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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決明    


  「今天看君清晏那身衣裳、那身打扮,足足就把應家大公子帶來的情婦給比了下去。」八卦女A笑得咯咯有聲。

  「說到君清晏的打扮,我在會場裡竟然看到有個胖女人跟她撞衫耶!」

  圓圓挑起一雙細眉。胖女人?撞衫?不會是在說她吧?

  「對對對,我也有看到,瞧瞧她的手臂、腰和腿,哈哈哈。」

  圓圓下意識捏捏八卦女所提及的部位,真的很有肉,嗚……

  「不過君清晏應該不在意這種小事,因為和那胖女人一比,她的美麗又更勝數分,女人的美就是建築在很多醜女人圍繞之下——」

  「這叫襯托嘛。那個胖女人才應該是躲在廁所偷哭的那方啊。」

  慘了,她現在正巧就是躲在廁所!圓圓暗忖。

  「我還看到那個胖女人在勾引應家董事長耶!」

  「真的?!她不怕被硬命的應家董事長給剋死嗎?他是有名的『殺妻高手』耶!」

  「拜託,你以為那個胖女人有啥本事?說臉蛋沒臉蛋,說身材更沒身材,應家董事長隨隨便便在會場勾個指頭,十幾二十打的名模艷星哪個不巴上來,還輪得到她?想被剋死,還得有那個命咧!噢——我的口紅畫偏了啦!」八卦女B一邊聊是非,一邊補唇線,太過激動而發生慘劇。

  「說得好,說得有理!想飛上枝頭當鳳凰,區區一隻胖小鴨一輩子也做不到的。」八卦女A又逸出同樣尖銳的笑音,在廁所中迴盪。

  「好了好了,好像要切蛋糕了,咱們快出去吧,說不定好運會撞到應家哪個銜著金湯匙的少爺呢!」

  兩個八卦女扭著細腰豐臀離開洗手間。

  圓圓坐在馬桶上,打算等完完全全沒了聲響才離開。

  討厭!禮服上的酒漬怎麼擦不掉,怎麼……怎麼越擦反而印在布料上頭的水漬越擴散?好討厭……一件漂亮的衣服就這麼毀了……

  好半晌她都沒辦法移動腳步。

  因為她聽到一道好輕好輕的低泣聲,一直在哭、一直在哭……

  還有人在廁所裡嗎?為什麼又是吸鼻聲又是啜泣聲?

  有人在嗎?

  沒有人在吧?除了她……

  那個應該躲在廁所偷哭的胖女人。

  她聽到自己斷斷續續的吸氣聲,原來那道低泣聲是由她嘴裡發出來的,越是伸手去遮,抽噎聲卻越無法控制。

  「不要在意……小桐說過,不要太、太在意別人的目光……沒事的。」圓圓不斷鼓勵自己,「只不過是、是幾句惡意的話,又不會……少塊肉……對,沒事的,圓圓。」

  她再做了數個深呼吸,才胡亂將末干的禮服套回身上。

  開門,瞥見洗手台前的大鏡子裡映出一張哭花的臉孔,兩道又黑又長的眼線液因氾濫的淚水而流到下顎,狼狽得像……卡通版的浣熊!

  圓圓又哭又笑。潑起清水,洗淨臉上慘不忍睹的糊妝,還原向來白嫩而不沾染化學彩妝的好膚質。

  圓圓傻愣地看了鏡中的自己好一會兒,自言自語道:「你呀,就像一隻不小心闖進天鵝群裡的醜小鴨……不,丑胖鴨,以為自己穿上潔白的羽毛裝後就會變成高貴的天鵝嗎?笨蛋……」

  她強牽起笑靨,雙手拉著裙擺,朝鏡中的自己做了個優美的行禮姿勢。

  「現在,你可以退場了。」

  JJ  JJ   JJ

  沿著來時路步行下山,除了幾戶獨棟的別墅點綴在綠林間之外,入眼淨是滿滿的翠綠,偶爾幾輛行駛山間的轎車,在經過圓圓身畔時會放慢速度多瞧她一眼——

  畢竟高價別墅區極少有機會見到衣著華麗,而且邊走邊哭的「登山客」。

  甚至有人停下車來詢問她是否需要幫助,圓圓都搖頭以對。

  方纔踏出洗手間時,她幾乎提不起勇氣穿越寬敞會場,自卑得認為每一道瞥向她的目光都是嘲諷,匆匆向侍者要了杯調酒,即使不清楚是什麼酒,她也硬著頭皮灌下肚裡,在酒精催化下,才跨出第一步。

  直到現在,烈酒的後作力發揮,讓她感到喉頭及胃裡像是有把烈火在焚燒,加上搖搖晃晃的步伐,終於讓圓圓摔了一跤。

  「無論是漫畫或小說,通常這種時候都會出現男主角,絕對不會讓女主角摔得這麼難看……」她自嘲地說著。

  圓圓爬起身,拍拍一身沙石,右腳的高跟鞋斷了鞋跟,因為她摔得猛烈,被遠遠拋在身後數尺。

  分屍的高跟鞋躺在柏油路上,看起來——好諷刺。

  「灰姑娘的橋段嗎?」她一跳一跳來到高跟鞋旁蹲下,像是在與高跟鞋對話,「可是不會有王子來撿你的,因為我永遠也不可能變成公主。」她撿起斷了鞋跟的鞋子,順勢脫下另一腳的鞋,想學廣告的內容,將完好的鞋跟扳斷。

