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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念月    


  他很想生她的氣,又怕舊事重演,所以他繼續抑忍心頭忐忑心的不安,本以為這些反常很快就會結束,怎知遲遲等不到她發自內心的微笑,甚至變本加厲地躲避他。

  就算她的心裡有著疙瘩,經他解釋之後,也該抹除了吧?為何她的態度始終無法回到當初?

  事情不若她想像的嚴重,他更不認為自己曾經背叛了她,無論精神或肉體。

  面對愛,他總有幾分不確定,會是因為認識她以前,從不知道真正的愛會是如此令人快活,同時也教人惆悵,所以才會變得這般患得患失。

  究竟要怎麼做,才能讓她明白他的努力、他的心意?

  一陣開門關門結束,玄關方向傳來高跟鞋踏上地磚的清脆聲響,起身倚立落地窗前的甯甲權,全身細胞霍地凜緊。步出燈光明亮的電梯,緊接著映入眼簾的卻是暈暗的客廳,薄荷的雙眼有些調適不來。

  眨眨眼,當她適應了屋內的昏黃,目光同時也注意到隱身在陰暗角落裡的黑影——落地窗外投射進來的月光,映照在他臉上一刻畫出某種詭譎的氣氛。

  那個雙手交抱,一瞬也不瞬地盯著窗外五光十色夜景的高大男子,正是甯甲權。

  這些日子,也許沒有朝朝暮暮膩在一起,但無須太多的光亮,她亦能在心底正確無誤地描繪出他的模樣。

  所謂的天之驕子,說的就是像他這樣天生受上蒼眷寵的人物,注定要睥睨群倫。

  在外人眼裡,這個年輕又犀敏的企業家第二代,該是躊躇滿志、意氣發揚的:可這位天縱驕兒的眼神,在外人所不能窺見的時候,總是落向遠方,追逐著無以名之的東西那一身的落寞,無人能懂。

  「回來了?」甯甲權徐緩地旋身,自行順了幾次呼息後,開口問道。

  「嗯……」薄荷愕然一震,在他犀利的眸光下,宛如被銀針釘住羽翼的蝴蝶,動彈不得。

  是她的錯覺?他的眸心似乎閃過一絲憤怒的光芒。

  「你今天沒去上班?」早已知曉答案,他卻執意聽到自她口中回答的肯定。

  「我請假了。」

  「補習班也一併請假了?」

  薄荷點頭,他都知道了?

  「為什麼?」甯甲權迅速收斂外露的情緒,恢復莫測高深的表情。

  聳聳肩膀,非常細微的一個動作,然後不自然地撥弄垂落頰畔的那處長發,「我不曉得……突然不想上班,也沒有上課的動力。」

  「早上你還好好的。」按下客廳水晶吊燈的開關,驟亮的光線,刺眼得教薄荷抬手遮擋。

  明瞭她的刻意隱瞞,所以他不當面拆穿,盡可能避掉尷尬局面。

  「你去哪兒了?」

  甯甲權心疼地望著她。,那對嵌在白玉面容的漆黑眸子,怎會一天比一天無神?

  她看起來就像一朵弱不禁風的路旁小花,隨時都可能萎落入泥,消逸於這繁華煙塵。

  在她空洞的眼底,似乎再也覓不著往日的天真爛漫,或是絲毫』的愛意,他只看到一個陌生的靈魂。

  她的轉變太大,刻意製造的冷淡是那麼明顯。

  「我去喝了幾杯小酒。」

  「喝酒!?」瞠大眼眸,「你上夜店去了?」他的驚訝不是沒有道理,她和時下愛泡夜店的女人不同,她對夜店的型態、氣氛,其實頗有微詞。

  「嗯,我們一起去過的那家店。」事實上,她也只去過那麼一間,作息正常的她,鮮少涉足夜行性動物群聚的這類眩惑心魂的場所。

  「想喝酒為何不找我?」

  薄荷茫茫地、輕輕地歎息,像吐出一口長氣般語立細微。「對不起,那時候我大概太想一個人靜一靜,所以沒想到你……」

  胸口猛然窒塞,連張口都困難,「你……說什麼?」

  當他為她擔心的時候,她心裡想的卻不是他?甚至不要他的陪伴?甯甲權的五官劃上幾道受傷痕跡。 

  「我想一個人靜靜地想點事情……」原以為酒精可以幫她在下決定的過程中,不那麼痛苦,但她似乎想得太天真了。

  微醺的時候,神志半清醒半模糊,以前縱情於幸福快樂的時光而忽略的問題,如今一一浮上檯面,教她不得不正視。

  他只當她是朋友吧?比普通朋友更好的那種簡單而不複雜的關係,如此而已,對吧?

