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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碧洛    


  他是誰?腦中的疑問才起,一張無比清晰的男性面容躍出腦海,疲倦的聲音低問:「你真的忘了我了?」

  詩奕摀住小嘴,狠狠倒抽一口冰冷的空氣,心房陡地收緊。她急急將那名陌生人的面容與聲音逐出腦海,不敢多想,以防脆弱的心臟承受不了那難以言喻的痛楚,碎成千萬片。

  夜風漸漸顯得有些冷冽,她搓搓有些發冷的小手,退回房內,順手將玻璃門栓上。

  門栓上的卡答聲在寂靜的深夜裡顯得格外清楚。一直站在鄰房陽合陰暗處的墨上塵聞聲才走出角落,怔忡望著她房內透出的微光。

  不久,她房內的燈光一滅,他黯然垂眸,轉身望向遠方。

  她怕他。這幾天來她的一舉一動明明白白地透露出這個訊息。每一回俞家人好意想留他們兩人獨處,她總是一臉驚恐地慌忙避開,彷彿多看見他一秒都讓她無法忍受。她如此直接的反應宛如一把利刃狠狠劃在他心口上,幾乎要讓他崩潰。他終於明白俞子惑那天對他說那番話的用意,不過才一個星期的時間,他已經快承受不住她陌生的目光與疏離的態度。

  「為什麼?」他沉痛地咬緊牙關低聲嘶喊,劇烈扭轉的心疼痛得不能自己。為什麼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都能如此輕易地將他遺忘?如果連他摯愛的母親與妻子都能將他忘得如此徹底,他的生命又有什麼存在的意義?

  「Damnit!」他扶著雕花欄杆的雙掌緊握成拳,雙膝重重跪落地面,用力閉上眼緩緩吐納出滿懷痛楚。

  ☆  ☆  ☆   

  剛結束蜜月旅行回國的俞子真兩手提著滿滿的禮物,才一進家門就被飛撲而來的嬌小身影撞個滿懷,他搖晃了一下,站在他身後的妻子立刻眼明手快地扶了他一把,替他穩住身子。

  「三哥!」詩奕小手環抱著她三哥的腰,昂高小臉,笑嘻嘻地看著兩個星期沒見的俞子真。

  俞子真將手上禮物全交給跟在詩奕後頭過來的俞子城,眼角餘光瞥見一旁臉色不善的妹夫,立刻十分知趣地將懷裡的小妹往旁邊一挪,保持距離,以策安全。他費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才把純琬娶回家,可不想剛度完蜜月就讓老婆當寡婦。

  然而墨上塵陰沉的臉色卻只是稍稍減緩,俞子真狐疑地望向他大哥以眼神詢問怎麼回事?

  俞子城不動聲色地看了詩奕一眼,嘴角跟著一撇,意指詩奕的毛病還沒好。

  「三哥……」詩奕不甘寂寞地扯著俞子真的衣袖,要他將注意力移回她身上。「你有沒有帶禮物回來給詩奕?」

  「有,全在大哥手上。」俞子真搖頭笑道,寵溺地輕揉她一頭柔滑青絲。「粉紅色袋子裡裝的全是給你的。」

  他好笑地望著一家子人把門口擠得水洩不通,唯一沒出現歡迎他們夫婦回來的人就只剩下三個月前剛晉陞為爺爺階級的父親。他愛孫如命的父親肯定在房裡享受含飴弄孫之樂,無暇理會他們這些幾乎要氣掉他一條老命的兔崽子們。自從小慕惑出生後,他二哥總算嘗到「父憑子貴」的滋味,父親非但拉下身段,親自打電話要他二哥帶著二嫂回家,上回父子兩人還一起去打高爾夫球。

  「現在麻煩大家讓個路,我老婆被你們這一夥人堵在外頭進不來。」俞子真朗聲提醒眾人,一手則伸向身後想牽妻子的手,不料大手卻撲了個空。

  被妻子逃怕了的男人愀然變了臉色,急急回過身,不偏不倚地對上妻子微仰成四十五度角的無辜表情。

  孟純琬半蹲在地上,仰頭望著差點被嚇掉半條命的丈夫,無辜地眨了眨眼,指著鞋上的褐色皮繩,「我在繫鞋帶。」

  俞子真鬆了一口氣,微微拉高褲管,跟著蹲下身,動手解開妻子另一隻鞋的鞋帶。

  「人家剛剛才把那邊的綁好。」她嘟著嘴嗔道。

  「我幫你重綁。」他接過她手中的鞋帶,將兩隻鞋的鞋帶絞在一塊打了個死結。

  孟純琬愣愣地看著丈夫怪異的舉動,好一會兒才回過神。「Zhen,你在做什麼?」

  俞子真抬起頭望著她,明澈的眼眸中清清楚楚地寫著不安。「讓你再也跑不動,這樣你就不會再離開我了。」

  孟純琬喉頭一緊,拉起他的大手貼在自己的心口上,讓他感覺自己的真心。「Zhen,我保證不管將來遇到多少傷痛,我絕對不會再把你拋在身後。或許你現在還沒辦法完全相信我,可是我會用一輩子向你證明我愛你一如你愛我那樣深。」