  使力再使力,努力再努力,鞋跟仍穩穩不動。

  皮包裡的手機響起,終止了圓圓對高跟鞋的殘害暴行。

  「喂?」

  「你人在哪裡?」耳畔傳來應御飛心急的吼聲。

  「老大呀。」圓圓帶著數分醉意回道。

  「你還這麼悠哉地叫『老大』?!我找了整個會場五次,你究竟躲到哪裡去了?!」

  看來有人的耐性瀕臨破滅。

  「我沒有躲呀。」圓圓起身,繼續朝山下走,「我只是……覺得會場好悶,出來走走。」

  「這種商業意味重的宴會當然悶,你現在走到哪裡?會場外的花圃?還是游泳池畔?」應御飛聽到手機裡傳來一陣汽車急駛而過的呼嘯聲,「小圓仔,怎麼會有汽車聲?」

  「因為有汽車開過去呀。」好笨噢,這麼簡單的問題還問。

  「你該不會單獨跑出會場,到外頭去爬山吧?」

  圓圓沒有回答他的話,因為她現在站在兩條岔路前。

  「老大,左邊還是右邊?」哪邊是下山的路?

  「什麼左邊右邊?」

  「你就隨便說個字嘛。」

  應御飛聽出她的口齒不清及辭不達意,「小圓仔,你喝醉了?」

  「沒——有——」算了,老大不肯指點明路,她自己選一條,繼續前行。

  「曾圓圓!我限你三秒鐘之內,馬上給我出現在會場大門口!否則——」

  「老大。」圓圓打斷他的威暍,深吸一口涼空氣,藉以沖淡腦中作怪的酒意,「我不要回去,也不要在三秒鐘之內出現在你面前,而且——我要辭職。不bye了。」

  掛電話,關機,一氣呵成。

  她掛他電話?!她竟然敢掛他電話?!

  應御飛呆望著手機。

  辭職?!向來都是他將人踢出保全部,頭一次!頭一次有人膽敢將「辭職」這兩個字甩在他臉上,而且對像還是臉蛋上烙著「應家三嫂」——也就是注定身為他應御飛老婆的曾圓圓!

  「老大,找到人了沒?」海桐和江青苞一前一後來到毫無反應的他面前,海桐伸手在死瞪著手機的他眼前晃了晃。

  「她掛我電話……」應御飛兀自錯愕。

  「小圓仔?她敢?」江青苞吹了聲口哨,對圓圓的英勇事跡感到佩服。

  「她還說她要離職……」

  這回,吃驚的人換成了海桐和江青苞。

  「老大,你慘了,你不只養胖了小圓仔的身材,連她的膽子都被你養大了。」江青苞雙手比畫個無形的「熊心豹子膽」。

  「依小圓仔的個性,那顆膽子再怎麼養也只比螞蟻大零點一公分。」損完圓圓後,海桐沉思片刻,抬頭再道:「或者,她又遇到什麼鑽牛角尖的事?!」

  思及海桐所說的話,應御飛濃眉幾乎要皺在一塊。

  沒錯!所以那個小白癡才喝了酒,頂撞了他,更做下離職的蠢舉!

  應御飛猛然咆哮一聲,嚇得海桐與江青苞面面相覷,只能目送他化為驚人的強力龍捲風,奔出會場。

  第九章

  「圓ㄝ,你要睡到幾點?日頭都曬到你的小屁股了啦!」

  一陣嘮叨聲伴隨著拍擊在她臉頰的輕輕摑掌,讓頭疼欲裂的圓圓翻個身,腦袋瓜子更往枕頭底下埋藏。

  「你這個孩子!圓ㄝ——圓ㄝ——」嚷嚷的人開始拉扯棉被。

  「別吵啦,人家頭好痛。」

  「什麼嘜岔!這個時候你不應該睡得這麼安穩耶!」

  圓圓瞬間睜開雙眼,彈跳而起,映入眼簾的是母親那張圓潤而和善的臉龐。

  「阿母?!你怎麼會在這裡?」

  「傻圓ㄝ,偶不在家裡不然素要在哪裡?」

  「家裡?」圓圓四處張望,越過紗窗向外眺看,是一大片菜圃。「我怎麼會回來的?」

  「呀知?昨天凌晨你就跑肥來,呀什麼話也不搜,進房間倒頭就睡,早上還睡到十一、二點,阿母才想問你為蝦米跑肥家來?呀公司不用上班噢?」

  「上班?」圓圓揉揉發疼的太陽穴,低頭發覺自己仍穿著那套應御飛送給她的高級禮服,空白的記憶逐漸補齊,而她也忍不住發出呻吟。

  她這個蠢麻糬,瞧瞧她幹了什麼好事!

  沒錯,她想起來了!

  想起宴會上所聽到的惡意冷嘲、想起她喝下調酒後一個人走了兩個小時的山路、想起她跳上一班直達台北車站的公共汽車、想起她連夜坐火車回到鄉下老家——當然記憶更深刻的是她掛了應御飛的電話,並且撂下她這輩子最具勇氣、也最不經大腦的一句狠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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