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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陳美琳    


  「不再計畫離開?」桑肯恩問。

  「嗯。」

  桑肯恩微微掀起嘴角,臉上的神經彷彿輕鬆了許多。

  「那麼吃飯吧,別再縫那東西了。」

  「我必須做。」她簡單道。

  「住在這裡並不需要什麼開支。」桑肯恩又挑起眉,一副很自負的模樣。

  「我畢竟不能永遠待在這裡,而且我需要存錢好向葛海瑞取回我父親的遺物。」

  「葛海瑞?」桑肯恩的眼睛瞇起一條線來。冷冷地說:「那個人渣,聰明的話妳應該避免和他有任何接觸。」

  「我也討厭再見他的面,但我欠他的錢還是得還清,否則他不會把我父親的遺物交給我。」

  「遺物?」

  「一些瑣碎不重要的東西,不過總是我父親留給我唯一的東西。」

  「妳為什麼欠他的錢?」

  「依玲沒告訴你嗎?我欠他的是我父親的喪葬費和拖欠的房租。」

  桑肯恩似乎在她話語中察覺一絲譏嘲,不過他終究選擇了忽略。

  「他聲稱妳欠他多少錢?」他繼續著原話題。

  安黎莎把詳細的數目告訴他,手中的布,也已拆去縫壞的舊線條,她預備縫上新的。

  桑肯恩聽了之後,兩道濃眉聳得更高,心裡也有了盤算。

  「我相信他在坑妳,安小姐,即便是美國州長的葬禮也花不了這麼多錢。」

  「也許我父親真的積欠了他數個月的房租。總之,現在是他說什麼就算什麼,就算是謊言我也無法證明,只能照著去做。」

  「妳要縫多少件衣服才還得清那筆錢?」他問。

  安黎莎聳聳肩,表示自己並無答案。

  桑肯恩蹙眉,思索了一會兒對她說:

  「讓我先替妳還這筆帳吧!」

  安黎莎抬起頭,眼睛裡有些許的感激,因為她沒有預料到他會這麼說,但她還是搖頭。

  「我不能接受,你已經幫我夠多了。」

  「妳應該接受我的提議。」桑肯恩彷彿知道她會拒絕地立刻開始展開他的說服力。「我們都同意葛海瑞是個不下於我的渾蛋,如果他決定替妳的負債計算利息,而且遲一天加一些,那麼,妳可以肯定這輩子都沒有辦法還清債務了。」

  「可是——」安黎莎現在才想起利息問題。以葛海瑞卑劣的人格推敲,的確極有可能這麼做,畢竟他很希望她永遠拿不出那筆錢,以便能合理地逼她結婚。

  「葛海瑞是個視錢如命的人,他會堅持處理妳父親的後事,完全是因為覬覦妳。」桑肯恩繼續道。

  安黎莎苦笑。

  「依玲對你說的還真不少。」

  「她並非多嘴,只是恰巧非常關心妳,又覺得我是個可以信任的人。」

  「不用解釋,我沒有責怪她的意思。」

  「怎麼樣?讓我先替妳將欠葛海瑞的錢還了吧!」他看著她,衷心地希望得到她的首肯。「我很清楚妳不喜歡虧欠他人,可是相信我,安小姐,欠我比欠葛海瑞要愉快多了。儘管妳對我沒有什麼信心,妳的好朋友潘依玲卻對我評價頗高,就憑這點,還不能說服妳我的價值觀遠比葛海瑞高尚嗎?」

  「桑先生,你不需要用這種語氣對我說話,我並未暗示過你和葛海瑞是同一類的人。」

  「即使在我貿然親吻了妳之後?」桑肯恩嘲弄地一笑,但在發現安黎莎的神情又轉為惱怒時,他不禁想咒罵自己。他在做什麼?他又在逼她逃向葛海瑞那個傢伙的陷阱嗎?「抱歉,我似乎離題了,讓我再問妳一次,妳是否願意讓我先替妳還清負債?我很誠心提出這個建議,希望妳能考慮所有的情況後給我一個我期待的答案。」

  經過良久的沈默,安黎莎開口說:

  「似乎我沒有別的選擇了,只能聽你的。」

  桑肯恩又動了動嘴角,心中快活了起來。

  「這回答並不是非常令人滿意,不過也夠了;明天我就陪妳去還錢,既然妳已經不需要急著賺錢,是不是可以考慮先吃晚餐?」她太瘦了,應該多吃點。

  「我會吃飯,也會自己把錢還給葛海瑞,我只希望你把要借我的錢交給我。」安黎莎堅決地說出她的決定。

  「我預期葛海瑞不會平靜地接受妳將什麼也不欠他的這個事實。以他無恥的個性還不曉得會對妳如何;所以妳可以放棄單獨前往的念頭,我絕對不會同意的。」桑肯恩拿起桌上裝著晚餐的托盤遞給她。「喏,吃飯了,三十多年來這是我第一次替人送晚餐,而就像其他所有的事情一樣,我樂於看見它成功。」

  「呃——謝謝你。」她只能這麼說,並接過托盤。

  桑肯恩點頭,突然一轉眼竟瞥見披在床頭的那件襯衫。他好奇地問:

  「這件衣服——」

  安黎莎又臉紅了。

  「娜娜給我的,因為我沒有合適的睡衣——」

  睡衣?

