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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陳美琳 這是一個城鄉市鎮,近幾年來因著交通的日益重要,鎮裡的建設才開始發展起來。雖然只是稍具雛型,但比起五年前的落後破舊,這小鎮可說是「日新月異」,相當風光了。 鎮裡,現在有一所小學、一間教堂,甚至在半年前就有了一家規模不小的雜貨店。雜貨店裡上至鍋碗布料,下至麵粉食鹽,幾乎你想得到的日常用品都賣,它是鎮上最主要的消費地方。除此之外還有一間沙龍,專門供應酒和女人,尋常的人不會去,所以它被喚做是墮落男人的天堂。 這裡的道路混合著黃土與石塊,但由於擁有馬車的人不多,因此步行是鎮裡居民普遍採行的交通方式,因此,因馬車狂奔而過而掀起漫天風沙的情況並不常見。 鎮裡的居民總數加一加不過二百多人,男女比例幾近一比一,其中也包括兒童,算起來這是幾近完美的數字。至於為何會這麼完美,只能說是老天巧妙的安排吧! 說真的,這個鎮實在乏善可陳。房子也好,樹木也好,人也好,都是這麼普通。若要絞盡腦汁,硬要找出什麼較特別的,只有兩個人勉強可以算得上,那就是桑肯恩和安黎莎。 說他們特別,並不是說他們兩個長相或是行為特別,而是他們為這個平淡無奇的小鎮帶來了些許話題。他們讓人們見了面有事可聊,似乎這個小鎮因他們倆才顯得稍具特色,不再索然無味。 桑肯恩在五年前是鎮上的大混混,亦正亦邪,永遠是一副吊兒啷當的模樣,卻也不見他真幹出什麼壞事。所有做父母的都再三告誡自己的女兒別和這樣的無賴扯上一丁點關係;而這些做女兒的偏偏又都被他那壯碩的體格、英俊的臉孔和懶洋洋的笑容所吸引。有人偷瞄他,有人不斷對他拋媚眼,幾乎把父母的話當成耳邊風。 最奇怪的是桑肯恩浪蕩歸浪蕩,卻從不曾聽說他和好人家的女兒有什麼牽扯。也許是他認清了自己的卑劣身份;也許是他不喜歡招惹不必要的麻煩;因此,桑肯恩會跟好女孩談笑調情,有需要時才會找沙龍裡的女孩。 桑肯恩的傳奇始於他賺進自己的第一批牛只。 牛只在這小鎮裡代表的就是財富,大牛生小牛,小牛變大牛,就這樣它們會繁衍出更多的財富。桑肯恩在賭桌上贏得了他的第一筆財富,他利用這筆錢,買進了第一批牛只,然後利用它們賺進更多的錢,直到現在,桑肯恩擁有了這個鎮上最大的一個牧場。 沒有人想得到五年前的那個混混會混得這麼棒,棒得令人們既忌妒又無話可說。或許有人懷疑他的第一筆財富來自好運,卻沒有人敢對他後來日漸擴張的財勢做同樣的論斷。因為桑肯恩也許有偏財運,但他更有理財的頭腦,今天他所擁有的一切絕對不是僥倖得來的。 就這樣,桑肯恩從五年前的一個無賴搖身一變而成為小鎮裡的風雲人物。一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評語卻和以前大大地不同了。 至於這小鎮的另一個知名人物——安黎莎,她的出身和桑肯恩比較起來可以說一個是天、一個是地。 安黎莎的母親是一個標準的淑女,舉手投足皆表現出合宜的賢淑氣質,是鎮上男人最欣賞、女人最想學習的對象。可惜紅顏薄命,這個甜美的女人在安黎莎十歲那一年便染上疫病去世了,留下她和從事教育的父親相依為命。 安馬丁是這個小鎮設立學校以來的第一個教師;事實上他在尚未搬到這個小鎮以前便是從事教職,「教職」在當時實在是一個受人崇敬的職業,即使現在鎮上發達了,但識字的人還是非常有限。 他在學生心目中是個嚴師,在女兒安黎莎的眼裡是個嚴父,人們甚至很難想起他什麼時候曾慈愛地笑過;一年四季他似乎總是眉宇緊鎖,一副肩負重任的模樣。 和這樣的一個父親朝夕相處,是不是時時刻刻都得一絲不苟、戰戰兢兢? 曾有人這麼問過安黎莎,但她都是笑而不答,人們也每每因為貪看她的笑,而忘了她是否回答了問題。 她很美,鎮上幾乎找不出任何一個女孩能與之媲美。安黎莎不僅承襲她母親美麗的外在及氣質,眉宇間更隱藏著一抹堅毅固執的神采,這神情很能引起男人的征服慾望。 