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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典心    


  「不要打我了,求求你們,我一定會乖乖練功,一定會乖乖聽話。」小男孩哀嚎著,瑟縮著身子不斷發抖,以驚恐的眼神看著眼前幾個黑衣大漢。

  一個黑衣人冷笑著,不留情地踹了小男孩一腳。「乖乖練功?省了吧,花了三個月的時間,連劍法都練不好,資質實在太駑鈍了。」

  小男孩哭泣著,滿臉是淚水與傷痕,看來已經被毒打過一頓。「嗚,我好努力了,但是……」

  紅綃繃緊了身子,無法轉開視線。那些黑衣人所穿的衣衫,是她十分眼熟的;穿著這種衣衫的人,負責教授聚賢莊所收養的孤兒們武功。這些人該是幼童的師長,為什麼神態會如此猙獰?

  那些孤兒被從各地送來,聚集在一處,其中一部分的人成為沈寬忠誠的殺手。紅綃從來沒有懷疑過,剩下的那些被武師們淘汰後的孤兒,是消失到哪裡去了。

  以她以往對沈寬的崇拜,她愚蠢地以為,那些孩子們都被送到山下,找了好人家安養,但是如今……

  答案擺在眼前,只是事實太過殘酷,她無法接受,更不敢相信,那些人會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忍心對幼童下毒手。她的身軀顫抖,要不是身後有皇甫覺抱著,肯定已經跌下樹去。

  黑衣人又逼近幾步,以體型無言地恐嚇著小男孩。「主人可沒辦法養無用的廢物,不如你就下山去吧,別再留下了。」

  「好的,我下山。」小男孩點頭如搗蒜。雖然下山之後無依無靠,也總比留在這裡來得安全。他本能地知道,這些人十分危險。他困難地站起身來,拖著腳步要往下山的路徑走去。

  「你要去哪裡?」黑衣人問,口吻裡有著殘酷的笑意。

  「下……下山……」小男孩勉強回答,雙腿不停地發抖。

  「方向錯了,」黑衣人拎起小男孩的衣領,扯到了懸崖旁邊。「從這裡下去。」

  「這裡?但這裡是懸崖,沒有路啊!」小男孩抖得更厲害,臉色變得更加蒼白,跟鮮紅的血跡形成強烈的對比。

  幾個黑衣人放聲大笑。「笨孩子,你以為聚賢莊不要的廢物,能夠活著下山嗎?那些被淘汰的傢伙,都是從這裡被扔下去的。如今,你也下去跟他們作伴吧!」

  紅綃全身顫抖,握緊了皇甫覺的手,指尖都陷入了他黝黑的肌膚中。她緊閉上雙眼,難受得幾乎要昏厥。那些人的話,證實了她心中最可怕的猜測。沈寬所建立的,不是收養孤兒的樂園,而是一座私密的屠場,任何承受不了訓練的孩子,全被處以私刑處決。

  「先救孩子。」皇甫覺給了她一個匆促卻溫暖的擁抱,那雙黑眸在看向懸崖上的眾人時,迸出可怕的殺意,讓人望而生畏。

  他無法坐視那些人屠殺幼童,更無法饒恕那些惹得她恐懼的人。看見她蒼白似雪的臉龐,他的心像是被揪緊。

  溫暖的氣息包圍了她,雖然那雙堅實的手臂匆促地鬆開,但殘留的溫度卻漫過她的恐懼,奇跡似地讓她平靜下來。她抬起頭來,望進他的黑眸中。

  當平日的戲謔笑意不見時,她才能看見,那雙黑眸其實銳利得讓人不敢直視。他其實遠比沈寬有著更深邃的心思,在談笑間,就能使敵人萬劫不復。

  獨獨在看向她時,那雙黑眸是溫柔的。這樣的思緒,讓她的心逐漸融化,化為一攤柔和的水,淹沒了其餘的不安……

  三個人從巨木上一躍而下,寶兒嚷得最大聲,從腰間抽出一把玲瓏的隨身長劍。「喂,把你的髒手放下!」清脆的聲音在夜色中響起,幾個黑衣人全都一愣。

  拎著小男孩的黑衣人只回頭望了一眼,就高舉起嚇壞的孩子往黑暗的萬丈深淵扔去,之後抽出配劍迎敵。小男孩發出一聲尖叫,被扔下了懸崖。

  紅綃一聲驚呼凝在口中,還沒來得及有任何舉動,身旁的皇甫覺卻已經飛身一躍,跟著往懸崖下跳去。

  「不——」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無窮黑暗中時,一陣尖銳的痛楚撕心裂肺而來,她呆立當場。

  他竟就這樣跳下去了,為了救那孩子而全然不顧危險,甚至沒有任何考慮!她衝到懸崖邊緣,整個人不斷顫抖,跪倒在幽暗的深淵旁,她的心好亂、好痛,看著他跳入深淵的瞬間,難受得像是已經死去。

  筆直陡峭的懸崖,沒有任何地方可以著力,這下頭如此黑暗,一旦躍下後怎麼可能會有任何生機?

