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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蘇樺    


  這死老頭走了以後,他拿什麼臉來面對這幫兄弟?他說的話還有誰肯服?

  而且,他曾經發過誓,如果盧定堅再當著一群人的面前罵他,他一定要讓這個刻薄的老頭嘗嘗受人凌辱的滋味。

  「我已經不指望你能成什麼氣候,欠場子裡的錢,看在何叔的面子上,我給你半年的時間,你想辦法還了。從今天起,你要是再出一次紕漏,我就把你扔到馬路上餵狗!」盧定堅甩著袖子走出自己的場子時,心裡直替何京感到惋惜。「何京是倒了什麼楣,居然讓你這種蠢貨纏住。」

  何靖的眼睛裡冒著火,夠了、夠了!他真是受夠了,這個狗眼看人低的死老頭,他非讓他跪在地上舔他的腳不可。

  盧定堅被綁架了!

  這個消息上了報紙的頭條新聞。

  有人猜測是何靖干的,因為幾天前他才被盧定堅罵得狗血淋頭,如今人又不見了,巡捕房的人找遍了所有他常去的地方都沒發現他的蹤跡。

  綁匪也打了電話進盧公館。

  盧璧人當然是在警察的監視之下接聽了電話,「喂?你是何靖嗎?你有什麼條件只管開出來,千萬不要傷害我爹地。」

  「我要三十萬。」綁匪並沒有表明身份,只是這麼說。

  「好,我給錢,你讓我爹地跟我說話……」盧璧人難過得猛掉眼淚,然後她隱約聽到盧定堅喊叫的聲音。

  「他還沒死,只是一天沒吃東西而已,快去籌錢吧!」對方說完便掛了電話。

  何京急得四處籌現金,警察則出動大批人馬上山下海的想營救被何靖挾持的盧定堅。

  然而,在傍晚時分,一間妓院的老鴇卻帶著一名姑娘前來報案。說是有一個叫何靖的男人忽然暴斃在她們姑娘的床上。

  何京垂頭喪氣的從巡捕房認屍回來。

  盧璧人著急的問:「是何靖嗎?」

  「是。」何京一個臉揪成一團。「他昨天一整天都待在那個姑娘的房裡,所以不是他綁架盧先生的。」這下可麻煩了,人若不是何靖綁架的,那會是誰呢?

  「不管怎麼樣,只要我爹地安全回來就行了。」盧璧人的腦袋一片混亂,從出事到現在,她連一點東西都沒吃、一口水也沒喝,一顆心高高的懸著;為什麼出動了巡捕房這麼多警察都找不到她爹地呢?

  第3章(2)

  楊適卻在這個時候出現了,而且帶來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

  「我從妓院老鴇的口裡聽說,何靖鄉下有個叫金寶的朋友這兩天會給他送錢來,如果我的判斷沒錯,盧先生現在應該是在這個金寶的手裡。」

  「既然是這樣,我們把錢給他,只要盧先生安全回來就好。」何京啞著嗓子說:「都是我連累了盧先生。」

  自從何靖暴斃以後,綁匪就沒再跟盧璧人索求贖金了。直到這一天,警察終於查到了金寶的落腳處,他們在一棟偏僻的小屋裡發現金寶正持槍指著盧定堅的腦袋。

  警長鎮定的對金寶喊話:「金寶,你已經被包圍了,逃不了的,快點投降吧!」

  金寶以為自己被何靖出賣了,趕忙大聲喊冤:「是何靖逼我這麼做的,冤有頭債有主,你們要抓去抓何靖!讓我走!」

  金寶跟警察僵持了許久,盧璧人擔心歹徒身強力壯,她父親恐怕有危險,正當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卻看見楊適抱了一個年約五歲大的小男孩過來。

  楊適對著屋裡大喊:「金寶,我把你兒子帶來了,他身上綁著炸藥,你立刻放了盧先生。」

  空氣中頓時瀰漫一股凝重的肅殺之氣,只聽見小男孩涕泗縱橫的哭叫爸爸。

  金寶推開了屋子的窗戶,用顫抖而憤怒的聲音說:「你們這樣對付一個小孩子,太卑鄙了!」

  楊適向小屋走去,堅定的說:「我把你兒子毫髮無傷的交到你手上,你放了盧先生。」

  金寶仍用槍抵住盧定堅的太陽穴。「你當我是傻子?我放了他,我跟我兒子還會有命嗎?」

  「只要你放了我,我保證讓你們父子倆安全離開上海。」盧定堅的心撲通撲通的跳著。這是生死交關之際,他風光了半輩子,如今也不得不拉下老臉來求金寶。「你還年輕,兒子還小,我求你放了我……