  「純琬……」俞子真動容地緊握住她的手。

  孟純琬回握住他的手,亟欲傾訴的呢喃愛語在瞥見鑲在門框中的五又二分之一張看戲的臉後霎時卡在喉中,轉成尷尬的笑臉。她幾乎熟識在場的每一張面孔,只除了詩奕身後那半張男性的面孔,他側臉望著詩奕,顯然是現場唯一對他們這場「好戲」沒興趣的觀眾。她應該沒見過他,但卻又覺得他有些眼熟,驀地,一個念頭在她腦中一閃而過,讓她不禁一愣。是他嗎?

  俞子真循著妻子愣然的目光望去,俊臉立刻漲個通紅。他完全忘了他們有這麼多現場觀眾!

  「不來個法式熱吻?」俞子城壞心地建議道,立刻得到現場觀眾的熱烈迴響。

  「大哥。」俞子真的俊臉直紅到耳根,急忙拉著妻子站起身。

  「別急著跑,你把你老婆綁住了。」俞子惑指著弟妹的鞋帶提醒道。

  俞子真愣了一下,看看妻子的鞋帶,又看周圍等著看好戲的家人,當機立斷的將妻子打橫抱起,喝彩聲頓時響起。

  孟純琬低呼一聲,連忙摟住丈夫的脖子,紅透的俏臉整個埋進他懷裡不敢見人。

  俞子真困窘地抱著妻子大步走入屋內,目不斜視地走向兩人位在二樓的臥房。

  真的是他嗎?心中念頭一起,孟純琬怯怯地從丈夫懷中抬眼望了墨上塵一眼。

  然而這一眼卻同時落入詩奕和俞子真眼底,讓兄妹兩人同時皺起了眉頭。

  ☆  ☆  ☆   

  難得俞家一家大小全部湊齊,於是大家長俞錦源一聲令下,召來了攝影師替全家人拍攝全家福照片。

  趁著上午天氣不錯,一家人聚集在屋前的法式花園中,以俞錦源為中心一字排開,俞錦源右手邊站著俞子城和俞子惑兩對夫婦,左手邊則站著俞子真夫婦和詩奕。

  林湘雲以肩輕頂丈夫一下,眼神瞟了一旁獨坐在樹蔭下望著他們的墨上塵。俞子城立刻明白妻子的意思,揚手示意攝影師暫停一下,走向墨上塵。

  「上塵,一起過來拍照吧。」俞子城也不由得他拒絕,拉著他走向詩奕身旁的位置。「你就站這兒吧。」

  等所有人站定位,攝影師謹慎地再次調整相機。「好了,準備。三——」

  「等一下。」林湘雲忽地揚聲喊停,回過頭替丈夫將額前垂落的黑髮撥回原位。

  「娃娃,你這裡也亂了。」俞子城溫柔地替妻子將衣領拉平。

  待他們夫婦兩人柔情蜜意地替彼此整理好儀容,俞子城才一臉歉然地望向攝影師,「抱歉,現在可以拍了。」

  「好,準備。三——」

  「等一下。」這回換成了俞子惑夫婦。

  唐玉竹細心地幫丈夫將領帶擺正,跟著替舒服地躺在丈夫懷裡的兒子翻好領子,露出他可愛的小臉。俞子惑則小心翼翼地梳著妻子的黑髮。好不容易,終於這兩大一小三口人也搞定了。

  「準備。三……」識趣的攝影師倒數到一半自動停下,兩眼直視著俞子真夫婦微張的嘴,手一攤,擺了個「請自便」的手勢,也不勞他們喊了。

  俞子真夫婦倆同時對攝影師歉然一笑,回過頭替彼此將衣服拉正,頭髮梳順。

  詩奕趁他們在整理儀容的同時,悄悄挪動了一下身子,將自己和左後方的墨上塵拉出一段距離。

  墨上塵垂眼望著兩人之間多出來的一段距離,澀澀一笑。他為什麼站在這裡?他從來都不屬於俞家,更不屬於墨家,沒有任何地方是他的歸屬……

  待所有人都準備就序,攝影師再次調整好相機。「準備。三、二、一!」

  在攝影師按下快門的同時,墨上塵轉身大步走開。

  相機中的底片在這極短暫的時間,忠實地記錄下他來不及離開的半個身影,以及他心底最深沉的悲哀。

  詩奕愕然轉頭望著他忽然抽離的身影,深刻的感覺到他的黯然與傷痛,然而更令她愕然的是,她清清楚楚地感覺到那個將他傷得這麼重的人就是她!

  她究竟做了什麼?為什麼她一樣也記不起?

  ☆  ☆  ☆   

  「我欠你一條命。」

  坐在圓形噴水池畔的墨上塵聞聲,有些訝異地回過頭望著朝他走來的孟純琬。

  「我想你應該還記得,大約十年前的聖誕節,你曾在紐約街頭救了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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