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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席絹 「你是什麼狗命,能享用這種好東西?!去!」將小孩丟到地上,又踢上一腳。「張爺我就饒了你這一回,下次再讓我看見你偷吃,當心我一狀告到張總管那邊去。」 「你……你……嗚哇……」小男孩又痛又氣又傷心,哭著跑進宅子去了。門房不屑的睞了眼,最後忍不住舔著手上的甜屑,笑得好不得意。真是好吃哇!嘿…… 原來同樣是當差的傭僕,也充斥著弱肉強食的情形,莫怪常孤雪從不覺得掠奪別人是錯的;因為當他幼小時,遭人欺凌掠奪,長大成人後,也就理所當然去搶比他弱小者的物品,這是一種共同建立的法則──強與弱之間,沒有永遠,端看各人爭氣的程度了。 雖然這種奪食的情況在動物界很常見,但似乎一旦發生在人類身上就成了件不得了的事。 「嗚……嗚……嗚嗚……嗚哇……」悶悶的低泣聲從柴房內傳來。小男孩雙手抱著膝蓋,涕淚交錯的臉埋在兩腿中,哭得好生悲切。 「不會吧?你已經哭了兩個時辰了嗎?」大致逛完了張府裡裡外外,才飄到常孤雪居住的柴房,倒沒料到他居然還在哭。也不過是甜點被吃掉而已,有必要哭那麼久嗎? 常孤雪霎時忘了哭,呆呆的抬頭看向那個不知何時出現在面前的女人。 「好髒,擦個臉吧。」從袖子裡變出一條絲帕,丟在小鬼臉上。怎麼老是看到他拖著兩管鼻涕的蠢相呀! 小時候兩管涕,長大時愛生氣。嘖,還能做對子哩。 「你是誰?我沒聽到開門的聲音。」他雙手緊抓著巾帕,身子畏怯的往後縮。看她一身的白,不會是……女鬼吧?直到背已頂住牆角,再也無處可退,他更慘白了臉。 「別管我是誰。我說,你悶在這邊哭多久了?」懶得再問他怎麼看她。如果記憶中沒有誤差,這小子的狗嘴一向吐不出象牙,別巴望他會尊呼出「仙姑」的名頭了。 「我才剛在哭哇!」他用力以衣袖抹去涕淚,才捨不得用那麼好的手帕抹臉呢。「亂講。兩個時辰前你不是一路從大門口哭到這兒?」年紀小小就說謊,莫怪長大後是枚壞蛋。 「我才哭一下下而已!後來就去劈柴了。」小男孩挺起胸膛大聲的辯著。「哦,那是說劈完柴後,你才又回來繼續哭嘍?」那糕點到底多好吃呀?有必要哭成這樣嗎? 小男孩想到心酸處,又哭了起來,像只受傷的小動物般啜泣個不停,再也無心理會眼前這個人是鬼魅或是什麼玩意兒了。 「你對哭泣有特別的偏好嗎?」 「我才沒有哭,嗚……」 這是不是叫做睜著眼睛說瞎話呀? 「你到底在哭些什麼?」 「我……肚子好餓!他們不給我飯吃!」 「沒想到這府邸看來那麼大,食物竟然是不夠吃的。」真是外表風光,內裡淒涼呀。 「不是啦!他們有飯故意不給我吃。」「為什麼?」這點她就不能理解了。 「他們常常這樣的,不必為什麼。」 總不能任由常孤雪餓死在十歲這個年紀吧?老方法,變出一袋蜜梅糕,熱呼呼的塞到他手中。 「吶,吃吧。」 「這個?」小男孩顫抖著手拉開油紙袋,差點給那香暖的食物味給勾丟了心神……吃的耶……一連吃了三、四個,才敢相信一切不是出自於幻覺,而且還是頗感熟悉的幻覺。他以前是不是吃過呀? 「你在這邊是當什麼差呢?」梅問。 「跟著少爺,隨時聽候差遣。」他含糊地道,一時吃得太急竟噎住了。「咳!晤咳!」「真不當心。」梅伸手輕拍他背,不料卻引來他的慘叫聲!「哎唷,痛!」小男孩手腳並用的爬離她施暴的範圍,哀怨的看著她。 梅盯著自己的手,懷疑自己的力氣有多大,居然得到他這種誇張的反應?「我只是輕拍而已。」她聲明。 「我知道。」伸手抹去眼角的淚光,他又吃將起來。 「你受傷了?」梅猜測著。由於外頭的天色早已墨透,一屋子的黑暗與陰寒恐怕不是小孩子禁得住的,於是她拉來角落的破鐵鍋,丟了幾枝柴薪,打出火花,不一會,溫暖的火焰照亮了四周,也降低了些許寒意。 「我看看。」