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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歐倩兮    


  瞧那副鬼祟動作,分明是偷摸進來的!這人今天更是敞開了嘴巴,滔滔地問:「荒川小姐,或者該叫鐵夫人?對兒子昨天的行為有什麼感想?這麼多年來是不是從沒聯絡過?是不是厭倦了流連在外的生活,所以才回來?外界獨於你當年捨丈夫取情夫的內幕——」

  雪關想都沒想,就從草地上抓了條水管起來。這人得罪人挨扁的經驗大概多了,跑得又快,卻仍不願漏掉一道題,奪門之前還問:「對你那個落魄的丈夫鐵舟歉不歉疚?」

  反正他根本不需要答案,在他手裡,整個世界都可以讓他隨意瞎掰。

  扔下水管,雪關回過身來,眼底噙著淚,忿忿不平的問麗姨,「為什麼京都人都愛這樣胡說八道?」

  麗姨看著她,慢慢搖搖頭說:「他們沒有胡說八道,」她雖站得筆直,卻看得出來渾身顫意。「十年前,這是京都的一條大新聞——女歌唱家背棄婚姻、逃離家庭,丟下看好的事業,丟下丈夫、丟下稚子,一去不回……」

  別人說是一回事,麗姨親口說出來又是一回事,雪關頓時像只木雞般呆住了,只剩下囁囁嚅嚅的聲音,「為什麼……她為什麼那麼做?」

  「為什麼……」立在一地的落花上面,荒川麗子的臉也像那花似的蒼美、慘淡,她緩緩、緩緩地揪住自己的衣襟,突然間把它扯開來——

  霎時裸呈出一副豐腴、成熟女性的胸脯,讓雪關見了卻不禁大吃一驚——一道長疤,蟲也似的猙獰地爬在那上面。她不知道,她從來不知道麗姨身上帶了個這麼嚇人的一道疤痕!

  「為什麼?」麗子又再度自問,露出一種惘然、迷離的神態。「因為我再也沒辦法待在那陰沉、可怕的婚姻裡,待在那陰沉、可怕的丈夫身邊,他給的不是情分溫暖,他給的是折磨,是像這樣的傷痕……」

  「我的天……」雪關驚駭得呢喃,原本噙住的眼淚滾下來。麗姨從前遭受過什麼不堪的際遇,就這麼稍微一揭露,憑誰都可以想像出幾分來了。

  雪關跑過去把這嬌小、抖索的女人擁住。難怪父親一向極少提到過去,而麗姨更是與故地斷了線,原來背後有這一層難言的隱由。

  「我是不得已的,」麗姨陷入更深的憂傷裡,又彷彿想求得諒解,喃喃道:「是他逼得我走的,那個冷血的男人!是他……」

  「我懂,我懂,」感染到麗姨那股心酸驚愁,雪關吸著酸澀的鼻子,連聲說著。

  天井上,白陰陰的天灑起雨來,她趕忙為麗姨理好衣襟,攙扶住她。「我們回病房吧!麗姨,你還需要休息,現在什麼都不要多想了。」

  經過這一番折騰,麗子又顯得有些孱弱,踉蹌地由雪關扶回房間。來到後門口,她驀地捉住雪關的手,嘶聲、迫切地問她,「你相信麗姨的,雪關,你是相信麗姨的吧?」

  麗姨在問傻話!雪關還沒來得及答腔,卻見麗姨的目光一移,神情隨即變了,直直盯住了病床的那一頭看。

  雪關跟著抬眼望去——

  雪白的褥子上,端放著一大捧花,有人剛剛送過來的。

  紅色康乃馨,母親的花……

  心裡涼了一涼,雪關有個強烈的直覺,錯不了!這是鐵悠的手法。送花不是來慰問,而是來羞辱的。

  羞辱他的母親配不起代表母愛的這樣一捧花!

  彷彿再也承受不了這一切,麗子一個呻吟,一閉眼,頹然倒入雪關的懷裡。

  第二章

  接著下來,紅色康乃馨成簇成簇的天天送到。

  對著臥床的荒川麗子,一朵朵都像開著嘴巴,嘲弄、惡意的笑。到最後,連雪關也撐不住了。她怕麗姨就快要被這些花逼瘋了!

  第三天也是一早,送花的人一把花留在護士站,一條身影子便迅疾地拐過走廊去,恰恰給出病房的雪關撞見。她心頭火起,追到了醫院的花崗石大廳,扯住了他道:「你可以停止這無聊的舉動了!」

  那人轉過頭來,一臉茫然。雪關也愣住了。

  不是鐵悠!問了後,才知原來是花店小弟,不相干的人。但雪關在懊惱的關頭上,把花店小弟也算做幫兇,對著他發火,「別再送花來,我們不收!」

  花店小弟摘下棒球帽,摳著頭皮,一愣一愣的,卻很堅持。「客人付了錢,我們就照訂單送,」說著,從口袋起出張單子,像展示證據似的,「你瞧,上面明寫著,進口火紅康乃馨,每天三十枝……」

  聞言,雪關越覺得氣,一把抄過那紙單子來看。紙上沒名字、沒電話,只有一個怪地址——詩仙堂千松道三澤大宅……這是住人的?活像個上門要收門票的地方!

