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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單飛雪    


  「壞死了你!」第一次罵它,揪住它前腳,她使力硬是要將它拖出來;貓發飆了,死力掙扎,陳穎不肯放手仍用力拖它,貓開始嗚嗚怒咆。慕藏鱗憋住想大笑的衝動,靜觀人貓大戰。陳穎大發飆,他不敢出手幫她,怕她更氣。

  陳穎嚷嚷,抓住它不放。「你出來,出來∼∼」終於出來,但它生氣了,奮力掙扎,陳穎硬是要抱它,它喵了一聲巴她一掌,痛!陳穎鬆手摀住臉頰。貓逃走了,她臉頰一陣刺痛。

  慕藏鱗即刻蹲在她身旁,扣住她手腕。「怎麼?我看看?有沒有受傷?」他拉開她的手想查看傷勢,她緊緊按著左頰不給他看。

  她好狼狽,坐在地上,掩著被抓傷的臉,痛的不只是臉,還有她的心。陳穎低頭不吭聲,貓咪溜出臥房。

  慕藏鱗看著她,她輕輕喘著氣,她斂眉,垂著眼眸,只是捂著被抓傷的臉,一句話也不說,迴避他關心的視線。

  「沒事吧?」

  「……」

  「讓我瞧瞧,有流血嗎?」他輕聲問,她低著臉還是不理。

  第一次,她的貓抓傷她。震驚的感覺大過憤怒,被抓傷的好像不只是臉,她繃緊身體,緊緊抿唇。心口好像破了個洞,好冷好空虛,好孤獨好傷心。她只好繃緊了身體,抵抗那洶湧的沮喪感,被他看見她的狼狽,真是太丟臉了。

  他靠近她,她縮了一下肩膀。他扣住她掩面的那隻手腕,使力要將她手拉開,她頑固抵抗,他力量好大硬是扯開她手,看見了殷紅的爪痕,細細地劃破她雪白的臉頰。

  「你流血了。」他低聲說。

  陳穎不語,何止流血?她目眶潮濕,老天,她好像快要哭了?不行,她咬牙忍住,她感覺很難堪,她不看他,他在這裡讓她好難堪。

  他歎息,蹲在她旁邊,像是知道她的傷心,像是懂得她的惶恐。他用著穩重可靠的口吻安撫她。「它不是有意要抓傷你,你嚇壞它了。」

  陳穎不看他,陳穎也不說話,只是繃緊身體,垂眼揪著眉。

  「它只是一隻貓,哪兒有魚就往哪兒跑。」他說一句,擊中她的心。「並不是它比較喜歡我,每天傍晚它會回自己的家,它知道那時你就回來,它記得你回家的時間,它記得要回家等你,它是一隻很愛你、很忠心的貓……」

  眼淚在這時候墜下陳穎臉龐。

  心悸也是在這時候發生,發生在慕藏鱗心坎。心悸她這樣無助的一面,心悸這看似冷漠的女子其實這樣脆弱,心悸她的眼淚這樣令他心軟,他伸手觸摸她冰冷的臉,她驚愕抬頭,眼淚忽然珍珠似地斷出她眼眸,濡濕他指尖。然後一直淌,也濡濕了她的嘴唇。

  她像個孩子似,淚眼迷濛望著他,好像迷了路找不到方向。

  她的眼神為什麼這樣無助?這樣哀傷?她的眼淚越淌越多,他不知怎麼止住她的淚。

  結果他托住她下巴,低頭輕輕吻了她。

  奇異的是,她沒有反抗,這麼一個溫暖的吻,融化她的心,她閉上眼睛,任眼淚越淌越多。

  實在很荒謬,他吻了她。

  事後慕藏鱗也不清楚,在那個時候,那麼混亂的時候,他怎麼會吻了她?

  可是當時,除了親吻她,彷彿沒有更應該做的事了。

  第四章

  陳穎為自己的失態感到難堪,日光映著大廳,她垂眸看著她的影子和一個陌生的影子倒映地板。

  「這樣就不會留下疤痕。」他說。他們坐在長椅上,都很有默契地不提方纔那個吻,怕引得彼此尷尬。

  慕藏鱗左掌捧著她側臉,右手輕輕地幫她擦拭傷口,他太溫柔以至於陳穎不敢迎視他眼睛。他將平疤的貼布貼上她臉頰傷痕,並用手指按平,那溫熱的指尖彷彿也按痛她塵封的心,忽然他笑了。

