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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陳美琳    


  後來,當她連攔了三輛計程車,司機都表示不知道她說的地方時,她想自己也許是高興得太早了。

  是她記錯了住址嗎?

  龍雁拿出胡美琦抄給她的住址看了又看,確定自己沒有說錯,於是拿著住址鍥而不捨地又攔了一輛計程車,並慎重地把住址說了兩次。

  這回司機以怪異的眼光看她。

  「你確定要去這個地方?」

  雖覺得他問得怪,龍雁還是點點頭。

  「你知道怎麼走嗎?」她滿懷希望地問。

  「上車吧!」司機只簡單地說。

  龍雁上了車,這會兒才開始有心情欣賞外頭的風光。胡美琦說的不錯,這兒看起來真是民風純樸,空氣裡瀰漫著清新的味道;街道不寬但整齊,人車也不多,而且顯然不似南部那般酷熱,尤其車子沿山路往上開時更覺涼爽。

  山路崎嶇,龍雁又有了頭昏的感覺,索性閉起眼來休息,並在腦海裡勾勒出一幅美麗的圖畫;畫裡是一幢詩意的小木屋,屋外有林木,有巨石,還有溪流流經。溪裡有小魚小蝦,清澈見底的溪水像在朝她招手。要她盡情享受它的冰涼不要怕羞。

  此刻她開始興奮起來。除了暈車的痛苦,出來走走似乎並沒有她想像中那麼無聊;反正一上山就待在小木屋附近,那麼回台南以前就不須要接觸任何她討厭的交通工具;不會暈,也不會吐,她可以把這兒當家裡悠閒地過幾天。

  老天!她差點忘了木屋裡不是只有她一個人,胡美琦的二哥也會住在那裡,而且他才是屋子的主人。

  其實這不是她所喜歡的。

  兩個不認識的人,又是一男一女,在一個屋子裡同住幾天總是很尷尬。一見面就大眼瞪小眼地拉拉雜雜地說些客套話;老實說,她每回遇上這種情形兩道眉就忍不住皺得老高。

  可是人家是胡美琦的哥哥啊!又招待她到這麼棒的地方度假,不理會他的話太說不過去了,爸媽知道了會罵她沒禮貌——

  車子猛然煞住,龍雁張開眼睛。

  「到了?」

  「到了,車資三百元」

  「可是——」龍雁看看左右的山壁及陡崖說:「這裡沒有住家啊!」

  「小姐!你要去的地方什麼車都開不上去。」

  「你不是說你知道怎麼走嗎?」

  司機不耐煩地指指山壁說:

  「你看見那條路沒有?」

  「哪裡?」龍雁極盡目力搜尋著。

  「就在那棵樹旁邊嘛!」

  「哪有?我沒看見啊!」

  司機乾脆要她下車,帶她到山壁邊。

  「喏!就是這條路,沒有岔路,一直走就會看見左手邊有三、四間破屋子,就是那裡了。」

  「這——」看著那條狹窄,幾乎被荒草淹沒的小徑,龍雁皺皺眉。「拜託!這也算路嗎?我要找的是一間小木屋子,像墾丁、溪頭那種漂亮的木頭屋,不是什麼破爛屋子。」

  司機打趣地看看她。

  「我在這裡開了幾年計程車,卻從沒聽過有什麼漂亮的小木屋。」

  「怎麼可能?我——」

  「小姐!我已經把路指給你了,你要不要上去快點決定,否則我走了,你想下山很難攔到車。」

  開玩笑!搭了這麼久的火車怎麼能就這麼回去!

  「你說車錢多少?」龍雁拿出皮包。

  「三百。」

  「這麼貴?」

  「小姐!這個地方這麼偏僻,知道的人又沒幾個,我是怕你攔不到車才跑這一趟啊!回程一定是空車了,拿你三百哪裡貴?」

  明明是敲竹槓還說得冠冕堂皇。遇上這種情況原本龍雁是絕不會妥協的只是天色已不早了,她若想走上山就得趁早,否則一個人在陰森的樹林裡摸黑前進,她平日膽子再大也覺得毛毛的。

  她不情顯願地付了錢,車子咻地一聲跑得不見影子,留下龍雁獨自一人看著那條若隱若現的羊腸小道歎氣。

  唉!如果當年參加自強活動的戰鬥營該有多好!

  名副其實的小路應該就是這樣子吧!大約是兩腳合併的寬度,上頭佈滿枯黃腐爛的葉子,偶爾還有掉落的樹枝橫在路中。有一段甚至被高及腰部、不知名的野草給埋住了,身穿短襯衫牛仔褲的龍雁還得心一橫地硬走過去,手臂上給刮出了幾道微細的傷痕。

  胡美琦為什麼不說清楚要走到詩意的小木屋前還得這麼步履艱辛的呢?如果搞到後來得出動山難救災人員來搜尋她豈不是糗大了?