  「真的不能談談嗎?」頸間青筋似反應他的狂亂心緒,瞬間暴突而起。

  薄荷故意無視他的憤怒,執意以自己的方式了斷折磨身心的苦痛,「還記得王富柔嗎?」

  「那個和你一起在空姊補習班的學妹?」那株慘遭老三摧折的小花。

  「今天她突然跟我說,她失去了愛人的能力。」歎息幽長。

  「怎麼了?」甯甲權惶然,為的不是那個與他無關的王富柔,而是突然將第三者拉入他們之間難解情緒的她。

  「我告訴她,愛人的能力永遠都不會消失,她缺少的,是愛人的勇氣,還有一個對的人。」

  「我不想聽這個……」直覺不對勁,他欲阻止。

  薄荷嘴角似笑,不顧他的反應,續道自己的想法:「我一直認為,愛人的能力是透過愛情的醞釀,自然而然散發出來的。愛一個人,常常是沒有理由、沒有原因,一種對的感覺,加上那一份傻勁的衝動,讓人不自覺地沾染上愛人的習慣。」

  說著,眼簾漸漸垂下,「所以哪天當她愛對了人的時候,愛人的能力,自然會如同火山爆發一樣的猛烈,然後,愛,漸漸地就變成一種習慣……」

  透過訴說王富柔的茫然,她的心事及情緒也許獲得些許抒發,只是,心卻更加空虛了。

  她不想被任何人任意搓揉成圓或扁,原本多少有些小小開心地 猜測著,他也許會欣賞她這樣的個性……結果呢,她高估了。自己的身價。他對她,不是真的喜歡吧?

  兩人在最寂寞的時候相遇了,擦撞出最激烈絢麗的火花,感情以自己無法預知的速度攀升。她不小心動了真感情,她奢望占H他身上獲得的感情變多了,不再只是簡單的陪伴,她違背了兩人當初談好的條件,她渴望永遠。

  一開始就說好了,是她自己忘了遊戲規則,放任自己愈陷愈深

  他不曾有過承諾,一如她也不曾要過承諾,一日一對她膩了,就會換了吧?

  她在心中找遍了方法,就是無法找到一條理由,好說服自己不去承認這是個事實。

  王雅妃的出現,引爆了兩人之間潛藏的不安,問題一旦掀起,她發現自己再也沒辦法面對現下的生活與相處模式背後的隱憂!拒絕責任的他,當明白她的心態有了轉變,恐怕不能接受如同情感包袱的她吧?

  「為什麼跟我說這個?」這陣子的她彷彿與他生存不同的空間,縹緲得教他摸不著她的情緒邊際。

  「沒什麼……有感而發吧!」該是結束的時刻了吧?與他的甜蜜算是貪求來的,本就不會長久……

  說不出來心頭是什麼感受,但不可否認,她有些悵然,卻也有著更多的釋然。

  在他心裡留下美好的印象,存在著她的美麗與懂事,也許這是最好的結局安排……她不要吵也不想鬧,就在回憶中記得所有的快樂吧!甯甲權朝她走近,薄荷不自在地低下頭,卻避不開他身上的男性氣息—— 

  菸味和帶有薄荷氣味的古龍水,與他的體溫混成了一種微帶辛辣的氣息,桀驁而不馴。

  「現在,把你心裡所有想法都說出來,然後,睡一覺,明天,我要你回到從前的樣子。」他不想再為她的情緒而掛心,他想知道她因何愁眉不展,他也想明白自己的心意到底又是什麼?

  回到從前的樣子?從前……指的是哪個時期的她?認識他之前或是之後?

  「不可能了……」悵然的低啞語音,消逸空氣裡。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愛與不愛大概是世界上最教人愁苦的惱結了。

  倘若執著只會換來身心的折磨,那就不是愛情,而是無謂的受苦……她懂,所以她要放手,在他怪她不守遊戲規則之前離開。

  她知道人不能永遠倚靠某個人,不過總是要讓她學著慢慢放手啊!這一切……快得教她措手不及!

  「你……」 

  鈴—鈴——

  突然響起的電話,意外成了緩衝劑。

  「算了!」甯甲權心腹間焚燒著一把火焰,如果再和她說上一句話,他一定會把她推入火焰中嚴刑逼問。

  但他不想這樣對她,不想嚇壞了她。

  「你去休息吧,明天再聊。」他道,卻不知明天他等到的卻是一封離別信——

  甲權:

  我走了。

  千上言萬語在心頭,無法——化成文字。

  今天以後,我不再輕易地付出愛人的能力,更不會隨意地把愛人當成一種習慣。

  今天以後,我想把這些能力和習慣,留給真正懂我、愛霉的男人

  偶然關心的電話,選擇不期而遇的相會,由機率產生的交集,去決定愛情的發生與否——這是現代愛情的隨機抽樣,也是我渴望的愛情發生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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