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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惜之    


  「你不相信我?」

  濃濃的眉揚起,這個斯文的男人褪去溫和,取而代之的是嚴肅。

  「相不相信重要嗎?不!我認為比相信更重要的事情是把握當下。」

  「你應該相信我。」他有他的固執。

  從來沒人質疑過他的話,他說一便是一,在商場上他一諾千金,沒想到她一個瘦瘦弱弱的女孩子,竟然當著他的面,不相信他。

  「我相信你對我特殊。」盈心回答。

  只不過他對很多人都特殊,包括他的未婚妻。在今夜,她絕口不讓「未婚妻」三個宇出現,一出言酸味會形成,她的在意會盡入眼底。

  她不能在意一晌貪情、一夜眷戀,經過這場,她仍然是火鶴,是羅吉斯緹爾的台柱;至於他,婚姻在等著他、事業在等著他,他們人生軌道在遠遠的兩個方向,接不了軌。

  「我對你特殊,你呢?你對我是什麼?」

  她對他是什麼,她自己都不清楚了,怎給他一個正確答案。

  「我對你是……」

  攀上他的肩,她的唇堵上他的不情願,濡濕溫暖的感覺又回來,小小的身子滿滿的溫情,她相信了,相信這種感覺叫作幸福。

  他回吻她,大大的手摩蹭著她,彷彿她是最珍貴的寶藏,需要細心呵護,被寵愛的感覺傳上她心裡……

  好吧!既然他堅持,就當它是……愛情吧!

  ☆ ☆ ☆ ☆ ☆ ☆ ☆ ☆ ☆ ☆ ☆ ☆ ☆ ☆

  天衡起床的時候,盈心已經不在身旁。

  他用最快的速度下床,半乾的西裝掛在身上,飛車到羅吉斯緹爾時,它還沒開始營業,敲敲撞撞好幾聲,始終沒人來應門。

  沒辦法,天衡只好先回公司把自己稍作整理,進行—整天的例行公事。

  他根本沒辦法專心做事,他頻頻出錯,文件在手上拿了近半個小時,卻連一個字都沒看進去。很不對勁,他自己知道,但無力阻止這份不對勁。

  問題一個個在心中浮現。

  盈心為什麼離開?她不相信他愛她嗎?她還會再回到羅吉斯緹爾上班?她住在什麼地方?既然她不是她養母口中那種女孩,為什麼在酒廳工作?在那種地方工作為什麼能保持清白?她和那個江虥豐又是什麼關係?問題一個扣著一個,環環節節,每個都和盈心相關。

  終於,下班時間到,他駕起車子,再度飆到舞廳。

  這回,雖然還沒有客人上門,但已有兩三個服務員在清潔打掃。

  「先生,我們的營業時間還沒開始。」

  領班小畢走到他跟前說話,這才發現,他就是昨夜帶走火鶴姊的傢伙,虥哥說,他一過來要馬上通知。

  左腳往內跨,小畢還沒來得及向虥哥報告,就讓這個高大傢伙抓住領子,動彈不得。

  天衡口氣不善問他:「我要找盈心。」

  「我們這裡沒有小姐叫盈心。」

  「我!」他氣結,在他心中盈心是盈心,不該是火鶴,但為見她,他忍了下來。「我找火鶴。」

  「火鶴姊還沒來上班。」

  「我找江虥豐。」

  「好,請跟我來。」

  天衡鬆手,小畢鬆口氣,還好他自投羅網,否則他沒把握能把對方抓到虥哥面前,環顧酒廳四周,那些防止酒客鬧事的「保全人員」還沒開始上班。

  把他領進虥哥辦公室,他走到老闆面前:「虥哥,他就是昨天帶火鶴姊出場的男人。」

  「好!你退下去。」

  小畢迅速離開,臨走前沒忘記帶上門。

  江虥豐和聶天衡,誰都不開口,單是靜靜地打量對方。

  「我是江虥豐,記得了嗎?」

  說著,右勾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態勢飛過來,天衡來不及閃躲,嘴角立現一片烏青和血紅。

