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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杜默雨 在國外部裡,不用說,彩梅那大嗓門一定令她聽得清清楚楚;另外還有一個人說話,她也可以聽得清晰明白。 他說話總是不疾不緩,聲音不大不小,每回他要講話時,一定會先喚她的名字,純純……純純……純純…… 無數的呼喚迴響耳邊,她心臟一跳,好像又聽到雷雋在喊她,而在醫院裡的緊緊擁抱,他是如此抑鬱地喊她…… 結束這頓相親晚餐,男士很有風度地欲送她回去,她婉拒了。 夜空微雨飄搖,她走進毛毛雨裡,讓清涼的感覺喚醒她的平常心。 車輛駛過潮濕的馬路,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樹梢抖落雨滴,淋得她衣裙濕了好幾塊,她不以為意,站在人行道上,細細感受夏夜難得的清涼。 她在淋雨!雷雋坐在速食店的二樓,桌上放著一杯喝了四分之一的冷咖啡,他握緊拳頭,看她站在公車站牌邊,漫不經心地淋雨。 自從他「不小心」聽到她和呂彩梅聊天,談到她常來這附近某家餐廳吃飯相親後,他又開始不自覺地追蹤她的腳步。 他知道她從不讓任何一位男士送她回家,頂多讓男士送她到公車站。 他喜歡這個位子,坐在這裡可以看到公車站人來人往,卻沒有人會抬頭往二樓看,他可以坐在這裡「等」她、「送」她,看她搭上公車,他才能放心離去。 她還在雨中漫步,就不怕感冒嗎?純純,別看行道樹了,你的公車來了!她當然聽不到他的內心呼喊,雷雋只能看她跑向前追公車,又懊惱地走回站牌下。 她終於撐起那把紅色小傘了,他看她輕柔地旋轉傘面;心情也跟著柔和旋轉起來,雖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他可以猜想,時常保持好心情的她大概不再懊惱,而是在享受雨中情趣吧。 過了二十分鐘,才又有一班公車過來,一群補習班下課的學生蜂擁而上,紅色小傘在門口擠了老半天,最後仍然沒有擠上去。 雨勢變大,小紅傘孤伶伶地停佇人行道上,不再轉動。 他起身,將咖啡丟到垃圾桶。 雨水劃過速食店的大片玻璃,從二樓滑落成水流,滴滴答答跌下一樓。 季純純看了手錶,九點四十五分,說早不早,說晚不晚,她以鞋尖輕點地上的小水窪,再等等吧,說不定等一下就來一班空車了。 「純純!純純!」 身邊傳來了她熟悉的聲音,令她心頭陡地一跳。 「協理,你怎麼在這裡?」她趕忙舉高傘柄,為高大的雷雋擋雨。 「剛好和朋友在附近吃飯,看到你在等車。」 「協理,你沒帶傘?你車子停在哪邊?我送你過去。」 「那我順路送你回去。」 「好呀!」季純純欣喜應允,才發愁等不到公車,雷雋就天降奇兵似的出現了。 雷雋和她保持距離,以致半個身子都在淋雨。「我車子停在對面巷子,我去開過來。」「等等。」季純純拉住他的袖口。「一起過去,這路口不好回轉,協理還要繞一大圈,很麻煩的。」 雷雋低頭看他被拉住的西裝袖口,又抬眼看了顯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純純。 她放開他的袖子,他脫下西裝外套,直接籠罩在她的頭上,再接過她的小紅傘,摟住她的肩頭:「走!一起過馬路,小心地上的水。」 頭頂突然罩下他的西裝,又倚到他的懷裡,季純純心跳全亂了,她知道她的傘不夠大,不足以為兩個人蔽雨,可是走得靠近一點就好,他不必這樣全副武裝為她遮風擋雨吧? 他的腳步很快,她不由自主隨他穿越斑馬線,眼底只見他淋濕的皮鞋和褲管,身上只感受到他緊密的摟抱,即使隔著西裝,她依然能察覺他劇烈濃重的男人聲息她的心跳更加狂亂,這樣的接觸實在太親密了!「協理,這裡有便利商店。」她鬆開他的手掌,拿掉西裝外套,抬頭綻開微笑。「我有點冷,去買些熱的來吃。」 「嗯。」雷雋點頭,將紅傘放在門邊的雨傘架。 「協理,來!要不要吃甜不辣?」季純純跑進商店,馬上跑到熱食區前,挑著裡頭的甜不辣和豬血糕。 「我不餓,我喝熱咖啡好了。」