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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蘇浣兒    


  楚勝衣一把拍掉夏濟生的手,冷冰冰的說:「不必了,雲兒已經用她自己的命換回藥方了。」

  「用……她自己的命?」

  「是,她為了救我,吞下你給慕容芷的毒藥,可代價卻是她永遠無法生育與一輩子的健康受損!夏濟生,你真是好啊!堂堂一個學醫的人,你怎麼狠得下心做出這種事?」

  夏濟生張大眼睛,頻頻搖頭,「我……我沒有,我不知道……」

  「你沒有?你不知道?事情都已經到了這地步,你還敢否認?把解藥拿來,否則我不客氣了!」說著,楚勝衣一手按在劍柄上,眼中殺氣騰騰。

  夏濟生還是搖頭,「勝農,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我承認我是給了郡主一些毒藥,但那是因為她說她想教訓一下長孫姑娘,所以我才把藥給她,我沒想到她會用在你身上。」

  「沒想到?你在給藥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怎麼會沒想到?」

  「我……我是想那丫頭醫術精湛,又穿著金蠶絲背心,那點毒藥應該對她起不了作用,哪知道會造成這種後果!」

  「雲兒已經懷了孩子,你知道嗎?現在卻為了你和慕容芷的這點私心,白白斷送一條寶貴生命,連雲兒都得賠上一輩子的健康,你知道嗎?」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夏濟生又上前握住楚勝衣的手,「勝衣,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應該很清楚我對你的感情,也應該知道我不可能去害你,更不可能去害你的孩子,我……」

  楚勝衣再次打斷他,「別再說了,把解藥拿來!」

  「我真的沒有解藥。」

  「你!」楚勝衣為之氣結。

  「我是說真的,我當初在做的時候,就沒有留下解藥。」

  楚勝衣不禁臉色發白,「那……雲兒怎麼辦?難道她真的一輩子……」

  「勝衣,我和你回去,雖然我的醫術比不上長孫姑娘,但為了你,我願意一試。」

  楚勝衣瞪著他,「你要跟我回去?」

  「是,我跟你回去,藥是我做的,就該由我來收拾後果;況且,這也算是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好嗎?」

  楚勝衣靜靜看著夏濟生,良久,他終於點頭,「好,你跟我回去試試,但如果你再搞花樣的話,小心我劍下無情。」

  夏濟生苦笑著答應了。

  於是楚勝衣帶著夏濟生一起返回皇城,兩人才剛踏進未央宮,伺候長孫凌雲的墨菊便著急地迎了上來。

  「殿下,不好了,事情不好了!」

  看著墨菊滿臉驚慌,楚勝衣也緊張起來,「什麼事不好了?」

  「長孫姑娘不見了!」

  楚勝衣整個人愣在當場,「什麼?」

  墨菊又重複了一次,字字句句都像大石般壓在楚勝衣心上。

  「長孫姑娘不見了!」

  第八章

  五年後

  深夜,長孫凌雲獨自騎著一頭小黑驢在官道上慢慢走著。

  她背上背著大大的竹簍,驢背上也馱著一個大藥箱,一手拿著饅頭啃,一手握著韁繩,秀麗絕塵的臉上一片平靜,唯一透露出情緒的,是那微微蹙起的雙眉。

  從前方那黑得不見五指的狀況來判斷,長孫凌雲知道自己已經錯過可以投宿的村落,看樣子今晚又得露宿野外了。

  也罷,露宿就露宿,反正身上的銀子所剩不多,還得留一些買乾糧,露宿正好省了一筆錢。

  想著,她把驢子趕往路旁樹林裡,放任牠去找吃的,然後自己找了棵看起來又大又茂密的樹躲上去,準備窩在樹上好好睡上一覺。而這,就是長孫凌雲的一夜。

  這五年來,她幾乎就是這樣過的,有客棧就住客棧,有得借宿就借宿,沒辦法時便露宿野外,打野味、喝山泉、啃饅頭,一地走過一地,一山爬過一山,孤孤單單獨自一人,漫無目的不停地走。

  途中,長孫凌雲會停下來幫人看病,賺些微薄的銀子好蝴口度日;看見急病重症時,便會伸出援手;遇著貧病孤苦的人,則是分文不取,傾囊相助;至於碰見瘟疫等重大疾病時,更是沒日沒夜、奮不顧身地投入救助,完全沒有想到自己。

  她覺得以往自己做了太多錯事,整人、嚇人的事就不必提了,下毒教訓人的事也所在多有,而見死不救、驕縱任性、無醫德仁心的事更是多得不勝枚舉,才會害得她的孩子來不及出世便送了命。

  所以她得贖罪,為了她死去的孩子贖罪,為了她過去所做的事贖罪,更為了她辱沒了朱雀天女的身份而贖罪!