五年前,她剛滿二十歲,鎮上不少年輕人曾登門追求,卻全被安馬丁打了回票,據說其中有一、兩位在各方面的條件都非常優秀。於是鎮上開始有人叨念安馬丁是個不近人情的父親;獨獨安黎莎對此不置一言,她甚至還在必要時開口為她父親說話。 儘管安黎沙美麗而且善良,但她並非因為如此而成為鎮上的話題人物,她出名是因為她離開了,更重要的是原因不明。 倒不是她的去留真有那麼重要,大家在意的是她父親——安馬丁所說的話。他們無法輕易忘記五年前的某一天,安馬丁忽然像瘋子似地當著所有鎮民面前,宣稱他的女兒犯了不可饒恕的罪,必須離開此地以免污染了小鎮的純樸風氣。 安馬丁一向嚴謹,但人們還是不相信他會這樣就將女兒逐出這個小鎮。他們是父女,安黎莎又是個柔弱的女孩,就算她真的犯下錯誤,也都該有轉圜的餘地。 結果,他們全猜錯了。安黎莎在隔天天未亮便離開了小鎮,而鎮上的人們幾乎沒有人知道她到底犯下了什麼天殺的、該死的、亂七八糟的、莫名其妙的罪。 安馬丁在宣佈女兒已離開鎮上時,他的臉上居然帶著超然的神情,似乎安黎莎在與不在和他並無太大的關係。安黎莎因為不知名的罪惡被父親逐出家門,就這樣成為鎮上口耳相傳的人物;而安馬丁的冷酷行為也讓鎮上的人們謠傳了好一段時間,直到去年,他死於心臟病之後,這段謠傳才稍微緩和。 是的,安馬丁死了,死時孤獨一人,無親人在側,而這悲慘的結果其實可以說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誰。 時間像流水,可以洗掉許多深深烙印在人們腦中的記憶。這個小鎮上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都漸漸被人們遺忘,除了桑肯恩傳奇般的一生和安黎莎謎樣的行蹤。可是——說不定再過一個五年,鎮上便再也沒有人想得起他倆的容顏。 淡忘是人們不學自會的本能,在這個小鎮也一樣。每天有人生,有人死,有一堆大大小小的事情會發生,誰能老記住同一件事?同一些人? 花開花謝,春去秋又來,日子一天一天,時景一幕一幕,大自然依舊運行不誤,走到哪裡,哪裡皆自然,尤其是在這個開發中的小鎮——天使鎮。 第一章 桑肯恩透過窗子看著屋外,看著房屋周圍一大片的土地。那兒有馬、有牛、有牧草、有來來往往的工人,而這些——全是他的。 以往,他看著這一些就會讓他有股滿足安詳的感覺,現在他卻視而不見,腦子裡全被前些天鎮上的傳聞給佔滿了思緒。 謠言不可信,他大瞭解鎮上的人幾乎是沒事就找些空穴來風的消息當作是茶餘飯後的談天話題。平常這些毫無根據的流言流語,根本惹不起他的注意,但這件事對他而言大重要了,他無法置之不理。所以,雖然有點蠢,他還是差了人去查探一下虛實,他必須知道這件事的真實與虛偽。 近幾年來,他想起安黎莎的次數已經減少很多,畢竟他有了自己的牧場,而工作真的佔據了他大半的時間。他憶起她剛離開鎮上的那段日子,他幾乎每天都派人去找,找遍了附近的城市,問遍了所有她可能投宿的地方,卻都沒有得到一丁點關於她的消息。 她為什麼離開? 這個問題五年來一直在他腦海裡旋轉,答案是有幾個,卻沒有一個是肯定的。本來他該直接抓著她父親的領子問個清楚,但他明白安馬丁有多不屑他這種人,即便他肯見他,恐怕也問不出所以然來,更何況——他有什麼立場表示他對安黎莎的關心? 對於安黎莎,他承認自己挺注意她的。不過注意歸注意,他可沒忘記她是個規矩人家的女孩,逗逗可以,不適合太認真。 想到這兒,桑肯恩隨即笑了,瞧他說的是什麼話?好像他真的曾經對誰認真過似的。 走回他原來坐的椅子前,他替自己倒了杯咖啡,坐下來靜靜地等待。剛剛才承認是「注意」安黎莎,可是現在他這種「在意」的態度嚴格說來已經遠超過「注意」這兩個字。他知道,只是刻意選擇了忽略,桑肯恩向來最討厭的事就是對自己解釋。 等待著,他的心莫名又煩躁起來。這幾個人是怎麼辦事的?怎麼去了這麼久還不回來?桑肯恩用力拍了桌子,粗獷英挺的臉上有著些許暴戾之氣。幸而就在此刻,屋外響起了馬蹄聲。桑肯恩鬆開緊蹙的眉頭,放下咖啡站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