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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歐倩兮    


  就這一句話,李棄忘光了有自尊這回事。

  ☆  ☆  ☆

  深夜裡,宛若作了夢,夢裡有遙遙的琴聲,她赤著腳沿一條暗紅的走廊,摸索著琴聲而去。

  琴聲引她到一間空曠幽暗的客室,高大的落地窗上一片霜白的月色,窗前一架平台鋼琴和彈琴的男人,是映在窗上朦朧美麗的影子。

  她立刻知道他是誰,不是看出來,是聽出來,由於那樣的琴聲。他在彈李斯特,同樣有一種讓人想逃也逃不了的激情,在夢裡聽,更是銷魂。

  她悄悄趨近,打擾到了他,然而他只略微一頓,旋律又潺流下去。她站在他的斜後

  方,他彈琴的姿勢很俊,又很柔軟,沒有花俏的手勢,可是每每他的手一揚起來,她的心也跟著它往上提,他的指尖在琴鍵上做細膩錦密的愛撫,她感同身受般的起著顫意。

  一曲不知何時終了,但是整個夢裡仍舊都是琴聲,纏綿地,讓人在夢裡又作了夢。

  宛若輕輕把手搭在他肩上,他偏過身抓著她那隻手,把她轉個身拉入他身體形成的椅子裡。她是半仰躺著,自下看著他上才知道他有個極端整的下巴,她不禁伸手去摸,觸及那些森然細小的鬍碴子,彷彿是種私密的接觸,心悸了起來。

  「你的琴聲,」她幽幽說。「好激烈,卻又好悲傷。」

  「那是因為我在想著你,」他凝眸看她,眼睛裡有一個世界。然後他說:「你不該騙我。」

  「什麼?」她問。

  「你不想嫁給苗立凡--今天早上,你用那種眼神看我,我就知道了。」

  「你不知道--」她突然冒出眼淚,揪住他的胳膀。「你那樣騎車嚇壞我了,嚇壞我了!」

  「宛若……」他低喚一聲,哀感頑艷,是喚久別重逢的情人那聲音。

  她迎向他,他也迎向她,四片唇做猛烈的廝摩,彼此吞下對方的呻吟,兩人扭抱在一起,恨不能再貼得更緊,相互嵌到對方的身子裡。

  她任由他把她推到琴鍵上,轟亂一陣響,細肩帶自兩肩滑下來,月色下的肌膚纖白如霜,他扶住她的腰,咬噬她胸前的白綢子,她把頭往後仰,下垂的長髮在他手背上掃蕩。解禁後的自由,根快感覺到不夠,還要更多;今夜,他想要一切,而她想給一切。

  這不是真實的世界,不必求安全,不必怕走錯,不必壓抑感情,她如果只有一次機會,那麼就是現在--做這件危險的事,愛這個危險的男人,因為在夢裡,她就只要作夢就行了。

  他把她抱上琴台,她彷彿躺在一面黑色的鏡子上,鏡光裡映著她纖靈白色的身影,如夢似幻。白綢底衣被推上來堆在腰間,他沒有任何等待,他的慾望撞擊著琴鍵,重重地彈奏,混亂不成調子--感覺突然太過逼真了,痛楚而甜蜜,她喊他的名字。

  然後是無盡的喘息,好像他們只能靠喘息活下來。久久之後,她的十指仍然插在他的頭髮裡,他順著她的身軀往下滑,他的臉就貼在她光裸的小腹上,愛過了,灼熱的小腹彷彿仍在召喚。

  他說:「我不行,宛若,我必須再……再……」

  她雙手勾住他的頸子,他把她抱起來,穿過暗紅的走廊,他不停地吻著她,腳步帶著醉意,像喝了酒抱著新娘回房的新郎。

  回到房間,此番是旖旎的紅木大床,醉意濃得化不開。白綢衣飄落在地板壓片月光,隨即被李棄的黑衣服蓋上。如果說第一次是激情,那麼這一次就是柔情,纏綿的時候,充滿肌膚相親的喜悅和甜美。

  李棄的吻在她的耳根和粉頸之間游移。「你戴了我的銀鳥耳環……」他喃喃道,鳥眼上一點寶石紅在暗裡反光。

  「我戴了它,我要它們慢一點飛走,」宛若緊緊擁抱他,感到羞慚,但是極端快樂。「今天晚上是我的新婚之夜,我和你在一起……這是一齣戲嗎?」

  「如果這是一齣戲,我什麼都可以放棄,就是不放棄我這個角色。」

  「我什麼都可以失去,就是不要失去你這個角色。」宛若自己也不能相信她有這樣的絕決。她的雙臂把他箍得更緊,好像他就要溜掉。

  這樣一激動,歡樂的極致就根難再被控制,兩人被身體製造出來的強大力量捲了進去,宛若在狂喜中掙扎、呻吟起來,「李棄,這不是戲,這是夢!」

  失控後有剎那更驚人的狂暴,人被逼得表露一切,尤其是理智時自己都不知道的那一些,因而李棄咻咻地喘,咻咻地說:

  「不是夢,宛若,是真的--我愛你,是真的!」

  第七章

  「你們也該起來了吧?」

  一個硬邦邦的聲音,沒什麼音韻,卻極有節奏性的一再重複,比上了發條的鬧鐘還要固執。

  那麼多缺德事,他偏挑這一件做--在人家新婚的第二天,催人起床!