  桑肯恩楞住,他想像著他的衣服包裹著她的肌膚,心頭浮動的慾望即刻又在他的體內復甦,呼吸也不再規則。

  他的表情有些駭人,安黎莎不由擔心地問:

  「你介意嗎?我借用你的襯衫——」

  桑肯恩回過神,臉依然繃得極緊。

  「不,我一點也不介意。」他指指托盤,示意要她用餐,然後轉身推開門快步走了出去。

  他是怎麼了?好像很生氣的樣子,不管他了!安黎莎看著手上的食物,又想起葛海瑞的問題即將解決,她忽然覺得心情一陣輕鬆,微笑著開始享用娜娜精心烹調的晚餐。

  夜深了,桑肯恩抽著煙草,久久不能成眠,他的腦中不斷盤旋著安黎莎只穿著一件襯衫躺在床上的情景,他想要揮抹掉這個念頭,但卻怎麼也揮不去。

  他們之間存在的問題並非貧與富那麼單純,安黎莎良好的教養是他用再多的金錢也無法購得;而且她對他的懼怕與不屑已是如此明顯,他不懂自己為什麼還要對她產生那麼強烈的生理慾望。

  男人其實是種可憐的動物,他們的生理本能往往凌駕理智與感情之上,這些慾念令他們無法將思想與行為回歸統一。一直以來,他認為可以將自己的慾念控制得很好,起碼比起數年前的他該是成熟多了。

  結果呢?一但遇上了安黎莎,他引以自豪的自制力便面臨崩潰瓦解,而且蕩然無存,這究竟算什麼?

  經過大半夜的思索,這個問題還是沒有答案。慾望的產生非常正常,最惹他心煩的是他何以不敢像從前一樣跟隨慾念行動——渴望一個女人便去佔有她;她那麼柔弱,她鬥不過他的,桑肯恩知道,那麼個生澀的女孩很快就會屈服在他純熟的技巧下,而歡愉享受肉體的滿足。

  那就行動啊!幹嘛老在這裡心煩?

  這個聲音在他耳旁響起了數十遍,每次都鼓動著他,令他得辛苦地召喚更多的理智,方能壓抑自己這股為滿足慾念而行事的衝動。

  他給自己找的理由是安黎莎的單純與天真。她不像他以前所交往過的風塵女子一般,因欲而聚,不歡便散,隨性而沒有牽絆。安黎莎既善良又純真,而且她還內蘊著一股剛強,這樣的良家女孩是他從來不會招惹的,他有他的原則。

  反駁的聲音又響起——

  安黎莎也有污點啊!否則怎麼會在五年前被她父親逐出天使鎮?現在她回來了,她父親安馬丁卻已過世,誰還能阻止他擁有她?

  不,桑肯恩在心裡吶喊,雖然他不清楚安黎莎曾犯過什麼錯以致離開鎮上多年,但和那些風塵女子交往的模式決非他希望用在她身上的。

  否則又如何?想要她,又不敢要,難不成是想跟她求婚,一輩子朝夕廝守?

  桑肯恩倏地由床上坐起,手中的煙被自己心裡那荒謬的念頭給嚇掉了。結婚?他真的想過這點?

  緩緩地,他又躺回床上,一心一意想把成家的可笑想法逐出腦中。他不想娶妻,絕對不想,即使對象是能令他產生熾熱慾望的安黎莎。

  慾望是無法持久的,它終會消失,況且為了慾望將自己綁在一個女人身邊則是大大的不智。他或許有些昏了頭,可還沒有昏到呆傻了的程度,哈!去它的結婚。

  桑肯恩將煙熄了,閉上眼睛試圖尋找睡意。他向自己保證,總有一天他會弄清這一切的。

  第八章

  有東西正在碰觸她的唇,輕輕地,一下又一下,感覺起來像是一連串的親吻。

  父親常說她必定會長成像母親那般溫婉嫻淑,所以,「教養」對她而言是唯一重要的;她不可能讓任何人一次又一次地親吻她而不出言抗議,那不符合父親的教養與期盼。

  因此她該推拒、躲避,儘管她實在有些喜歡那種被親吻的感覺。事實上,那種輕柔接觸所引發的急促呼吸令她在驚慌之餘不由自主也想熱烈反應。她感覺這行為並不全然是錯的,再不然就真的是她不像母親那麼——那麼好。

  噢,不,她一定要推開他,要離開那個懷抱,不然父親會很生氣,他已經生氣過一次,而那回令她失去了家,忍著眼淚獨自在每一個陌生的市鎮學習生活;一個不行再換過一個,累了也不能停止。所以她不該再那麼傻,她不要被逼著再離開一次,絕不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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