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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席絹 他雙眉高高揚起,陰騺的眸子閃過難以辨認的光芒,最後像是恍然大悟。 「原來這就是你出現的原因。一如你說過的,只要我當了壞人,你就會一直出現,並且煩到我當好人為止。」 「既然你知道,為何不當好人?」明明他巴不得擺脫她不是嗎?「你要瞭解,我這不是說著玩的。」 「現在我瞭解了。」他點頭。 「那你還故意當壞人──」他不理會她的指控,打斷她的發言: 「說到這個,我有個小小的疑問。」 「什麼?」 「為什麼你從來沒有變過?」趁她不備,機警的握住她一隻手臂,防她輕易自他眼前溜走。 梅眨了眨眼,最後大感受辱地叫: 「你管我身上永遠一套白衣白裙!你還不是一樣,不愛洗澡,又留了個大鬍子,衣服又是醬菜色的,看起來簡直是一條大臭蟲!」 「我不是指衣服──」真想搖搖看她腦袋裡有沒有正常一點的東西,事實上他確實是在搖晃她了。 「少顧左右而言它,我站在三里外都可以聞到你的臭味……咦?沒有耶。」鼻子終於發揮嗅覺功能,她這才發現他身上……竟然是……沒有臭味的…… 「是不是衣服穿太厚的關係?別以為用衣服掩飾就能……咦?還是沒有。」扒開他外袍,抓開他中衣襟口,再扯低裡衣,終於見到他潔淨的胸膛。沒有異味! 他的身體很乾淨耶! 為什麼這女人在做著種種驚世駭俗的行為時,可以那麼的理所當然,如同肚子餓了就該吃飯那般的理所當然?! 不意外,一點也不意外,他怎麼會感到意外呢?既然「莫名其妙」正是為她而產生的形容詞,發生再奇詭的事,都不可能教他為之感到吃驚了。 但……是…… 「你在做什麼?!」轟!好令人懷念的雷聲僻哩啪啦響,不僅原音重現,而且還更上層樓喲。 梅止住正在脫他鞋的動作,抬眼看他。 「脫鞋啊,看不出來嗎?來來,抬起左腳。」 「為什麼要脫我的鞋?」忍住、忍住!為了與她再次重逢,他苦練多年斂氣冷靜的功夫,並且已臻化境,萬萬不可輕易破功,致使兵敗如山倒! 「如果你連腳丫子也沒有臭味,那我就相信你果然變得愛乾淨了。」 「那很重要嗎?」粗魯的一把拉起她,不讓她再動他鞋子的主意。 「不重要嗎?難道你比較喜歡聞身上的臭味?」 「我……」忍耐……深吸口氣,再忍耐。「我之前的意思是,為什麼多年來,你始終保持在二十歲左右的面貌?十多年了,你為何沒變?」 他精確的找出這個難以解釋的疑點,這也是他數日來一直百思不解的問題。 緊緊盯住她眼神,不放過她任何細微的波動,屏息以待她的解釋。 久久之後,梅說話了: 「我這哪是二十歲!你瞎啦?明明我是十七歲的模樣!自己老了也就算了,少拖別人陪你一同老!」 人家說「千夫所指,無疾而終」,這是錯的。頁正想讓一個人無疾而終,最厲害的一招就是──氣得他吐血身亡。 比起土匪們還要辛苦的拿著大刀砍殺,不時更要有陣亡的準備,才可以殺死人來說,那個叫做梅的女人簡直是殺手中的殺手。日後若是有搶劫的差事,不必備馬備刀,只消將她擺在肥羊面前,不消半個時辰,包準肥羊們逃的逃、死的死,留下大筆財寶任人接收! 常孤雪行功完畢,吁出胸口那團郁氣,一雙濃眉皺得都快要連成一直線了。那個可惡的女人── 每每與她對話完,他都有吐血捶牆的衝動。 全天下怎麼會有這種……這種讓人恨不得一把掐死的女人?他絕對相信她不是人!一個聽不懂人話的傢伙怎麼可能是人?! 想到五天前他只不過多加了「一點」歲數給她,她就臭罵了他一頓然後消失,壓根兒不管他的問題重點在於「她沒有變老」這一點上! 天曉得他幹嘛期待她出現!過往的慘痛經驗已足以讓他知道與她談話是多麼大的折磨了,他根本不該……當壞人,只為了等她來糾纏。 他一定是瘋了! 「啟稟寨主,晉大夫來訪。」外頭的門衛揚聲稟報。 「請他進來。」他步下練功台,移身到靠窗的茶几邊坐下,伴著窗外的梅香,倒出兩杯熱呼呼的茶以迎客。 