  天已經接近全黑了,龍雁還一步一步往上爬;氣溫降低了些,她卻因走得香汗淋淋氣喘不已而毫無所覺。看看表,她以為自己一口氣接著另一口氣已經走了一個小時了,怎麼手錶的分針卻像故障了似的只移動了兩格?

  靠著一棵大樹,她邊喘氣邊極目四望,好像前頭不遠處有微微的燈光。

  不會是海市蜃樓吧?她又餓又渴所以產生了幻覺?

  龍雁不敢再想,她只能往前走不是嗎?都到這裡了,難道還能回頭?她可不是做做白工不領錢的人。

  她深吸了一口氣繼續上路,前頭隱隱的光亮令她的精神抖擻。浪漫的小木屋就在眼前了,她這麼鼓勵自己,並希望胡美琦的二哥不介意她一出現就開口要飯吃,她真的快餓昏了。

  走著走著,忽然前方草叢一陣騷動,龍雁站在原地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完了!

  她才二十出頭,婚沒結成,也沒來得及生個孩子過過癮,昨天那本精彩的小說甚至才看了三分之一,這麼多心願未了就要成為猛獸的腹中物真是件令人鼻酸的事,尤其她是那麼衷心贊同保護野生動物。

  這麼危急的時刻哪還有時間想那麼多!最重要的是想個辦法保護自己。龍雁左右看看,選擇了一棵較高的樹使勁往上爬,其速度足以打破她小時候在村裡中創下的紀錄。

  爬到離地約兩公尺吧,草叢中突然沒了聲音;龍雁緩緩回頭往下看,本期待會看見一頭兇猛的獅子或老虎,沒想到卻跟一對靈巧而略帶敵意的眸子對上了;而那對漆黑的眼睛根本就是人的眼睛。

  是人,不是獅子老虎,也不是其他動物,只是個人,還是個小女孩。

  龍雁以絲毫稱不上優雅的姿勢蹲在樹上;而那女孩只是只手叉腰往上瞪視她,似乎是既不想開口也不想離開。兩人就這麼對看了好一會兒,最後龍雁清了清喉嚨開口:

  「我——登高望遠,我想看看還得走多遠才有人家。」

  「你到這兒來做什麼?」女孩語氣不甚友善。

  「來玩,度假。」

  「我看你腦袋瓜有問題。」

  「喂!你幹嘛隨便罵人?」

  「不是腦袋瓜子出毛病,怎麼會到這種地方來?還說要度假?」

  「我愛到哪裡度假關你屁事!」龍雁也不客氣了,她看不慣這丫頭目中無人的模樣。

  「你以為我喜歡理你這個城市來的白癡?什麼登高望遠!我看你分明是把我當成猛獸被嚇得逃上了樹。」

  龍雁從樹上指著她說:

  「你在胡說什麼!我當然知道這裡沒有什麼猛獸。你這個人很奇怪喔!我站在樹上礙著你了?你走你的路嘛!管這麼多閒事幹什麼?」

  「哈!也許我是你在這山裡遇上的唯一的人,你跟我說這種話不怕後悔?」

  「少騙我了,明明前頭就有住家。」

  「住家自然是有,但是沒有我帶路,能不能走到就很難說了;這附近雖沒什麼吃人的野獸,但誰知道你會不會給毒蛇咬上一口而命喪黃泉?」

  「你少咒我!我沒那麼倒楣。」龍雁心裡毛毛的,卻仍不肯示弱。

  「這可難說了。喂!說實話,你究竟來這裡幹什麼?別又回答我說你是來度假的,那太可笑了。」女孩說著,不屑地看她一眼。

  怎麼會這樣?

  來這兒做做森林浴,接受大自然的洗禮有什麼可笑的?

  算了,換個說法吧!如果這個傲慢的小丫頭知道胡美琦的哥哥住在哪兒並且好心地願意告訴她,那可比她一個人慢慢摸索好多了。

  「我來找人,他叫胡信民,你認識嗎?知不知道他住在哪裡?」

  「嗯!」

  「你真的是來找他的?」

  「喂!你到底知不知道他?」龍雁耐心盡失,搞不懂這丫頭在口囉嗦什麼。

  女孩向上看了她一眼,似乎對她不再存有敵意。

  「我有名字的,叫傅希敏,還有——我看你先下來吧!老這麼看你,害我脖子好酸啊!」

  兩人站在同一個水平看對方,彼此都嚇了一跳。

  龍雁心想:

  「哇!這妞兒不過十六七歲,長得還真漂亮;藉著林中的小燈可以看出她皮膚稍黑,但濃眉大眼鼻子挺,很有個性美;再過個兩三年恐怕要迷死不少男人,自己剛剛居然還把她當毛丫頭看呢!」

  傅希敏心裡也一直在嘀咕:

  「這女人頭髮比她還短,倒是皮膚白,嘴形美,女人味比她濃;說是來找胡信民該不會假吧?若是衝著丁大哥來的,她傅希敏可會指示她一條相反的路;她討厭任何女人接近她的丁大哥,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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