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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岳靖    


  第五章

  今天早上,收容村裡,幾乎人手一包印著軍徽的糧袋。內戰三年,這個國家的政府現在才想到要對無辜受累的人民伸出援手?

  政府軍今天還帶了國際媒體來,只允許拍軍人發糧照,不准同難民發問,草草了事後,隨即恭送記者們上豪華公務車揚塵離去,留下一輛軍用貨車、一小隊士兵等待皇泰清和柏多明我。

  皇泰清上軍車前,聽到一個男孩說政府還發了糖果,真好。

  真好,一些甜頭,就能教心性天真的孩子忘了日前可怕的雷爆。

  皇泰清嗤笑,上軍車後鬥。兩排的長條木板座上,各坐兩名帶槍士兵,柏多明我坐在右側的兩名士兵中間,左側的兩名士兵中間同樣空著一個位子,明顯是為皇泰清保留的。

  皇泰清撇嘴落坐,大爺一般蹺起長腿。

  「待我們真好──派了輛囚車來。」柏多明我斜挑唇角,手玩著那頂隨身的白色貝雷帽。

  皇泰清哼笑,掏出煙匣,叼了根煙,將煙匣拋給柏多明我。柏多明我接住煙匣,將貝雷帽扣回肩帶下,揀了根煙,轉頭用這個國家當權者的語言問身旁的士兵有沒有火柴。

  那士兵愣了一下,看向自己的同伴,有人搖了搖頭。

  「我以為我們兩個是貴客。」柏多明我自嘲。

  皇泰清正在用打火機點燃香煙。「我們一人有兩個保鑣,當然是貴客。」他丟出打火機。

  柏多明我接個正著。「這點煙工作也許該讓他們做。」他將煙咬得高高翹起,斜睨幾名士兵,哈哈笑了起來。

  車子在他們悠然吞雲吐霧期間,駛出收容村範圍,漸漸遠離這塊三不管地帶。沿途經過幾個城鄉聚落、荒漠地段,這個國家很死寂,所有市鎮街景被三年戰火燎燒得單調,鬼氣凜凜,一片灰撲。據說,荒漠區域有一座古城,原該是被政府保護的文明遺產,內戰期間,成為敵對陣營情報地,政府軍展開空對地混戰,那些戰機群不知投了多少毀滅性炸彈在這兒,古城恐怕早化作車輪下的沙塵土塊了。

  車子在路況起起伏伏的石頭上道顛了兩個小時,進入這國家內陸最大的軍營。他們被帶進一間還算乾淨明亮的小廳,不過,並沒有人泡茶或點上一根雪茄請他們。

  皇泰清神思沈吟地坐在沙發裡,看著門口的兩名衛兵。柏多明我玩著手上的貝雷帽。

  幾分鐘後,一個穿將領軍裝的傢伙走進來,落坐在他們對面一張大桌後的高背大皮椅。「兩位先生,我就不跟你們客套了。」這人是政府軍中將戈培爾.列夫,看似年紀和他們相仿,感覺卻像個陳腐的獨裁者。「本人命令你們即日撤離我國境內。」

  「這是哪個政府下的令嗎?」柏多明我開口。這個國家軍、政權分離,有兩個政府,此次內戰,當權雙方站在同一陣線,對叛軍窮追猛打。

  「你們自以為是的善舉,已經造成我國莫大的困擾。」戈培爾.列夫面露怒意。日前的引爆雷區捉拿逃竄叛軍的行動,讓國際媒體注意到那個三不管地帶難民營,一篇一篇對當權者不利的報導傳遍全世界,輿論指稱他們漠視同胞受難受苦,只會爭權內鬥,人民生活問題全推由外援團體解決。

  「我們撤離,誰來照顧那些流離失所的人民?」柏多明我又問。

  「我國國民,自是我方照顧。」戈培爾.列夫語氣硬邦邦地。

  「那些人民會流離失所就是你們造成的。」皇泰清出聲了,語氣充滿譏諷。

  「你認為該怎麼照顧他們?像幾年前那樣施行種族淨化嗎?」他挑了一個這個國家的禁忌話題,簡直就像在野獸最敏感的神經刺了一針般。

  戈培爾.列夫臉色驟變,兇惡地跳了起來。「要你們走,是因為你們與我國無關,你們若還要干預我國任何人事物,我現在就可以逮捕你們!」

  這個國家屬於一個聯邦的十二個共和國之一,境內有四大種族,當權派是少數種族西亞爾人,這支族群佔全國人口百分之十七,人口數最多的種族──爾克人佔百分之三十三,其他百分之五十分別由另兩支種族:德西達人和托爾高人,各佔一半。

  除了以種族區分,這個國家還有複雜的宗教信仰也成為族群界線。幾年前,爾克人不顧當權的西亞爾人反對,舉行獨立建國公民投票,結果顯示大多數爾克人讚成脫離聯邦,自成獨立國家。局勢一旦如此,政權將落人多數人種爾克手中,西亞爾人為了保有執政優勢,展開血腥鎮壓,屠殺非西亞爾族裔人民,以激烈手段進行種族淨化。這樣的行動曝光後,國際輿論撻伐,外國勢力介入干涉,祭出經濟制裁。從此,這段過去成了這個國家最禁忌的血腥歲月。各種族絕口不提這段,只是種族間的仇恨已經種下,終究還是在三年前爆發內戰。

