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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於堯    


  他實在英俊得嚇人,但高大的身軀、溫柔卻隱含危險的語調及那憂傷又飽含絕望的複雜神情,令靜子意識到危機的不寒而慄。

  「不要怕我,小東西,我不會傷害你的。」他的手指冰冷不帶一絲溫熱的輕刷過她的粉頰,令她驚駭的連連倒退好幾步,嘴巴吐出緊繃的喊叫:「你到底是誰?為什麼陰魂不散的出現在我身邊?」

  「你可以叫我弘二。」他的聲音清澈如風,英挺的棕色風衣掩不往他寬肩上的滄桑與疲倦。「我是你的保護使者。」

  「保護使者?」他的話令她更糊塗了。「那你為什麼要騙我說阿刁殺了我父親?你又如何知道阿刁這個人?」

  「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你如何肯定阿刁不是殺你父親的兇手?」

  「我就是知道!」她孩子氣得頂了一句不是答案的答案。

  他被她的回答逗得一陣輕笑,那笑容竟帶了些魔力,迷惑著靜子小鹿亂撞的心湖。他真是英俊,除了那道刀疤,他稱得上是男人中的男人。

  「讓我保護你吧!」他對她伸出輕顫的手。

  「憑什麼?」像怕被那隻手碰觸般,靜子霍地轉身一跳。「我憑什麼要相信你?」

  「宮內洋要殺你,你認為自己能逃得過職業殺手的追殺嗎?」他冷靜的望著靜子那雙因害怕而轉深的棕黑瞳仁,又補充道:「連狡猾的阿刁都逃不出他的掌心,你有什麼……」

  「阿刁在他手上?」她尖叫的撲到他面前,完全沒注意到他的雙手已穩穩扣住她纖細的肩頭,她一心記掛著阿刁。原來阿刁不是始亂終棄,而是陷入重圍,自己怎麼可以無情的攻訐他呢?她忘情的抓住他的風衣:「帶我去救他!」

  她小小的臉龐綻放出奪人的光彩,但看在風間弘二眼中,卻有份深惡痛絕的妒意不斷在擴大。他不留情的推開她:「阿刁已經死了!」

  「什麼?」她呆了半晌,好不容易回過神,堅定平靜的甩頭。「你騙我!我永遠不會再相信你了。」她賭氣的坐在地上,直視著爺爺的墓碑不願采他。

  「宮內洋能夠手刃他父母,為何會殺不了他?」

  「你別再騙我了!」她動氣的對他尖聲吼叫。

  「啪!」一本小冊子從弘二手中摔在靜子面前,她大氣不敢喘的撿起那木大英帝國發給香港公民的護照,內書:刁哲,一九六四年出生……她閉上眼杜絕一陣強烈的暈眩,但她全身上下已不可遏止的抖顫了起來。

  「你……怎麼……有他的護照?」她的眼眶聚滿不成形的淚珠。他連阿刁父母雙亡的事都一清二楚,現又加上護照……

  「他將護照藏在腹部的一個小暗袋內。」

  他說的句句屬實,她就曾親見阿刁如視珍寶的撫著他的小暗袋。那麼隱密收藏的護照,竟會落到他手中?

  「他在死前,曾受過宮內殘忍的折磨。」他以略帶感傷的口吻說道:「我到得太晚,見到他時,他已奄奄一息,瀕於斷氣的邊緣,但他竭盡全力的交代我好好照顧你,他叫我到這兒一定等得到你。」