  我給你一筆錢,隨便你要去哪裡,我求你!」

  金寶得到盧定堅的承諾後,打開屋子的門,對外叫道:「盧先生答應送我離開上海,我要你們給我一筆錢,送我到碼頭搭船。」

  警長可不答應這樣跟綁匪談條件,可是何京私底下對巡捕房施了壓力:「你們不答應他的要求,萬一盧先生有什麼閃失,誰來負責呢?」

  丁懷楠卻對楊適充滿了信心。「楊適已經進去屋裡跟金寶談判了,我相信盧先生可以安全歸來的。」

  然而此刻盧璧人擔心的不只是父親,還有心上人的安危。看著楊適手上抱著那個綁著炸彈的孩子,她的內心又是激動又是恐懼。

  楊適進去半晌後,要求何京替他們準備一輛車子,並且撤離碼頭上所有的警察。

  令盧定堅不解的是,楊適非但安全的把他救了出來,他還執意要將金寶父子安全送上船去。

  在歷劫歸來的途中,楊適對盧定堅解釋道:「我知道盧先生受了很大的驚嚇,但金寶只是聽命行事,主謀畢竟是何靖。」

  「你這是婦人之仁,在上海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盧定堅大難不死後,跋扈的個性立刻又浮現出來。

  「如果金寶沒有那一念之仁,我今天也沒辦法將盧先生救出來。」楊適微笑道。

  但盧定堅可不這麼想。「那是你機靈,在他兒子身上綁了假炸藥。」

  楊適手握方向盤,但卻微笑不語。看來這三年來他所下的功夫,即將得以發揮了。他從來沒想到,老天會給他安排一個這麼好的機會,讓他如此快就取得盧定堅的信賴,他知道這個機會可遇不可求,他一定要把握這個大好機會,查出日本人與盧定堅合作蓋醫院的真正目的。

  沒有人相信楊適只是出於對盧璧人的同事情誼,而肯冒著生命的危險把盧定堅從歹徒的手裡救出來。

  這種理由太薄弱,非但旁人不相信,連盧璧人也無法想像,因此在經過這個事件後,她以為兩人的關係已盡在不言中。

  這天盧定堅突然詢問女兒的看法:「你覺得楊適這個人怎麼樣?」

  盧璧人的臉頰立刻飛上兩片紅霞,帶著嬌嗔的語氣說:「爹地,你又不是沒見過他,幹嘛問我呢?」

  盧定堅一聽女兒這麼說,突然面色凝重的說:「你何叔他為了何靖的事,覺得非常對不起我。」

  「你不是要他別掛在心上嗎?」盧璧人也聽說何京打算離開的事了。

  「我勸不動他,他今天讓人帶了封信給我,感謝我讓他跟在我身邊這麼多年,他要離開了。」

  盧定堅語帶傷感,這是盧璧人不曾見過的。

  「何叔真的走了嗎?」盧璧人詫異的問。

  「走了,我知道他也是個倔脾氣,經過了何靖這件事,就算拿著槍逼他,都沒辦法把他請回來的。」盧定堅歎了一口氣。

  何京一下子走了,盧定堅也等於少了一個得力的助手,難怪會問起楊適的事,他一直覺得楊適是個有膽識、可以有一番作為的人。

  「爹地,你何不去找楊適當面談談,反正阿楠也在你底下做事,有他們兩個幫你,你也可以輕鬆一點。」盧璧人說。

  盧定堅點起了雪茄,點點頭說:「我確實是這麼想,剛才我已經派了阿財去請他,晚上我們約在天香樓吃飯,你要不要跟爹地一起去?」

  「你們談事情,我夾在中間多無聊,說不定楊適對你開給他的價碼不滿意,我如果在場,他可能不好意思明說呢!」盧璧人打趣道。

  「隨便你,那爹地待會兒就自己去了。」

  盧定堅當然相信自己開給楊適的價碼和職位都能讓楊適死心塌地的為他賣命,更何況,楊適跟盧璧人之間還有一份微妙的感情存在,他應該沒有理由拒絕的。

  和盧定堅的飯局結束後,楊適並沒有馬上回家,他走進一條弄堂裡,接著進了一座尋常的宅院。院裡有兩棵梧桐樹,一地枯黃的樹葉,屋裡亮著一盞微弱的黃燈,楊適走過去敲了敲門。

  「進來!」屋裡一個帶著北方口音的男人回道。

  楊適進了屋裡,摘下頭上的呢帽,恭恭敬敬的叫了聲:「戴先生。」

  「我知道你今天會來找我,經過了三年的特務訓練,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很好,我們一定可以揭發日本人的陰謀。」叫戴先生的中年男子眼神如電光般的掃過楊適的臉龐:「據我所知,盧定堅的女兒似乎對你很有好感。」

  楊適心頭一震,忙解釋說:「戴先生,你說過我們這種人是不能談感情的。」

  「這是任務,你可以利用她,讓盧定堅信任你,否則你哪有機會知道日本人用盧定堅的名義在上海蓋的那間醫院裡,究竟有什麼陰謀。」戴先生厲聲的說:「在這件事上面我們已經花了三年的時間,你不管用什麼方法,一定要成功,兒女私情算什麼?別忘了!你這條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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