  他沒呼叫出聲,嘴角的血讓它沭目地掛著,怒目迎向他。

  他說:「我是聶天衡,記得了嗎?」同時,他的右拳虛晃一招,左拳卻結結實實落在他頰邊。

  「很好,我記得你了。」

  驍哥用手背擦去血痕,看來,他不是個普通的紈褲子弟,把盈心交給這種男人,他不用擔太多心。

  「我們的招呼打過了,我們可以文明地坐下來談了嗎?」天衡問。

  「談什麼?先談談你昨天把盈心帶出場的事情好了,你憑什麼帶她出場?」他們家盈心嬌貴得很,出場不是她該做的事情。

  「因為我愛她。」

  「哈!愛她的男人多的是。」

  愛她的美貌、愛她的身體、愛她的靈魂,光一個愛字,全台灣可以找出三百萬人來愛她。

  「他們愛的是火鶴,我愛的是曾盈心。」

  「是她告訴你,她叫曾盈心?」眉皺起,虥哥疑問。

  「她不該是曾盈心嗎?」

  「不!她恢復舊姓『姜』,自從曾與正把她用一百萬賣出後,她和曾家再沒有關係。」

  「你說什麼?是曾家把她賣掉!?」聲調拉高,他簡直無法置信,相信多年的話不但是惡意謊言,還是個可怖陰謀。

  「你懷疑?從小她就是曾家的工作機器。」

  「曾家讓她念私立女中,如果不疼愛她……」

  「那是她同學的大哥資助她念的,為了讓她順利升學,那位同學的哥哥不但負擔她所有學費,還每個月固定給曾家一萬塊錢,而盈心更允諾天天打工,將打工賺的錢悉數交出來作為家用,她的高中學業是這樣子完成的。她沒告訴你?恐怕你們之間還不是太熟。」回攻一擊,江虥豐佔住上風。

  該死!他在心中罵了自己幾千幾萬句該死。

  「你們認識多久了?」江虥豐忍控不住好奇心。

  「七年。」

  點點頭,他懂了,原來是七年,同是男人,他看得出來他愛她,若非舊識,他的愛來得太快、太猛,太不確定。

  「你買下她,要她為你賺錢?」話鋒一轉,天衡把矛頭轉向對方。

  「不然我買下她做什麼?在家裡當擺飾?對不起,我們家經濟不怎麼好,花一百多萬買個女人放在家裡當花瓶,這種大手筆,我做不來。」

  「你靠女人發財,還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天衡眼中冒出熊熊烈火,虥哥摸摸頭上的黑髮,檢查頭髮有沒有燒成片片焦土。他年紀不大,還不想成為男性禿,雖然十個禿子九個富,但表現富裕的方法很多樣,他不喜歡這最糟糕的一種。

  「恐怕你生氣的不是『我靠女人發財』,而是『我靠盈心發財』這部分吧!」

  「沒錯。」他的坦白讓人激賞。

  「當年,我為了逼盈心就範,用了不少方法。」

  「你虐待她?」天衡跨向前一步追問。

  摸摸下巴,江虥豐確定自己的下巴雖堅固,卻經不起他的拳頭摧殘,立開距離,退到估計的安全範圍內。

  江虥豐說:「餓她、恐嚇她、罵她……這是一般的過程,稱不上是虐待。只不過……」他避重就輕。

  「不過什麼?」

  「盈心是個固執女人,她相當相當的倔強,大部分女人經過前面那些之後,會乖乖就範,因為求生存是人類本能。」

  「為了她的倔強,你用什麼手段對付她?」再跨前一步,天衡的手指頭癢得厲害。

  這種時候,絕不能正面迎敵。江虥豐往後連連退幾步,他又不是人家的情敵,為了一個不該是對手的對手掛綵,划不來。

  「我幫她施打毒品。」頭一矮,加上距離夠長,他躲過一劫。「你要是不想聽下文的話,大可以再動手,我保證扭頭就走,反正盈心決定不再坐台接客了,恐怕你必須再花個七年,才能在地球另一端碰見她。」

  他的威脅出現作用,天衡的拳頭緊了又鬆。

  「繼續往下說。」

  「她染上毒癮,卻打死不低頭,犯毒癮的痛苦連大男人都無法忍受,可是她竟眼睜睜看著我拿毒品在她面前晃,一點都不心動,她說她的堅持至死方休,她說她要乾乾淨淨的來、乾乾淨淨的走,然後頭撞向牆壁,打算結束一切,你說她是不是很固執?」特意強調這一段,江虥豐要天衡正視盈心是好女孩的事實。

  他不曉得的是——這件事昨晚天衡已經「親身」證實。若是江虥豐知道的話,躲拳頭的人,要換成聶天衡。

  「她的確固執。」他同意,這樣一個固執女人,天衡不敢肯定自己能說服她來認同他的愛情。

  「她用性命保有她的貞節,她的舉止說服了我不推她進入火坑;更說服我,只要堅持度夠,人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

  「所以,她改變自己的命運也改變我的,我不再經營妓女戶,我慢慢退出江湖,我重新拿起課本,和盈心一起考大學,我改行、我經商,我重新贏得家人對我的認同。」

  話聽到尾端,笑揚起。天衡沒看錯,他的盈心的確是個陽光女孩,在惡劣的環境中,仍然力求上進,她是生命力最強韌的種子,一找到空隙,便要伸出枝椏,迎向蒼穹。

  「對大多數酒客來講,盈心不是坐台小姐,她是他們的天使。她聰敏、她慧黠,她替煩悶的人解開心中愁怨,救贖醜陋的靈魂。她之所以大紅,不單單是她美麗的面容,更是因為她慧黠的心思,如果你愛她,請珍惜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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