  「不,不要……」她低語著,眼前都已經模糊,身子像是落進冰窖般寒冷。她顫抖地搖著頭,臉上有著溫熱的濡濕,她無法追究那到底是什麼。

  心好痛,慢慢流淌著鮮血,她在最危急的一瞬間,才看清自己對他的依戀有多深。

  他戲謔的笑,以及那些作弄都只是表面,深深烙進她心裡的,是他溫柔的神情。從來不曾有人如此看著她,像是用眼神就可以許諾守護她一生一世。

  為什麼是今夜?在她認清了事實後,他竟在她面前跳下萬丈深淵?

  淚水淌在泥地上,她用力抓握堅硬的岩石,甚至十指尖端都流出鮮血,也渾然不覺。

  「紅綃姊姊,你別激動啊!皇兄他不會有事的。」寶兒在一旁說道,慌忙地應敵著,她的武功雖然不弱,但面對圍攻仍是有些吃力。本以為紅綃會幫助她,但是怎知道,當皇甫覺縱身跳下深谷後,紅綃整個人都傻了。

  看見一個黑衣人轉過身,拿刀往紅綃身上砍,而她卻仍跪倒在懸崖邊緣不動,寶兒焦急地發出一聲呼喊。

  驀地,從深淵中竄出一道白綾,扯住黑衣人砍來的刀劍。白綾長達數丈,布料十分潔白,如同一道月光。

  白綾的另一端傳來渾厚的內勁,硬是將黑衣人往下一扯,而後趁此著力。在黑衣人哀嚎著墜入懸崖的瞬間,鮮血濺在幽暗虛空中,一個高大的身影抱著小男孩飛身而出,勢如深淵騰龍,隨後穩穩地站立在紅綃面前。

  「再不上來,可要嚇壞她了。」寶兒鬆了一口氣,揮劍解決了其中一個看呆了的傢伙。

  紅綃抬起頭來,呆呆地望著他,臉上淚痕未乾,不敢相信他竟能死裡逃生,還順利地救出小男孩。

  「怎麼哭了?」皇甫覺低下頭來,對著她露出微笑,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痕,動作十分輕柔。他伸出手將她抱進懷中,當她回過神時,萬分用力地撞入他懷中。用盡力氣回抱他時,他挑起濃眉,嘴角噙著一絲溫和的笑。她咬緊了唇,聽著他的心跳,感受著他的體溫,確定他仍好端端地活著,克制著不要哭出來。她的身體仍在顫抖,因為失而復得才感受到某些情緒的可貴。

  心中某種東西徹底地崩潰了,她用盡力氣地擁抱他,只想永遠如此抱著他。

  很多的盲目,非要在生死面前,才能夠看得仔細,她再也無法自欺欺人——

  她愛他,這麼這麼地愛他,不能承受失去他的痛苦!

  皇甫覺手上仍纏著那條白色綾布,輕輕一抖手腕,綾布捲成一小團。「別擔心,摔不死我的。這是南方進貢的寶貝,用萬中挑一的春蠶所吐的絲織造而成,堅韌無比,必要時也可當武器。」若沒有萬分的把握,他也不會飛身下去救人。

  只是,他沒有料到這樣的舉動,卻讓她崩潰流淚,那雙清澈的眸子如今望著他時,有著一抹奇異的篤定。

  幾乎是在接觸她雙眸的瞬間,他就已經察覺她心思的轉折。

  「你這麼在乎我的生死?在乎到會流淚?」他的手臂收緊,黑眸中其餘的神情都斂去,只能專注地望著她,緩緩地以指尖磨擦著她紅潤的唇。

  紅綃注視著他,不由自主地顫抖著。從那雙炙熱的雙眸中可以看出,他要的答案,遠多於字面上的涵義。她膽怯著,卻又無法不回應他。

  「是的,我在乎你。」她張開唇,緩慢卻又篤定地說道,在看見他雙眸更加漆黑陰驚時,她幾乎要軟弱地偎進他懷中……

  黑衣人見兩人分神,紛紛地舉著刀子攻了過來。寶兒則是像沒事人似地把劍梢杵在地面,為這些黑衣人的愚蠢搖頭歎氣,在心中致上無限哀傷。

  皇甫覺黑眸一沉,懷中抱著紅綃與小男孩,手中白綾一抖,內勁貫透布料,讓布料的尖端如同鋼鐵般堅硬。白綾在空中繚繞,擊中黑衣人們的眉心,空中傳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破碎聲,那些人呈現放射狀飛了出去,全都摔跌在地上,再也動彈不得。

  「打擾別人情話綿綿,下場通常都不會很好。」寶兒語重心長地說道,把長劍收了起來,踱步走過來。

  「夜深了,我們回宮裡去。」皇甫覺淡淡地說道,把小男孩交給寶兒。雙手一個橫抱,輕易地就將紅綃抱起。

  紅綃仰頭望著他,瞧見他黑眸中的烈焰,如同要將她灼傷,她的粉頰驀地一紅,不安地轉開視線。只是她的雙手沒有鬆開,彷彿自有意識環繞著他強壯的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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