「孤雪,別來無恙否?」像是久別重逢,晉東城將沉重的藥箱放在桌上,雙手一拱問著。 「多少年了,你還是改不了多禮的迂病。」常孤雪可不來那一套,伸掌輕拍來人肩背,推著他一同落座。 晉東城年長常孤雪六歲。一個是全城知名的活菩薩大夫,一個是萬惡的劫匪,難以想像他們居然是有交情的,而且還是非常深厚的那一種。 「如你所言,我是迂人嘛。」晉東城自我解嘲,一貫溫文儒雅的笑意總是掛在臉上。 「山下一切還好吧?」 「令嬸母前些日子感染的風寒已無大礙,常來與常回來兩兄弟已開始替人看些小病。」 「我不是問他們。他們還能有什麼事?頂多平安過一生,出不了岔子的。」 十五歲那年遇到晉華、晉東城父子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恩賜,也改變了他灰暗的一生。 他曾以為自己是一輩子當定奴才了。 他也曾以為他可能乞討到凍死在某一個挨不住的冬天。 如同其他顛沛流離的人一樣,他沒有命去幻想天降神跡,或種種不切實際的奇遇。沒有人甘心這般淪落,卻又無可奈何於蒼天不仁、世道不彰。 但他幸運的遇到了他們父子。 晉華,一個年少時轟動武林的大俠客,但婚後退出江湖,過著隱姓埋名的生活,以耕作為生,與妻子過了十八年互敬互愛的日子,直到病弱的妻子香消玉殞才開始攜獨生子浪跡天涯。可惜一身絕世武功無人可承衣缽。 晉東城,自幼沉迷於醫理,對藥草有敏銳的辨識力。曾在多位大夫身邊學習基礎,十歲時已能為母親配藥。病弱的晉夫人也就把病交給兒子去玩。所謂久病成良醫,也是可以這麼解釋的。他讓母親多活了數年,也讓自己成了知名大夫。可惜是個武學白疑,一點武功也沒有。 那天,那個叫梅的女人丟了他一身吃的、用的之後,只吩咐他要當好人,然後就連「後會有期」也沒說,便再也沒回來。 常孤雪鼓著滿肚子被丟下的怒氣,獨自守在土丘上,燒了好大一堆火,煮了好大一竹筒梅干稀飯,並大口大口吃著。當然,還有幾顆辛苦挖來的地薯。 準備了那女人的份,但也知道她不會再回來,至少三、五年之內不會…… 她已經把他丟棄得很順手了,可他卻無法習慣,永遠沒辦法習慣她的沒心少肺。 不知不覺,竟哭叫了起來。然後晉家父子正好路過土丘下方的官道,聞聲調轉馬頭登上土丘。 他們分享了他的火堆與粥飯、以及不值錢的地薯。 他則吃了他們帶來的肉乾、烤雞與酒。 然後,晉華問他要不要學武,他點頭。 常孤雪自此以後多了一位師父、一位大哥。跟著晉家父子四處旅行,最後在他的故鄉落腳。 晉華在常孤雪的故鄉開了間小武館,接回了在別人家幫傭的常大嬸與兩個孩子幫忙打理內外。自此常孤雪漂泊的生命才終於算是安定下來。 爾後,晉東城四處義診行醫,而學成的常孤雪則當了孤寨的山大王。 「不知為何,你這邊的梅花總是開得特別美。」晉東城微笑的品茶、賞花。他永遠是從容不迫、雍容自在的人,更懂得欣賞周邊的美景。 不似常孤雪,總是無感無覺的視而不見。 「是嗎?哪一棵梅樹不開花?開了花之後,不全一個樣?」他輕哼,接著道: 「說吧,你做什麼上來?莫非今天沒病人求診了?不,不可能。不花錢的,沒病的人也會來吵些藥回去有病治病,沒病補身。」 晉東城歎道: 「你這毒口毒牙的,哪家姑娘敢嫁你呀。」他實在不懂這個小弟怎麼養成這種譏誚性情的。 「我巴不得她們別來煩我。」連同鍾萍那顆肉球,鍾南山已推薦他二十七個妻子人選了,煩死人! 突地雙眼一瞇! 「別告訴我你也是來當媒人的。」才想起來,他這個善良過頭的大哥正巧有一個以終結天下孤寡男女為己任的好心妻子。之前那二十七個女人都虧她經手,才全推給別的男人受難去。 「不,不是。你明白我不會勉強你。」婚姻這種事得要雙方有意願才行,他不會沒事瞎起哄。 「那最好。有一個多事的鍾叔已太足夠。」 晉東城笑了下,才又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