她移近他,拉過他左手上還沒看手臂呢,已然看見一隻十歲小孩的手掌上滿是厚繭、凍傷,以及一些沒有經過藥物治療,自行癒合的傷疤。「哪來這麼多傷口呀?你常被打嗎?」 「嗯,所以我要很快長大。」仍殘留淚水的雙眼迸出一抹狠戾。 「長大後要做什麼?」梅小心地問。 「讓別人再也不敢欺負我!現在打我的人,以後我要打回來!」常孤雪野獸的求生本能至此已開始展現。 「那些人是誰?」恐怕為數不少吧? 「門房張奴,總管張才,伙房的張傭,帳房的張僕。」他扳著手指一一道來。「你的小主人對你好不好?」一聽到名單裡全是傭人,想必這宅子的主人對下人還算不錯吧? 「還好呀,他心情好時會給我東西吃,心情不好時頂多餓我一天而已。」「這叫還好」哇?那「不好」的標準不就是將他打個半死又餓上三天才算哪?當人奴才都這麼薄命嗎? 小男孩又接著道: 「去年服伺大少爺的小僮被大少爺打死了,我們都好怕會被派去接替那個工作,還好他們嫌我太小就沒挑我了。小少爺比較好,他打人時都只用鞭子或竹板,不是用刀劍。」 「是哦,你該感動得三跪九叩呢。」愈聽愈覺得受不了。想不到堂堂一個未來大惡人居然這般的奴性堅強,真令人懷疑他是怎麼當上大土匪的。 小男孩很快吃完糕餅,仍然飢餓的肚子透過目光的傳達,可憐兮兮的看向眼前這個好心的女鬼。但因長期被大人們招待竹筍炒肉絲(挨打)的教訓,讓他不敢隨便開口索求。 梅翻了下白眼,再用一片梅花瓣從袖中變出食物。這回是梅香包子,依然是熱呼呼的一小袋,丟給他。 「你多久沒吃了?」 他沒空回話,比了個二字,表示兩天沒吃了。 「被罰嗎?」 「不是。昨天小少爺不許我吃飯,今天就丟了一些甜糕要我吃,但是被張奴搶走了。到伙房要飯吃,但是伙房的張傭不只打我,叫我去劈柴,還不肯給我東西吃,我就一直餓到現在了。」一口氣說完,全心全意進攻食物。 「你這樣多久了?四年來都是如此嗎?」 「我來這邊才三年。」他伸出四根手指頭。 「原本的高員外呢?」她替他收回一根多比的手指。 小男孩好訝異的瞪她。 「你怎麼知道高大爺?他搬到江南去了,後來我才過來這邊當差的,高大爺人很好哩,都不會餓我們肚子。」 門外突然響起一陣陣咳嗽聲,令他們停止對談。 「是誰?」小男孩站起身推開窗子,被撲面而來的風雪凍得直打哆嗦,雙眼一時睜不開。 梅立於他身後,見到一抹黑影消失在矮構中,隱隱覺得不對勁。 像是!大禍臨頭的預感。 「砰!」脆弱的門板被踹成碎片,嚇醒了熟睡中的常孤雪,以及隱形的梅。才要張開眼,便教數十把火炬給刺得雙眼失去功能。 「來人!把他抓出來!」有人吼著。 「哇!怎麼了?做什……啊!」常孤雪沒能說出太多話,一隻蒲扇似的大掌將他一拳擊到雪地上,幾乎沒讓他暈死過去。 梅伸了伸懶腰飄了出來,眼光看向被踹壞的門,再聽到此起彼落的怒嘯似雷吼,莫怪那小傢伙長大後亦是相同粗魯。人家說身教、言教還真是有道理。雖然還是有點睏,但看看他們在擺什麼陣仗也好。 根據她推算,今晚是常孤雪離開張府的日子。首先他會被打得奄奄一息;再來為了求生,激發出他野獸的本能,以一把凶器直桶向主人張三的腰背,並遁逃出府,從此成為街頭流浪小乞兒──以上,完畢。 實在說,在人界也有一段時日了,大多時間又耗在常孤雪身上……嘖!他的名字甚至是她取的呢……不過她挺好奇,依照常孤雪的親人取名能力之拙劣,如果她沒出現,那麼會是誰給他取做常孤雪呢?照她看,他應該背著「牛寶」這個拙名羞愧一輩子才是…… 好啦!收回其它不相關的思緒,繞回原本所想的。到底與這傢伙相處久了,不可能沒半點感情。想當初有多少鳥兒在她的樹身築巢,雖才短短一季的時間,她便多有留戀,還偷偷撿回它們跌到樹下的小鳥呢。所以她此時也就沒能完全以置身事外的冷淡去看待小鬼被虐待。 一絲絲窒悶飄移上心頭,那是……擔心?不悅?還是其它負面的情緒?她不明白,因為以前從未有過。可是她就是覺得這些人共同欺負一個小孩子很超過。「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