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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長谷薰 然後她轉過頭來,剛好與我四目交接,我的心臟又開始不規則的亂跳。 「你是芷婷!」我靦腆地笑笑。 她露出狐疑的眼神。 「我們讀同一所小學,還讀同一所國中。你媽媽和我媽媽以前是同事,在同一家律師事務所上班,小時候你媽常帶著你來我家,記得嗎?」 「喔,我想起來了,我記得你,你是郭……」 「郭又頡。」 「對,郭又頡,你長高了,我記得你以前很矮。」 「你是說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嗎?」 她笑了,不知道她記得我多少?但是我卻記得很清楚,她每次都穿得整整齊齊的跟著媽媽來我家,紮著兩條長長的麻花辮。我每次拉她頭髮,她都會打我,雖然我們同年,但是她足足比我高一個頭,而我只能跑給她追。 「喔,對不趄。你變了好多,好久沒見到你,如果你沒和我打招呼,我都認不出你了。」她歉疚的笑笑。 我還記得她國中畢業旅行的時候,在校門口看見她,她的頭髮剪得短短的,裙子也穿得短短的。我一直偷看著她,她是沿途最好看的風景。 「你怎麼會在這裡,該不會是我們也讀同一所大學吧?」 「不是,我在等我男朋友,他在這附近工作。」 「漂亮的女生,總是有男朋友的。」 「你這是在讚美我嗎?」 「不,我是在感歎,如果你的男朋友是我該多好?I我在心裡說著,然後祈禱她的男朋友走路踩到香蕉皮摔了一跤,扭傷腳,無法走到這裡;或者半路遇到從動物園跑出來的獅子,於是嚇得兩腿發軟,沒辦法赴約。 總之,水遠不要出現最好,至少今天不要。 可惜事與頤違。 「這是我的男朋友阿威。」她依偎在男友身旁。 她的男朋友很帥,我還沒想到要跟他說什麼話,我的肚子卻在這時候,咕嚕咕嚕地叫了起來,而且還叫得很大聲。當時真的覺得好糗。 「你還沒吃中飯啊!」她關心地問我。 「事實上我還沒吃早餐。」 「我和阿威正要去吃飯,你就跟我們一起去吧!」 阿威的臉色不太高興,我卻是當作沒看見,高高興興的一口答應。 我們沿路上聊著小時候的事,真高興她終於想了起來,我們聊很投 機。阿威完全插不進我們的話題,他的樣子很吃鱉,而我的心裡很高興,我走進自助餐,點了排骨飯。 芷婷要跟我分手,她居然這麼狠心。 她以前還說:「每天可以見到你,和你一起吃排骨飯,是最幸福的事。」現在她卻要跟我分手,想到這裡就覺得生氣。 我最近到底有沒有做錯什麼事情惹她不高興? 悶悶地低著頭扒了幾口飯,用力地咬了一口排骨。 我到芷婷家樓下按門鈴,沒有回應。 她要我來找她,卻自己下在家? 我到她家對面的小公園,在公園的椅子坐下,把鳥籠放在旁邊,一個人發呆。 已經等了一個半小時了,她還沒回來。 她常常忘記事情,最好這次她又忘記。 如果她忘記要和我分手這件事,那也不錯。 我看見兩個熟悉的身影,芷婷和阿威正遠遠的走來,我忽然有下祥的預感。 如果當初阿威不是和別的女生約會當場被芷婷逮到,芷婷也不會傷心的跑來找我,我也不可能有機會成為她的男朋友, 上個月芷婷跟我說:阿威回來找她。難道她回心轉意,想和阿威重修舊好? 難道我在他們分手後介入,又在他們和好後被踢出? 芷婷和阿威兩人在她家樓下門口停下來,兩人有說有笑。 忽然明白,一切都有了答案。 我對於芷婷、阿威和我之間的關係,感到嗯心。就像沙特的小說《嘔吐》中的男主角羅昆丁一樣,對圍繞週身的世界,產生一種深重的嫌惡感。 我對於自己在這場愛情中,只是純粹偶然、隨機的存在感到憎惡。 阿威離開,芷婷打開公寓的大門上了樓,我站在公園的板凳前。 天空是憂鬱的藍,我的心在冷冷的空氣中徘徊。 我站在芷婷客廳家的正中央。 「期末考考得好不好?」她問。 她居然還有心情問我期末考考得好下好? 「還好,很簡單。題目就是:如果我是警察,開槍射殺情敵阿威,然後他死了,你可不可以替他申請國家賠償。」 如果我是警察,手上剛好拿著槍,我會不會真的這樣敞? 「你很小心眼耶!這樣舉例。」她偏著頭想了一下,問:「那到底可不可以申請國家賠償呢?」 「不行,因為與職務無關。」 