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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典心    


  皇甫覺從頸後拿出桐骨扇,很是無奈地搔了搔頭,雖是僕役打扮,也難掩與生俱來的貴氣。他知道若是引來注意,到時候要解釋,只怕又要費上一番工夫。再說,瞧老人家哭嚎自責著,他心裡多少也有些罪惡感。

  「別淨是哭啊!這麼吧,岳先生,您先前不是老擔心我尋不見姑娘家,憂慮著月後之位長年虛著嗎?我要是說已經瞧見中意的姑娘家,你心裡會不會好過些?」皇甫覺問道。

  這些話宛如魔術般,果真止住了岳昉的嚎哭。他抹了抹眼淚,滿是皺紋的臉上重新燃起了希望。

  「不知覺爺看上的,是哪家的姑娘呢?」還有希望,要是挑中一個賢淑而知書達禮的姑娘家,這個昏君也能多少變得聰明些吧?

  最最起碼,岳昉還可以指望下任的日帝可以正常一些。

  「春水樓的穆紅綃倒是滿入我的眼。」皇甫覺摸著下巴說道,回想起那張絕美的容貌。

  他對女人的胃口一向挑剔得很,若真要挑選月後,當然也要選最美的女子,而今生,倒是不曾見過比穆紅綃更美的女人。原本只是想隨便胡編個名字給岳昉,好讓老人暫時安靜下來,霎時,那絕美的容貌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他竟想不出其他女人的姓名。

  那雙帶著火焰的瞳眸,給了他難以抹滅的深刻印象。

  此言一出,眾人全都倒抽一口涼氣,岳昉則是悶哼了一聲,像是被悶棍敲中,全身癱軟下去。穆紅綃?那個名妓!當今日帝竟想挑選一個名妓作為月後?!

  「覺爺。」許久之後,一個大內護衛出聲喚道,聲音中充滿哀戚。

  「嗯?」皇甫覺挑起眉頭,詢問地看著一群臉色鐵青的男人。

  「請準備地方讓岳老躺著,他已經口吐白沫昏厥過去了。」大內護衛歎氣說道,然後往旁邊一站,讓一直躲在後頭悶著偷笑的小個子現身。「另外,這次前來找您的,不只我們,寶兒姑娘也來了。」

  皇甫覺神色一凜,謔笑的模樣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頗為頭疼的神情。他擰皺眉頭,瞪著眼前瘦小的傢伙。

  「你不留在中岳太學讀書,來這裡做什麼?又把太傅整得含淚還鄉了嗎?」在認出對方身份的一瞬間,他就有預感,大大小小的麻煩又將逼近。從小到大都是如此,有這傢伙在的地方,就肯定麻煩不斷。

  皇甫寶兒輕聲一笑,伸手取下帽子。一頭烏亮的秀髮滾落,一雙美麗的眼睛帶著笑,紅唇甜潤,竟是一個靈秀動人的少女。

  「親愛的皇兄,我來這兒做什麼?當然是湊熱鬧來著,順道瞧瞧,你預定的月後,是生得什麼模樣?」她甜甜笑著,那模樣無辜而沒有半點危險性。

  皇甫覺哼了一聲,沒被她騙倒。他完全清楚,自家妹子有多麼鬼靈精怪,搗亂的能耐比起他可是高明更多。聚賢莊的陰謀正豐進行,加上寶兒一起攪和,只怕會亂上加亂。

  「你給我安分些,要是闖出什麼禍,我就把你送去和番。」他瞪著滿臉笑容的寶兒,揮手要大內護衛把岳昉送下樓去。

  「皇兄,您請放心,我一定乖乖的。」皇甫寶兒連聲保證著,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眼睛卻滴溜溜地直轉,唇邊有著一抹難掩的嬌笑。

  看來這次的江南行,肯定是不會無聊了。

  第三章

  水光瀲灩,綠柳輕拂湖面。

  一艘精緻的畫舫,停泊在岸邊,錚錚的清脆音調由畫舫內傳出,悠揚於湖面之上。畫舫前有著一爐香,濃烈的薰香由內透出。

  彈奏的是羽調綠腰,琴聲舒徐,一雙纖纖玉手在朱弦上撥動,半晌之後,聲調漸次凌亂,由慢變快,完全失了曲調……

  琴聲亂,是因為她的心亂。

  鏘地一聲,琵琶上的絃線被挑斷,她陡地停下動作。

  「該死的!」穆紅綃低聲咒罵,放下了燒槽琵琶,從畫舫的船艙內走了出來。

  她無法靜下心來,胸口糾結著眾多的困惑,像是火球似的,滾過她的每一寸神經,刺激得她焦躁不安。

  打從花墨蝶來到春水樓也有數日之久,她放往北方聚賢莊的幾隻信鴿遲遲沒有回來,那些詢問全都石沉大海,等不到沈寬的回答,她心亂如麻,拿不定主意。

  該死,那些鴿子是飛到哪裡去了?

  她想親自前往北方一趟,但礙於此刻的身份,她又必須坐鎮於春水樓,隨時待命著,這麼一個離開,要是錯過了沈寬送來的密令,延遲了執行命令的時機,又該如何是好?