雷雋打開熱飲櫃,取下架上的罐裝咖啡。 「協理我請客,謝謝你送我回家,先別付帳哦。」季純純忙著撈甜不辣和魚丸,又往紙杯倒熱湯。 雷雋站在她身邊,靜靜地看她歡喜忙碌的動作,也許,這場大雨來得正是時候,讓他與她有了短暫相處的時間。 結完帳,雨勢未歇,他們站在雜誌架前,沒有講話,各自吃吃喝喝。 季純純喝下熱湯,心裡也暖洋洋的,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和雷雋一起吃飯,兩人即使默默無語,她也不再感到尷尬不安。不用上高格調的餐廳,就算吃的是滷肉飯、燙青菜,她也喜歡那股交流在雨人之間的恬靜氣氛。 那是她和任何一位相親男士所未曾有過的感覺,甚至和宇鴻也沒有……年輕的他們總是嘻哈笑鬧,體會不到那股深深沉澱過的感情…… 「協理,走了?」她壓下混亂不堪的平常心。 「好。」 「傘?我的傘呢?」走出便利商店的大門,季純純不由得驚呼。 傘架上只有一把四分五裂的折迭黑傘,卻不見了她的小紅傘。 雷雋左右找了一下,搖頭說:「一定被人拿走了,我進去買一把。」 丟了傘,季純純倒也不難過,只是暗歎拿傘的人缺德。 她站在騎樓下,一時興起,伸出手臂到綿密的雨線裡,把玩抓摸不住的水珠,搓一搓手,再抹一把雨水到臉頰,那沁涼的感覺讓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小心不要淋雨感冒了。」雷雋回到她身邊。 「才不會,我身體可好呢。」季純純回眸一笑。 雷雋心神一懾,她的笑,單純無憂,直直笑進他的心魂深處。 「咦?協理,沒有傘?」 他收回目光,也望向簾幕般的雨水。「雨傘、雨衣都賣光了,你說我們要怎 回到車上?」 「跑呀!」她臂上還掛著他的西裝外套,立刻頑皮地拿起來罩在他頭上。 「好。」他帶著淡淡笑意,撐開西裝,也罩住了她,將彼此都收攏到方寸之間。 再握住她的手,緊緊一捏,帶她跑了起來。 雨勢轉急,細針般的雨絲打在他們臉上、身上,柏油路有點濕滑,季純純感覺到他穩穩的掌握,很放心地讓他帶著?。 偶爾瘋狂一下,縱使身上都淋濕了,但那種舒暢奔放的感覺真好!車子停得稍遠些,他為她打開車門,在她坐進去的那一剎那,幫她抹去了頭髮上的雨水。 季純純坐妥,趕忙掏出面紙擦拭臉上的雨水,頭頂似乎癢癢的,她又抹上濕漉漉的頭髮。 雷雋也進到車裡,將濕透的西裝丟到後座,雙手拍拍手臂,抖掉雨水,迎面就遞來一張面紙。 「協理,用這個擦吧。」季純純興致高昂地說。 他接過面紙,才擦了兩三下,紙張就已濕透破裂。 轉頭看她,朦朧路燈照映下,她的臉龐沾上幾塊白色的紙屑。 「別用紙擦,這手帕給你。」 他拿出褲袋裡的手帕,本想放到她手裡,但一見到她的笑靨,所有壓抑難明的情感化作了行動,直接為她拭去臉上的殘屑。 「我自己來。」季純純嚇了一跳,當作是他的關心,仍保持笑容,伸手接過他的手帕。 手掌接觸,有如牽動彼此心弦的引線,兩人都是心頭一顫。 「純純……」他的聲音顯得沙啞。 「協理,我們回去了。」捏住他的手帕,她不敢動彈,更不敢看他。 雷雋猛地轉頭,啟動車子,在漫天夜雨裡急馳起來。 季純純心驚膽跳,他好久沒開快車了,他的急速讓她害怕,此情此景,彷彿夢中似曾相識,他在彎曲的山路繞來繞去,瘋狂急駛,她則是不自主地跟在後頭,闖不出他所布下的迷霧叢林,直到宇鴻來帶她離去。 但此刻,不是夢,是現實,她身邊有一個混沌難明的雷雋,不再有宇鴻…… 「協理,別……別開那麼快……」 她那受驚的顫音讓雷雋心頭一凝,他緩緩踩著煞車,放慢速度,低聲地說:「對不起。」 就這樣回去了嗎?他有生以來,竟是難下決定。 他已經偷得半個小時和她相聚,更能名正言順送她回去,他還想怎樣呀? 他不想怎樣,他只想看她的笑容,聽她的笑語,感覺她女子的馥郁馨香,深入探究她的心……同時,他的心也滿滿裝載著她,在夜深孤獨襲來之際,他竟是不想放她走。 他用力眨著眼睛,試圖刺激自己清醒,但前方雨夜茫然,他愈往前走,愈難控制自己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