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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玉潔    


  不對!如果她的家人帶走她,不想被他尋獲,就不可能留下這些,否則光靠著這些極貴重的物品,他還是有可能找到她。

  那麼……「芸生,你到底上哪兒去了?」火焚一般的心焦,再次升起。

  莫非是……被綁走了?!他心頭狠狠一擰!城郊雖人煙稀少,卻不是絕對的無人地帶,完全不設防的小木屋,在裡頭熟睡的嬌人兒——該死!是他太大意!經過他用盡一生所學、所有珍貴丹藥精心調養後,如今的芸生,與初時乍到的痛殃子模樣,已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原本凹陷的蒼白兩頰,如今轉成豐潤透紅,水嫩的肌膚似雪,太陽下會微微發光;狀似新月的秀眉,彎細如昔,但更顯濃黑;一雙被黑漆透亮瞳仁佔去大半的圓亮眼眸,也不再那麼倦怠無神,深刻的雙眼皮和濃密的羽睫,為她的美眸增添幾許說話的條件。

  瓊鼻秀巧挺翹,菱唇褪去蒼白,換上一抹嫣紅,微噘的可愛角度,即使閉口不語也看似微笑嬌嗔。

  小病鴿已然脫胎換骨,蛻變成了羽澤豐亮的艷麗彩雀。

  美麗的事物,總會引發人的佔有慾,而他卻粗心大意——老天!「芸生——」長腿一拔,他瘋狂地疾馳出去,在慢慢籠罩大地的黑暗中急切找尋,一聲聲幾近咆哮的呼喚,在河岸連綿不絕。

  終於,他看見了,一抹孤立無援、不知何去何從的影子。

  「芸生!你在這裡幹什麼?!」顧不得什麼修為,他扯嗓嘶吼。

  河堤上的纖影回過身,望著他,愕了半晌。

  然後,他看她奔了過來,不穩的步伐,使她在崎嶇的河岸上硬生生跌了一跤。

  「芸生!」男人趕忙飛縱上前,扶她起身,

  猛然地,她使力抱住他的腰,哭得聲嘶力竭。

  「哇……」

  「怎麼了?怎麼了?」他心慌意亂。

  他想看看她衣著是否完整、有無被侵犯,想瞧瞧她剛才跌出了什麼傷、疼不疼,然而,伊人纖細的雙臂卻將他擁得出乎意料的緊,溢流不止的淚水濡濕了他胸前—大片。

  「嗚……你去哪裡了?我以為你丟下我,自己走掉了……」

  什麼?杜冥生眉眼一沉。

  她居然以為他會自己落跑?難不成在她眼中,她的冥生哥哥這麼沒責任感?「我只是上山採些草藥而已。」心裡懊惱,卻不覺放柔了語調。

  她哭得淒切,教他不捨再責備。

  芸生都哭啞了,「我找你找了好久,等到太陽都下山了……我好怕,我不知道你走了多久、多遠了,我趕快追出來,就怕追不上你……

  ,可是又不知道你往哪裡去……嗚嗚……」

  「好了好了,我不就在這兒嗎?」他耐心安撫。「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沒說一聲就自個兒出門,下回不會了,好不?」結果,變成他要道歉。

  男子修長的指替她拭淚,一邊低哄,「來,咱們回去了,我還沒煮晚餐呢。」

  哭得有點醜的小臉總算昂起,哽咽點頭。

  就這樣,小女子演出的失蹤記落幕。雖然附帶跌傷腳骨、扭傷腳裸,還磕腫了額頭、手臂;但仍萬幸地讓男人抱回家了。

  也因此,他確切瞭解,只有在他身邊,才能填補她心中嚴重缺乏的安全感;而自己,也早已迷上這種有人相伴的感覺。

  怕的是,這樣的感覺若再持續下去,最後離不開的,會是他。

  於是,一種叫做「永遠」的渴求,在胸坎處迅速膨脹起來……

  第四章

  時序剛剛入秋,午後艷陽依舊,山中鶯啼悠悠,秋蟬鳴聲唧唧,山溪清澈見底,坐在溪邊大石上的嬌俏女子,將一雙嫩白裸足浸在水裡,有一下沒一下地踢濺著涼意沁骨的溪水。

  一支翠綠的竹笛湊近櫻唇,她吸足了一口氣,使勁吹出。

  嘩——嗶一一嘩一一空幽的山谷裡,只聞——聲聲單音斷續迴響,卻始終聽不出一首完整的樂曲。

  「呼……不行了……」拿開竹笛,芸生無力地仰倒在大石上。方才過度急促大口換氣,害她頭都暈了。

  奇怪,為什麼冥生哥哥好像一點都不費力,就能吹奏出悠揚美妙的音樂,而她吹得那麼賣力,卻壓根不成曲調?她把笛子舉到面前仔細端詳,想鑽研出個究竟。可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怎麼也看不出個端倪,倒是手部舉酸了。最後她索性放棄,放任自己整個個癱在大石上乘涼。閉上眼睛,享受著由蟲鳴鳥叫、清風流水、枝葉婆娑所交織成的自然韻律,沒有摻雜一絲塵世煩囂,舒服得令人快要睜不開眼睛……恍惚間,感覺有片落葉從她臉上飄了過去……又飄了回來……飄過去再飄回來……甚至在她的鼻端前不停飄來飄去……這是什麼怪葉子啊?「哈啾!」打出噴嚏之際,小手跟著靈敏一撲!果不其然,捉住了一隻正捏著片綠葉惡作劇的大掌;而罪魁禍首,正是眼前眉目含笑的俊秀男子。