  只是每當午夜夢迴時,她總會想起一個身影,一個英挺瀟灑、溫文隨和,卻又睿智堅定的身影。她想他的好,想他的溫柔,想他憤怒中卻不失主見的從容,想他冷靜中又不失熱情的堅持,也想他生氣時那微微瞇起的雙眸,她想他的一切啊!不知他現在可好?

  他應該已經即位了吧?也應該立了妃子、冊了皇后吧?不管是誰,即便是慕容芷也罷,陪在他身邊的女人絕對不會是她,因為她……她沒有資格啊!

  一個已經不能生育的女人,有什麼資格陪在他身邊?是啊!她已經失去陪在他身邊的資格,縱使他是她的所愛,縱使他是她傾盡一切得來的,可到最後,她依然無法留在他身邊,依然無法與他白頭偕老。難道強求的感情真無法圓滿?

  想著,她低低唱起:「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毅生死相許。天南地此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邊唱,串串晶瑩淚珠自她眼角不住流下,瞬間滴濕衣襟。

  以前,雖然懂得這闕詞的意思,卻總難體會;而今,她總算能體會了,只是為何她的心會這麼痛?痛到讓她胸口發悶,無法呼吸。

  就在長孫凌雲想怔了的時候,暗夜中突然傳來一道女子的淒厲呼救聲。

  「救命啊!救命啊!」

  長孫凌雲一愣,連忙收拾起心情,從懷中拿出一張人皮面具戴上,然後朝著女子的呼救方向而去。

  當長孫凌雲趕到時,正巧另一個方向有道人影也朝這方向而來。

  黑暗中,長孫凌雲看不清楚對方的長相,只隱隱約約看見對方穿了一身白衣,出手如電,身形如風,三兩下便解決那幾個想趁夜打劫的盜匪。

  她聽得那人對一旁不住哭泣的女子說:「大嫂,您無恙吧?」

  聽到這聲音,長孫凌雲恍如被雷打到一般,整個人愣在當場,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裡離商國皇城起碼也有千里遠,他……他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裡?而且是孤身一人?

  長孫凌雲張大眼睛,無法置信地瞪著眼前那道依然如往昔般瀟灑的身影。

  縱使是在黑夜中,縱使穿了一身便服,長孫凌雲仍一眼看出這個在暗夜中仗義相助的人,就是楚勝衣。

  楚勝衣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長孫凌雲,他蹲下身子,檢視著女子懷中已然失去知覺的男子,「大嫂,不必哭泣,妳相公還有氣呢!」

  女子大喜,「真的?」

  楚勝衣點頭,「自然是真,只是他傷得頗重,得盡快找大夫醫治才是。」

  說著,楚勝衣打算扶起男子送他前往鎮上找大夫醫治時,一個女子壓低了的聲音響起。

  「別動他,你這一動,他可能撐不到半路就死了。」

  楚勝衣一怔,望向聲音來源。

  那是個窈窕纖細、穿了一身紅衣的女子,只是這女子形容蒼白,臉上毫無表情,看似十八、九歲,卻又給人一種五十歲老婦的錯覺。

  這自然是戴了人皮面具的長孫凌雲。

  她刻意壓低聲音,戴上人皮面具,為的就是不讓楚勝衣認出自己。

  「妳是?」楚勝衣定定瞅著她,眼中有懷疑、有不解、有好奇。

  長孫凌雲不理會楚勝衣,來到女子面前,伸手檢視著男子的傷勢。

  女子著急的問:「我相公他怎麼啦?要不要緊?」

  長孫凌雲不發一語,俐落地點了他身上幾處穴道,再跟著解開他衣衫,進行止血、縫合及敷藥,下手之精準、動作之流暢,簡直神乎其技,看得女子嘴巴張得老大,久久都合不上。

  好……好厲害!居然能在這種地方、這種時候,以如此高超的醫術治傷縫合,她……難道她是……

  女子忍不住開口問:「姑娘,妳應該就是近年來名號響遏大江南北,人稱女華佗的孫雲--孫神醫吧?」

  長孫凌雲面無表情地點頭,繼續著手中的工作。

  原來長孫凌雲這幾年來一直以「孫雲」這名字自居,四處飄泊、自我封閉、自我放逐,不願讓人知道她就是敦煌鳳宮的主人朱雀天女,更從此不再使用「長孫凌雲」四字,以躲避楚勝衣的尋找。

  見到長孫凌雲點頭,承認自己就是女華佗孫雲時,女子不禁鬆了一口氣:心想,相公有救了。能遇著女華佗,相公一定會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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