  宛若在睡了一夜的暖香裡掙扎,腦子殘留著溫暖的朦朧,身心是溶化的巧克力,還沒有凝固。

  「你們也該起來了吧?」又一聲,漸漸帶上了感情,一次比一次尖利。

  宛若恍惚咕噥:「那個人好煩呀。」

  李棄偎著宛若的肩膀,呻吟了一下,算是最大的反應。「是呀,好煩呀。」一雙手臂喃喃地把她擁緊。

  兩個人在被子下是難分難解的姿勢,腿和腿是交纏的,身體和身體是相貼的,她依舊摟著他的腰,十指交叉成一個鎖,她自己則整個地被他困在懷抱裡。情人如何在這種高難度的動作下完成睡眠,始終是一個謎。

  門邊的人文攻不成,開始武嚇,拿鞋尖去敲門,叩叩叩地吵,吵得人心都碎了。宛若終於放棄新娘子可以賴床嬌懶不起的權利,困難地睜開眼睛。

  首先入眼的是李棄寬朗的額頭,秀長的眉,他的眼睛仍閉著似睡非睡,嘴角有輕微帶著性感的笑,從昨夜勾連到現在……李棄。

  李棄!

  宛若駭叫一聲,石破天驚的清醒過來,展開猛烈的掙扎,身上卻像突然長出了七手八腳,合力打結在一起,無法開脫。她整個腦子轟轟響著,她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新婚第二天醒來,枕邊看見的男人不該是李棄,他們不該在同一張床上,天經地義,好像你是屬於我,而我是屬於你。

  「宛若,怎麼了?你在做什麼?」李棄驚問,還是初醒惺忪的嗓子,把她抓著,身體一挪就壓住她。

  她躺在紅木大床上掙扎尖叫,痛苦地感覺到每一寸光裸的肌膚都在和他廝摩。「放開我--別碰我!」

  「你們這像什麼話?」門上霍然一聲厲叱。

  兩個人一僵,抬頭看見門口站了位身段高佻的女士,連著頭上的帽子穿一身黑,黑得卻極其艷麗,然而除艷麗外,宛若還覺得她眼熟得出奇。

  她聽見李棄用驚訝但是慢吞吞的調子說:「媽,『進別人房間請先敲門』,這不是你教我的嗎?」

  那婦人不理會他,顧自寒著臉說:「我早交代過你,祭祖的日子你避一避,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這裡鬧!回頭親戚看見了又要變成笑話,你不在乎,我還要做人呢!你趁早走,否則待會兒時間到了,我不罵你,你那些舅公姨奶奶也要罵你!」

  「一切聽您的吩咐,媽,」他譏嘲道,令天不想和他母親抬槓鬥嘴。「但是現在你得率先『避一避』,」他用下巴暗示他床上的機密。「我保證我這裡一處理好,馬上就滾遠遠的,不給你添麻煩。」

  那婦人嘴唇翕動著,想說什麼,卻拿奇異的眼神望著床上的這對年輕男女,彷彿那麼一下,臉上出現一絲深沉的表情,嚴厲的唇線放柔和了一些,然後,她一言不發地轉身,拉上房門走了。

  宛若瞪著李棄說:「那個人不可能是你的母親--她是司法部長的夫人,李蘭沁。」

  李棄聳聳肩漫應道:「說真的,有時候連我自己也不太相信。」

  宛若僵著身,眼珠在房間裡轉了一圈,發抖地問:「我為什麼在這裡?我應該要到聖光教堂的。」

  「你一直沒有到達目的地。」李棄很遺憾的告訴她。

  宛若辛苦地回想,「立凡出了車禍,躺在醫院……你卻把我從醫院綁架了來!」她叫道。

  「這麼說也不為過,」李棄笑吟吟承認道。「故事的前半部比較驚險,好在接下來的就都是美好的情節。」他涎臉上前親她,她猛把臉別開。

  「我發誓我要殺了你!」宛若不能動,胸部卻喘得洶湧起伏像大浪,她咬牙羞怒道:「昨天晚上你趁我--趁我脆弱的時候,佔我便宜!」

  李棄馬上舉起雙手,一副天地良心,人神共鑒的模樣。「宛若,宛若,我發誓昨天晚上我比你還要脆弱!」

  「這是我的新婚之夜!」

  「的確是你的『新婚之夜』。」李棄慢吞吞道,一臉正派的表情,然而表情裡不知道什麼地方閃爍著狡黠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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