  「你想以什麼罪名逮捕我們?」柏多明我覺得可笑極了,在心裡暗罵這個愚蠢的法西斯信仰者。

  戈培爾.列夫得意一笑,說:「你們應該知道,有情報顯示叛軍頭子就躲在你們駐紮的巖山一帶,也許那些該死的雜碎與你們有關……」

  「需要這麼費心嗎──」皇泰清站起身,高大的身軀在桌面投下一道陰影,逆光讓他的俊顏晦暗不清,只有一對銳利發亮的眼睛冷睇著戈培爾.列夫。「你如果有點膽識,現在就可以拔槍,用我們的血肉包裝貴國的國家形象。」嗓音跟雙眸一樣冰冷,像危險的劍光。

  戈培爾.列夫僵住,犯窘似的無語。

  好半晌,皇泰清轉身,朝門口走。

  柏多明我看了一眼表情又怒又窘的中將軍官,低笑。「中將,今天既是請我過來吃飯,餐廳應該已備好餐點了吧──我們不會跟您客套的。」他說完,起身離去。

  在軍營餐廳吃了一頓好的,五小時後,回到收容村。軍車停在乾涸的河邊,皇泰清和柏多明我跳下車,往收容村入口走。一名女子突然沒頭沒腦地跑來,撞上他們。

  皇泰清抓住女子肩膀。女子抬頭。皇泰清認出她是那個曾經闖入雷區的女子。女子看了皇泰清一眼,頓了一下,馬上低頭,甩開他的手,快步走往收容村外那些殘敗的矮屋民居。

  柏多明我回頭看著女子消失的影像,抓抓頭髮,低喃:「慌慌張張地,在幹麼……」

  皇泰清沒搭話,持續邁步走向收容忖。村裡的氣氛有些怪異。他直接往臨時醫護帳後方、緊鄰收容村邊牆的木屋走,進入木屋,他發現皇蓮邦和皇廉兮還沒離開,幾個男人圍桌而坐,似乎正在討論事情。

  「我說了,不會和你們走──」皇泰清一開口,旋即被打斷。

  「你以為我們是在等你?」皇蓮邦坐在主位,神色凝重地瞅住皇泰清。

  皇泰清心頭揪了一下。

  「Mars失蹤了。」皇廉兮倚著桌畔,垂首深思地斜站著。

  「你說什麼?」皇泰清走上前。

  皇廉兮抬頭,與皇泰清眼對眼,語氣沈定地再說一次。「Mars失蹤了。你離開沒多久,她就失蹤了。」

  皇蓮邦站起身,繞到皇泰清面前,接著說:「你要留下,是你的事。熒惑得跟我們回──」

  皇泰清沒等皇蓮邦說完,倏地轉身衝出去。柏多明我正要進屋,整個人被皇泰清夾帶活動門板的力道給衝撞得倒退數步。

  「皇?!做什麼,跟那女子一樣,慌慌張張?!」柏多明我順勢扳住皇泰清的肩膀。

  皇泰清撥掉柏多明我的手,一徑跑進醫護帳。梁熒惑天性善良,她一定是在醫護帳裡,幫忙照顧傷患。她雖然大多數時候不聽話,但她答應他不離開收容村,就不會離開。

  「惑惑!」皇泰清每拉開一個簾幕,就喚一次梁熒惑的小名,弄得休息中的傷患驚愕不已。

  「惑惑……」又拉開一個簾幕。

  「泰清!」坐在行軍床與醫護人員說話的白靄然訝異地看向皇泰清。

  「皇,」跟進來的柏多明我將皇泰清往外拉。他已聽木屋裡的夥伴們簡述事件了。「他們都找過了,惑惑不在村裡。」他半拖著皇泰清走出醫護帳。

  一群孩子在外頭接受皇蓮邦的問話。

  「有幾個孩子看到Mars往雷區走去。」皇廉兮說著剛聽到的訊息。

  皇泰清全身神經繃了起來,像是腦門遭受重擊無法反應。

  「也許他們看到的不是惑惑。」柏多明我說了句。

  皇泰清定神,重重閉一下眸。「把你的人集合起來,」他沈聲對柏多明我下令。「日落前,一定要把她找出來。」他非得好好懲罰她!

  ☆ ☆ ☆ ☆ ☆ ☆ ☆ ☆ ☆ ☆ ☆ ☆ ☆ ☆

  梁熒惑是跟著一名行為鬼祟的女子走進雷區的。

  今早皇泰清離開收容村後,梁熒惑到炊帳吃早餐,很少有人會在通風不良的炊帳用餐,大部分的人領了餐食,會到外面用餐。梁熒惑覺得炊帳沒那麼差,更少在裡面用餐,安靜,也不需要提防風砂塵土飛進食物裡。梁熒惑獨自一個人在炊帳用餐,十二人座的長桌空空闊闊,不知是誰在桌中央的空瓶插了一枝花,看起來有點孤單。雖然在這個地區弄朵鮮花,已是登天般極難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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