當家花魁襲衣姑娘給請回閣裡,光明正大的雙宿雙棲,這教少夫人怎麼忍受? 更糟的是,他居然還在少夫人的面前提到少爺。唉,實在是…… 「先將客人請到中院的亭裡,我隨後便到。」望及小樂子在自個兒面前欲言又止的模樣,心弦不禁稍稍緊繃,卻又不能不以眼前的大事為重。 夫君正在美人懷裡銷魂,她怎好意思擾了夫君的雅興?他是她的天哪,她怎能放肆? *** 「樂大哥,這樣子好嗎?」 工房裡,襲衣坐在樂揚的身側,一雙勾魂的桃花眼直望著正在為已暈黑的箏頭漆上金粉,繪上一對鴛鴦的樂揚。 「什麼?」樂揚頭也不抬,漆黯的眼直盯著磨得光亮的箏頭。 「新婚燕爾,你邀我入宮,又邀我到府上作客,和我一同關在這工房裡數日未出,不知嫂子會怎麼想?」襲衣睨了他一眼,見他無動於衷,又接著道:「不知道外頭把咱倆的關係,繪聲繪影成什麼樣子了?」 「你以為你管得著別人的嘴?」樂揚的手拿著剁片,慢慢地將多餘的金粉刮除,眼前著整把箏快要完成了,嘴邊輕輕地勾起一抹笑。 「是管不著,不過……」襲衣望著他淡笑的俊朗側臉,不禁促狹地接近他,一雙勾人的桃花眼眨呀眨的。「襲衣這下子倒是不懂,明明這朝貢的箏都獻上了,樂大哥又何必急著再做這把箏?是想送人的嗎?可襲衣記得,樂大哥的箏除了朝貢,是千金不賣的,就連襲衣我也得不到你一把箏。」 瞧樂揚的大手一頓,她不禁又好笑地道:「襲衣我是不懂得樂大哥造這把箏是為了什麼,但是襲衣猜,樂大哥與嫂子間定是出了問題。」 襲衣揚著一張小臉,像是可以擰出水的眼瞳輕輕地眨巴閃動,盈盈燦亮地望著仍是一語不發的樂揚。她扯著笑臉蹲在樂揚的身旁,等待他給她答案,但是她等了像是一日般的久,他仍是不為所動,雙手仍不停地修飾著箏面,對於她的問話彷彿置若罔聞,令她失望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