  「冥生哥哥!」她大發嬌嗔,「你好壞!居然捉弄我。」撐起身子,柔荑不甘地輕打了他幾下。

  男子只是微笑,坐至她身邊來,替她解開身後的髮束,讓一頭黑瀑寫意流瀉,並輕柔拂去沾惹上青絲的細砂。「怎麼,累了?」

  嬌軀慵懶地往他靠去。「不是,是這裡太舒服了,舒服得讓人想睡覺……」尤其現在倚著他溫暖的肩膀,嗅著他身上談淡的藥草味,神經更不禁一根接著一根鬆弛了。

  「可別真的睡著了。」杜冥生拍拍她微泛桃紅的臉蛋,眼底全是愛憐。「或者早些回去,該還有時間讓你上床睡個午覺的。」

  「不要,不要那麼早回去。」一對彎月眉輕輕揪起,她攬著他的手臂,不願他移動半分,小嘴微噘,「最好晚一些……晚到不會有人上門的時候再回去。」

  俯瞰她苦惱的神情,他淺笑,自是明白,「開始覺得煩了?」

  「是啊。真是好煩啊……」

  自從小屋不幸落得被「火化」的淒涼晚景後,為了盡速寬得棲身之所,杜冥生向城裡的劉姓大戶租了一座院落做為新居。只租不買,是因為他沒打算永久居留。

  新居有一廳、一廚、二房、一澡間,外加一方可供涼曬衣服、活動手腳的空地,不但比原來的木屋要寬敞許多,後院還有一口清澈的井,取水極方便。

  然而進駐不久,他便後悔了。

  他從來都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景色差不說,種種喧囂之聲、因人口稠密而顯得濁穢的空氣,都令他極度厭惡;週遭噪音也不是普通的嚴重,不僅白天吵得足以媲美舞龍舞獅,連晚上都不得安寧!除去這不談,更惱人的是一群偽裝慈眉善目的「善心鄰里」打著「四海之內皆兄弟、落地不問骨肉親」的名號,把他倆當作乞丐似的,攜著一些舊衣剩菜登門「施恩」,進門後,東西一擱、屁股一坐,便開始行「打聽八掛、挖內幕」之實,問將起來——兄妹倆今年多大啦?祖籍在哪?父母可還健在?平時以啥為生?為何會到這兒來?可還有其他親人?兩人許婚了沒有?哥哥喜歡什麼樣的姑娘?妹妹又希望將來許配怎樣的人家……林林總總,諸如此類,大夥兒問得鉅細靡遺,用這種變相的「關心」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每每見此,他只恨不得把這些人都—腳踹飛出去!每次有人上門,他總酷酷地丟下一句「請自便」,然後,俊逸的身影便時而入、時而出的逕白忙和,懶得理睬;小廳只留下因病而失去記憶的芸生,一問全不知,讓那些人徹底死心,趁早滾蛋。

  「我好懷念從前住在河邊小屋的日子,也知道為什麼你不喜歡住在人多的地方……因為真的很煩人哪。」她歎道。每回都是她被丟下應付那些大娘的質詢,她受害可深了。

  杜冥生輕佻了挑濃眉,「哦?我看你和幾個姑娘處得不錯,還以為你挺喜歡這樣廣結善緣、敦親睦鄰的呢。」

  說起這個,嬌人兒小嘴兒嘟得更高了,「她們根本不是真心來交朋友。」

  那些未嫁的姑娘前來找她,表面上是欲同她交好,可事實上,個個的眉梢眼角無一不是偷看著冥生哥哥,嘴裡問的也全是關於他的事。要不就是對她吹捧自家尚未許親的單身漢,積極地想介紹給她認識,用心昭然若揭。

  昔日棲住河邊小屋時,總覺得只有兩個人的生活單調寂寞了些,尤其當冥生哥哥處理藥草、藥材時,她因為笨拙幫不上手,只得獨自在一旁排遣時光。現在遷進城裡,多了左鄰右舍,眾人對他們倆是特別「關照」,可她卻感加倍寂寥。

  因為大家只是把他們當成茶餘飯後的話題,一對對看似關愛的眼神,其實全是在看熱鬧。

  「鄰家的徐大娘、陳婆婆還常責備我,說我一個女孩家,不該仗著哥哥疼愛,家務事一樣也不學,還說我再這樣下去,以後嫁了人肯定要吃苦——」什麼都沒做也要挨罵,真衰!「徐大娘昨兒個才又來幫她侄子說親事呢。」磁魅的嗓音沉道,語音帶著一點譏誚的味道,「她也責備我身為哥哥,長兄如父,該早些替你許門好親事,不應誤了你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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