「真過分,這樣也不行。那怎樣才可以申請國家賠償?」 我感覺她一點都不悲傷,難道悲傷的只有我自己? 「如果警察正在和歹徒槍戰,民眾阿威站在路口,卻不聿被流彈射中,那就可以申請國賠。」 「我現在才知道你這麼會記恨,心胸狹窄。」她繼續說:「聽起來怪怪的,開槍的一樣是警察,被射中的人一樣是沒有犯法,卻有這樣的差 別?一般人哪會搞得清楚,難怪會需要律師!」 我抱著芷婷哭泣,眼淚汩汩地流在她的頭髮上。 「你怎麼了?」 「我愛你。」 「我知道,但是你哭什麼呢?」 「你知道溫莎公爵嗎?沒有溫莎公爵夫人的溫莎公爵,只是個國王而已;你瞭解我嗎?沒有你的我,只是個空洞的軀體而已。」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提起鳥籠,放到她面前,「飛獸」在鳥籠裡輕快地眺來跳去。 「我把『飛獸』交給你,我知道你一直很想養它,你要好好對待它,即使以後我不在你身邊,如果你偶爾想起我,看到它就像看到我一樣。 「算了,算了。我是很喜歡『飛獸』,我一直很想把它拿來養,所以才會留言跟你說:我想要養『飛獸』,叫你下午來我家。現在看你這麼痛苦,原來你這麼捨不得,居然還哭了,你還是把它帶回去好了。」 「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你這麼捨不得,居然還哭了,你還是把它帶回去好了。」 「不是,不是,是上一句。」 「上一句?」她停頓了一下,「我說我想要養『飛獸』,叫你下午把 它帶來我家。」 「你下是留言說:『你想要分手』?」 「我們幹麼要分手啊?」 我用力的抱住她,「原來你是說:想要養『飛獸』,下是想要『分手』。」我用手敲她的頭,「你下次留言不要站在大馬路上,車子那麼吵,你說話又那麼小聲。」 「好嘛!原來你在哭這個。你怕我跟你分手喔!你剛才說什麼溫莎公 爵什麼的,我好感動,你可不可以再說一次。」 下次無論發生什麼事,絕對要秉持著「男兒有淚不輕彈」的鐵則。 我忽然想起樓下的那一幕,「為什麼阿威會出現在你家樓下?」 「你很小心眼耶!我們在路上遇到,聊了幾句,就一起走路回來,然後他就定了啊!」芷婷抱著我親著臉頰,上親、下親、左親、右親,然後說:「啊!原來沒有我的你,只是空洞的軀體而已。」 我覺得她十分的陶醉在我剛才的痛苦之中。 「飛獸」的大便第三次落在我的肩膀上,我覺得它應該是對陌生環境會緊張。 「你別讓『飛獸』在客廳裡亂飛,它到處亂大便。」 —可是『飛飛』被關在籠子裡多可憐。」 「它叫『飛獸』。」 「我知道,可是叫『飛飛』比較好,免得你又把氣飛獸』聽成『分手』,又得在我肩膀上哭一次。」 她果真十分陶醉在我痛苦的眼淚中。 「把『飛飛』放回鳥籠。」我說。 「不要,我要讓它飛來飛去。」 「被飼養的小鳥本來就應該待在鳥籠裡,那是它的宿命。」 「什麼宿命?」 「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當它出生在鳥店的時候開始,就注定一生都在鳥籠裡度過,沒有飛翔的自由。它沒有在天空中飛翔、生存和保護自己 的能力。」 「你幹麼把鳥說得那樣可憐!」 —鳥很可憐嗎?人又何嘗不是,從一出生開始,就在別人的期待下成長,努力獲得別人的認同和讚許,那樣的限制也不比鳥籠大多少。」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鳥被關在籠子裡是下得已的,人如果自己鑽進籠子裡,走不出來,那是咎由自取。」 芷婷把玉米放在掌心,「飛飛」飛下來停在她的手上,用嘴啄著玉米。 她說:「我就是要讓『飛飛』在客廳裡飛來飛去,就算不能在天空中自由飛翔,也可以在客廳飛來飛去,沒人規定鳥一定要待在鳥籠裡不 可。」 有時候我覺得芷婷笨笨的,有時候又覺得她挺聰明的:「懂嗎?除了籠子和放生之外,還有其他的選擇。」她一面撫著「飛飛」的羽毛一面說著。 「你說得對,除了籠子和放生之外,還有其他的選擇。你說得太好了。」我高興的抱著她,忽然問想通了很多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