  她的淚像斷線珍珠般無聲滑落,為她短暫而逝的愛,更為她那飽嘗凌辱致死的情人。

  「他……很痛苦的……離去嗎?」她淚眼滿面,激動難抑中仍不敢用「死」字加諸於阿刁身上。

  「在宮內給他一連串打擊後,我相信死亡對他而言,反而是種解脫。」

  她痛苦的搖搖頭,開始聲嘶力竭的尖叫起來,那尖銳的嘶喊迴盪在山谷間,驚動了林中山鳥紛飛,呼嘯的風聲使搖擺的林木都傳出淒厲同情的嗚咽。

  「我失去了他!我失去了一切!」她哭啞了聲,只剩下椎心的乾號。最後,她以那雙悲痛萬分的淚眼,含著滿腔的憂怨瞪著面無表情的他。「你將他葬在哪裡?」

  「葬他?」他從容不迫的回答:「他死無全屍,如何葬他?」

  她猛地抓住他的風衣,瘋狂的搖撼拉扯。「你到底是什麼人?你竟然不救他、不安葬他,你到底是誰?」

  他不大溫柔的拉開她的手,俯視著那張梨花帶雨的小臉,他露出一抹奇異的表情。「你愛他,你真愛著他?」

  阿刁死亡的打擊已將她打入一片絕望混亂的深淵,她已無任何思考能力的跌坐在地上。

  「別難過了,阿刁知道你為他如此痛苦,他絕對會死不瞑目的。」他輕輕的拉起她。「走!」

  她木然的任他拖拉到路邊停放的一輛車旁,她才如大夢初醒般間道:「你要帶我去哪?」

  「一個能讓我好好照顧你的地方。」

  他們一同坐上了後座,弘二威嚴的向司機道:「開車。」

  靜子整個人陷入了焦慮的煎熬中。「你到底是誰?」

  「停止你的問題吧!就算不為阿刁保護你,我也會為江崎先生好好照顧你的。」他閉上了眼,一副不願再多談的模樣。

  靜子的淚水又奪眶而出。她已經一無所有,即使這個弘二要將她推入死亡境地,她又何懼呢?她頹然的陷入座椅中,覺得她的心已空了,希望從此後,自己能夠無知無覺的活著,在無知無覺的苟活中無知無覺的死去,這將是她最大的快樂。

  ☆ ☆ ☆ ☆ ☆ ☆ ☆ ☆ ☆ ☆ ☆ ☆ ☆ ☆

  江崎靜子受到了風間弘二無微不至的照料。他將她帶到他位於淺草的一棟三房一廳的單身小公寓內。公寓雖小,但五臟俱全,整齊乾淨得不像是單身男子的住所。

  痛失親友、顛沛流離多日的靜子雖心如槁木,但內心深處仍體會出弘二對她體貼入微的照顧。他沉默、細心的為她打點睡房,並花了一下午的時間,帶她到銀座的三越百貨採購衣飾。

  「我根本不需要這些衣物!」她不領情的將他好意催促她試穿的一件朱紅色迷你套裝摔到他身上,轉身就走。

  「你需要!」他扣住她的手腕拉入試衣室內,並快速的吩咐店員拿另一套同款式的白色套裝交給她。

  他霸道、不容拒絕的給與她一切,在反抗無效的情況下,她默默的接收了他的施與。

  當晚,她在惡夢纏繞中,見到阿刁衣不蔽體、渾身是血的在遠方呼喚她,她竭盡全力的要奔向她遙遠的情人懷中,但天不從人願,一種無形的力量使他倆越來越遠,更恐怖的是,阿刁的形體從下半身慢慢轉變成透明無形,他驚駭的盯視著自己逐漸消失的身體,雙眸是承載不住的憂傷,直直凝望穿透了她淌血的心房,最後,他完全消逝無蹤,只剩下那雙深邃的眼眸……

  「啊!」靜子呼天喊地、香汗淋漓的從夢境中驚醒,雙手空茫的朝空氣中揮動胡抓。

  「不要怕!」一雙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虛幻,緊接著,她感到自己躺在壯碩的胸膛前,身子則被結實溫熱的雙臂緊擁著。她頓時感到心安鬆懈的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她的床畔空無一人,她迷惑的分辨不出昨夜的那雙臂膀是真實的,還是夢境的一部分。

  弘二仍維持著他的高度沉默,帶領她進入另一個東京。

  他們先到金龍山淺草寺看那莊嚴威武的風神、雷神,全身沾染上一股潔聖的檀香氣息後,又轉赴上野動物園看頗富知名,卻頂著圓滾、骯髒小屁股遊走的熊貓。

  在上野不忍池畔,靜子見到不耐嚴寒垂落調萎的櫻花時,鼻腔又湧上了一份酸澀。

  她從阿刁的目光中見到的是一片金光綠野,充滿熱帶情調,朝陽生命般的夏威夷。那時的她雀躍、勇敢,在阿刁聲東擊西的逃退、吊兒郎當的撩撥下,她耳熱心跳的感受到她的血液與夏威夷一起悸動、澎湃翻湧。

  現在的她,獨對秋末冬初的蕭瑟,萬物充滿了一片肅殺害意。她凝視著弘二美好的側影,卻念著那永遠喚不回的浪子情人。弘二再如何多情體貼也是枉然啊!

  「走!」看出靜子內心的低落,弘二決定要將她拉出憂鬱。

  「你又要帶我去哪?」她幽幽的語調中滿含無望的祈求意味。「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我們去明治神宮看昌蒲田。」他露出少見的溫柔口吻輕哄她。

  「在中國,」靜子的眼光飄向了老遠。「相傳萬蒲是一種仙草。」她又想到阿刁是否已化為一株仙草?

  弘二冷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什麼中國仙草,但我知道日本武士道的精神與高棉的夏特高茂。」

  「高棉的什麼?」

  「夏特高茂就是棉共的意思。」

  「你是……高棉人嗎?」靜子早就懷疑弘二的血統。雖然他能說一口流利的日語,但他的氣質有別於一般日本青年。

  「我?」他撇嘴一笑,笑含苦澀。「我的過去是一段極為血腥殘酷的故事,你是不會感興趣的。」

  「告訴我!」她的棕眼終於出現多日不見的生動。

  「我曾在柬埔寨度過童年,但我的的確確是個不折不扣的日本人。」發現自己情不自禁的透露了不為人所知的過去,弘二露出了戒慎的眼光並閉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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