  雪關搶了那張地址,轉身就走。

  「小姐,你拿我的單子做什麼?」花店小弟急喊。

  「去找你這位客戶,給他一個建議,」她回頭,揚著手上的單子。「他不如拿送花的鈔票去贊助棄兒組織,幫幫和他一樣的可憐蟲!」

  一個被棄的小孩的確可憐,但鐵悠現在這樣折磨他母親,也未免太不成熟了,她同樣是受害人呀!

  「怎麼回事,雪關?」一個聲音響起來。

  是稻村會長來了。稻村每天都會來探望麗姨,是個很有熱勁的人,個頭雖小,但小得筆挺。他原是麗子的學長,似乎也曾經做過佳人的追求者之一,正因為當年沒追上手,如今才留有更多的傾慕。

  康乃馨的事端,他很清楚,當下把花店小弟拉到一旁,一番叨絮後,就把人打發走了,然後又匆匆蜇回來。

  「說好了,以後花不會再送來煩你麗姨了。」稻村溫言告訴雪關,然後皺眉嘀咕,「真的是鐵悠那孩子嗎?怎麼會這麼不懂事!」

  心裡還有氣,雪關嘟著嘴道:「我才打算去找他理論呢!」瞄瞄單子上那個地址,她又瞪眼了。「他住的是什麼怪地方?」

  「三澤大宅……」稻村一瞥,表情變了變,從她手中把那單子抽走。「不要那麼麻煩了,不好去那地方,咱們把病房看嚴一點,別讓閒人騷擾就是了。」

  稻村的那股不安非常明顯,一句「不好去那地方」咚咚敲在雪關的心上。但這小個頭會長拉著她走回病房,換了口氣,興致勃勃的說:「我給你麗姨帶了盒京果子來,這裡有一落慰問卡,都是歌迷寄來的,還有這幾天的樂評剪報,好評還不少,保她高興……」

  在廊彎的地方,稻村偷偷把揉成一團的花店軍子扔入鋁制垃圾桶,雪關一個偏眼瞄見了。

  單子上的那個地址,正因為古怪,反而容易記住。她沒作聲。

  稻村帶來的京果子,果然押對了寶,使麗姨開心了點,斜倚著枕,檢點那一枚枚米制的小玩意兒。

  「我記得小悠小時候,最愛吃一種梅子色、醉醬草形狀的京果子……」說著,麗子就哭了。

  她現在的情緒很脆弱,害稻村覺得他今天頭一件的工作就失敗。他告辭時,雪關送了半程,遠遠地,看見還放在護士站白色檯子上那團火紅的花影子,她心裡有種預感,使人不太能夠振奮……

  紅色康乃馨,不會就此引退的。

  沒想到她錯了!隔天,雪關打開病房門,一腳踢到個白涼濕濡的花團擺在地面上。

  白色康乃馨,痛失母親的花!

  瞪住了那團花,雪關捏起拳頭像捏了把炸藥,但她決定了,這把炸藥要等著她找到鐵悠時,炸掉他的腦袋瓜!

  計程車直奔詩仙堂。

  半幅車窗上,遠處比睿山的霧灰影子,連連像倒退。比睿山遍野離離的古杉林,她以前在風景明信片上曾經看過。

  雪關原本期待這次返鄉,可以好好來領略一番京都的風土和景致的,哪會想像這樣子出門——她是瞞著麗姨出來的,而且帶著一肚子火燎般的情緒!

  司機先生未嗅出車上這少女乘客的火藥味,同她搭訕道:「詩仙堂規模小歸小,可供了中國三十六個大詩人在堂裡呢!有三百多年歷史了。」

  是的,詩仙堂的名氣,雪關聽過,也依稀記得一個日本女作家的句子,「那是石二川丈山冷眼看人生之地」。石川正是起造詩仙堂的人,一個被罷黜了的英雄,避居在這片山林家埋著似的,如何一吐他內心那萬般的委屈和迷離?

  車已到東北郊,司機先生介紹風景名勝更加起勁,「詩仙堂的山茶花開得正盛,你現在來得是時候。」

  偏偏雪關現在就是巴不到賞景、看花的份兒!她的氣惱更增三分,忽然覺得繫在頸上的一條白底朱繪的長絲巾束脖子,她不耐煩的把它拉開來說:「我不是上詩仙堂參觀的,我要到千松道的三澤大宅。」

  「三澤大宅?」這司機的口吻一換,脫口問:「你為什麼要到三澤大宅?」

  雪關不免訝異。「你知道那地方?」

  「很多人知道——」這司機聳聳肩。「那地方本來是個古代武士的宅第,但是敗落了,後來給一個姓鐵的做古董生意的人家買去,這鐵家是台灣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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