  籌備了多年,沈寬已經算計好了每個環節,她全心全意想幫助沈寬,不願意成為這個計劃中的一個敗筆。

  她多年來苛求自己,苦練武功,還費心地學習歌舞,抗拒著心中的厭惡,在那些男人面前微笑獻藝。她本是心如止水,冷靜而理智的,如今因為那個嘴角有著邪笑的男人而心亂。

  空中傳來尖銳的哨音,細微卻綿密,穆紅綃的神情一凜,回頭看去。湖畔的落槳處,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灰衣男人,用灰色的布蒙著臉,只露出一雙詭異的眼睛。

  紅綃雙眸一亮,急促地穿過畫舫船艙,往那灰衣男人的方向走去。

  「紅綃見過楊先生。」她站在畫舫上,對著灰衣人的方向,盈盈福了一福,心中的大石頭總算落地。

  楊薑是沈寬的特使,也是沈寬最信任的人,在傳達重大訊息時,才會親自前來。沈寬十分謹慎,有時甚至連飛鴿都信不過,非要心腹親自傳達。

  「楊先生是來宣佈主人的密令嗎?」紅綃站在畫舫尾端,雙眸晶亮,春風吹來,一身淡紫色的衣裙隨風紛飛,看來美得如夢似幻。

  楊姜點了點頭,冷眼看著穆紅綃。「主人前些日子遭人暗算,受了重傷,連帶的不少計劃環節都受到破壞,一切已經箭在弦上,不能再拖延了。」

  「主人受了重傷?」紅綃全身一震,驚愕地抬起頭來。

  「日帝的爪牙傷了他,雖然沒有致命的危險,卻讓主人好些日子不良於行。而少主也遭到不測,沒能逃過一劫,死在那人的劍下。」楊姜徐緩說道,語調中聽不出悲喜的情緒。

  她的雙手用力,指尖陷入了柔軟的掌心中,眼裡浮現痛恨的光芒。沈寬的武功驚人,加上心思細密,尋常人要傷到他,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聽到主人受傷,她憤怒至極。

  相對的,沈寬之子的死訊,她倒是沒有什麼感受。沈寬雖是個和善的人,但是其子沈皓卻是個惡名昭彰的歹人。她幾次到聚賢莊,都曾遇到沈皓,至今仍記得,那年輕男人的眼神十分淫穢低下。

  沈寬無數次對著獨子耳提面命,叮嚀他:紅綃是萬萬碰不得的。對於主人的有心保護,她心中充滿感謝。

  不同於沈皓看向她的殘酷眼睛,花墨蝶的眼裡卻始終只有著笑意,那樣的眼神裡只有逗弄,而非欺凌……

  一發覺自個兒的思緒又繞到那張可惡的邪笑俊容上,她心神一晃,低聲咒罵著,連忙再回過神來,不敢繼續想下去。

  「是否需要我回聚賢莊一趟?」她問道,有心將花墨蝶到春水樓來的原因問個清楚。

  「不,你另有任務。」楊姜慢慢說道,從腰間取出一包錦袋遞給了紅綃。「這是你這個月份的薰香,莊主關心你,特別要我送來。」

  紅綃接過錦袋,柳眉輕輕一皺。「薰香的份量較尋常來得多嗎?」手中的錦袋比平常沉重了一些。

  「是比往常多,香料加重了一倍。」他淡淡地說道,灼灼的目光看著紅綃,有著不容反抗的權威。

  「為什麼?」她詢問著,打開了錦袋,看見其中的幾味藥材。

  從她懂事以來,沈寬總是命令人讓她聞著這些薰香,日日不停地聞嗅著,染得她連呼吸中都有淡淡的藥香。她沒有質疑過,以為是沈寬特別的眷顧。

  「別問太多,你只需要照命令行事。」楊姜站在湖畔,灰衣隨風繚繞,雙手背在身後,清瘦的身形看來神秘而詭異。「時機已經成熟,日帝從關外回來了,再過幾天,會有軟轎來接你入宮。以獻禮之名,將你獻給日帝。」

  紅綃纖細的身子陡然僵硬,她低垂著頭,瞪視著那些香料,咬緊了紅唇。她愈咬愈緊,直到口中嘗到淡淡的血腥味。

  自從她被教襲武功,以及嬌媚的歌舞時,心中其實就已經有了底數。要鬆懈一個男人防備的最好辦法,是一個美麗的女人,沈寬打算利用她除掉日帝。

  「主人是要我找機會殺了日帝?」她努力想維持冷靜,但聲音卻不由自主地有些輕顫。沈寬真的要她去色誘日帝嗎?

  楊姜冷冷一笑,那笑容讓紅綃驀地有些發寒。他審視著她嬌弱美麗的身段,眼神中竟有些鄙夷的神色。

  「不需要你動手,你所要做的,就是暗中調查王宮內地形,之後色誘日帝,讓他碰了你。只要他碰了你,就只有死路一條。」他的目光上下打量著眼前的美貌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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