  他說:「你好像很緊張。」注意到她一直握緊的手,繃緊的身體。

  在他面前,她的情緒好似都被看得一清二楚。她冷臉,起身。「我要走了。」經過那一吻、那失態的哭泣,在他面前夠狼狽了。她站起來,他伸手制止她離開。

  她俯望他,他笑問:「不如一起吃飯?」順道跟她商量硯台的事。

  「呃……」陳穎將髮絲撥到耳後,眼神閃爍。「不,我等等有事。」她繃緊面孔,心虛的口吻,連自己都感覺得出這是個笨拙的謊言。她根本沒事,她只是害怕跟這迷人的男子共處。

  「天大的事也沒有吃飯重要。」他從容地望著她不自在的表情。「你還沒吃飯吧?怎樣,賞臉嗎?」

  陳穎瞪著他,就是這種目光,這種很溫暖、很可靠的目光,讓她害怕。怕什麼?怕自己動情,怕自己依賴,怕自己愛上人。

  撇下他,她嚷她的貓。「親愛的?」那只不肖貓呢?她找起它。背後傳來他低沈的嗓音,她背脊一僵。

  「我很可怕嗎?」他問。

  陳穎轉身望住他,貓咪喵喵地從廚房溜出來,像是跟陳穎道歉似地,在她腳邊磨蹭。「是,你很可怕。」陳穎坦白。

  他詫異,失笑,困惑地搖搖頭。「這還是第一次聽人說我可怕。」雙手環胸,他很不甘心。「我倒想聽聽我怎樣可怕了?我長了三頭六臂?」他開玩笑,但她沒笑,她目光銳利。

  她挺直身子,握緊雙手。「你可怕,你不正常,你好怪。」她說,他黝黑的眼睛因她的指控驀地湛亮。

  瞪著那炯炯黑眸她繼續道:「我的貓這樣欺負你,你還對它那麼好,它吃了你的風水魚,你還煮魚餵它?我對你這樣差,給你這麼多氣受,三番兩次,你不計較;你說我不可理喻,這不稀奇,我自己的個性我太清楚,結果你竟然還想留我吃飯。你這樣好,好得讓我感覺你好可怕,我想不出來你為啥對我這樣?真不知你要幹麼,我真不能理解。我這樣解釋,夠清楚了吧?」一口氣把對他的困惑說破。

  他緘默,注目她良久,他望著陳穎,老天,她真是個太壓抑、太小心的女人。然後他說:「我懂了。」

  這會兒,可不是提硯台的好時機。他要說了,不就等同承認了他的確是別有目的才對她好……這會傷她的心吧?被她認定是個卑鄙的人,這念頭令他難以忍受。他望著陳穎,細細的眉毛,剛哭過氤氳濕潤的眼睛,倔強抿著的唇瓣,一切一切在他眼中看來,都是那麼可憐、那麼需要人寵愛。他不想傷害她,更不希望被她討厭。

  他沒答腔,陳穎撇過臉去,彎身抱起貓咪,同時他開口了。「那假使我說,對你好是因為喜歡你……」

  陳穎驚愕,猛地轉過臉來。

  斜映的日光,他好看的五官,這剎在她眼中,為什麼耀眼得令她暈眩?她的心跳得飛快,她的臉一陣燥熱,她忽然感覺呼吸困難。聽見他一字一句正經嚴肅又說--

  「喜歡你,所以想跟你一起午餐,所以想多認識你,喜歡不需要理由吧,你肯嗎?陪我吃頓飯?」他想對她好,他說得理直氣壯。「既然你也知道你的貓有多過分,你對我的態度有多差,那麼為了補償我,坐下來陪我好好吃頓飯,這要求不過分吧?」老天,瞧瞧他說什麼?打幾時起他慕藏鱗要做飯給人吃還得這樣卑微的?不敢相信,這樣遷就她;不敢相信,這樣的說法竟不是因為那只硯台,而是一種本能直覺地想要親近她。

  陳穎抱著貓咪,望著他,她因他突如其來的話而尷尬臉紅。他眼色黯了,那雪白的臉龐漸漸泛起的紅暈,可愛得令他想親吻。

  「你……」她困窘且不知所措,有點生氣地罵他。「你真奇怪。」

  他大笑,黝黑的眼睛閃著耀眼的光。「彼此彼此。」

  ※  ※  ※

  在V.J.假使想減肥的話,只要找陳穎一起用餐,肯定令你食慾全消。

  熟知了陳穎的冷漠和寡言,便再無同事會自討沒趣邀請她午餐,可是這個慕藏鱗非但哄著她留下來吃飯,還親自煎了牛排、煮了濃湯請她。

  陳穎很震驚,但最令她震驚的是,自己竟然答應了。有多久不曾這樣跟男人獨處?她必須承認她有點緊張,於是只好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眼前的牛排上。

  慕藏鱗看她很仔細地將牛排一小片一小片切割開來,這個過程就用掉十分鐘,然後好笑地看她很規律地一小口一小口吃起來。從切完到牛肉入口,這過程食物都冷了,他本想開口糾正她卻又覺得有趣,所以靜靜打量她低頭吃飯的模樣。

  她低著頭,插著肉塊忽然說:「你都這樣盯著人吃飯嗎?」

  他微笑。「通常不會這樣失禮。」他看她優雅地剔去肥肉。「但是看你吃飯很有趣。」他誠實道。

  有趣?這可稀罕了,她抬起臉來注視他。V.J.的人要聽見這話,肯定跌破眼鏡。陳穎瞪住他。「你這樣看著我,我吃不下。」

  「好好好,」他哈哈笑舉雙手投降。「我不看你,你快吃吧,大小姐!」老天,她說話可以更直一點。她低頭繼續用餐,他笑著動手切牛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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