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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董妮 她呆呆地被推出了房門,直到門板闔起,才想到忘了跟他說一聲謝謝。 「嚴大哥。」她敲門。 半晌沒人應。 她又敲。「嚴大哥。」 三分鐘後,終於有人來開門了。 「幹什麼?」是那個名喚小寶的少年。「找不到房間嗎?就每一間開開看嘛,沒有東西倒出來的那間就是啦!」 房卿嫵手中的表照亮少年的金髮,照向他身後黑暗的空間。黑暗中漸漸浮出一道碩長的人影,那寬廣的胸膛、結實的身軀,不必細瞧,也知定是嚴箴無疑。 「我知道了。」她向少年道聲謝,復轉向嚴箴。「嚴大哥……啊!」謝語未完,變成驚呼。 嚴箴的身影逐漸成形。他有一副精壯的體格,麥芽色的胸肌下連著緊實的六塊腹肌,然後是一片濃密的芳草,男性象徵隱現其中。 「啊啊啊……」隨著一陣尖叫聲落,她驚慌的腳步一步一步往後退。 「老大,你的衣服。」小寶懶懶吐了句。 「呃,忘了。」嚴箴隨手抽來床上的被單裹住裸身。「找我有事?」瞧他那副怡然自得的樣子,好像他身穿大禮服,而她才是光著身子不著寸縷。 房卿嫵搖頭又點頭。 小寶踱回床鋪途中,經過嚴箴,拍拍他的肩。「現下屋裡有女性在,你別再一進屋就脫光衣服,咱們都是男人無所謂,卻會嚇壞小妹妹。」 房卿嫵這才注意到,小寶其實也沒穿多少,一件運動短褲罷了!!敢情這夥人在家時,習慣光著身子到處跑? 「不好意思,一群大男人閒散慣了,進了屋裡就不喜歡束縛,尤其台北的夏日又悶又熱,咱們光著身子習慣了,想不到會嚇到你。」嚴箴給了解答。 情況果然如她所料。房卿嫵小小嚥了口唾沫。「是我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我……我只是相心跟你說聲謝謝,沒事了。」 「那晚安嘍!」嚴箴對她揮揮手,關上門,又很快樂地將床單一揭,扔給小寶。「你這小子今天反常啦,穿著短褲睡覺?」卻沒提醒他,害他出模,真是。 「老大回來前牛哥就打過電話來叮嚀了,他要我們好好照顧小妹妹。我想老大還有畫在他手上,怎麼也不能得罪他,翻了好久才找來這條短褲穿。」小寶嘻嘻笑道。 「卻害我無端獻了寶。」嚴箴低咒一聲。「就不知她會不會去向老牛告狀,我這張畫要緊得很,萬一被她破壞……唉唉唉!」想到遇見房卿嫵後就沒好過的運氣,他不禁連歎三聲。 「誰曉得,女孩子都很小心眼。」小寶皺眉吐舌扮個大鬼臉。 「尤其這女娃娃古板正經得要命,我真是怕了她。」 「你不是第一回遇見她啊?」 嚴箴把日前被汽水罐砸傷及今天在便利商店的事說了一遍,聽得小寶直搖頭。 「老大,你保重,改明兒我搬去跟潑皮住,不陪你了。」這公寓裡的住客是不多,五名而已,卻儘是怪異人種,各有各的怪癖。比如懶散過頭的嚴箴,和男身女心的潑皮。 他們平時還會勉強壓抑自己以符合社會規範,但一回到家,就什麼也不管了。 大夥兒的說法是,家裡原本就是讓人放鬆的地方,若不能盡情表現自己,又有何意義?不過外面的人不明白,常用有色眼光看他們。 其實仔細想想,世間人千百種,豈能以同一基準來衡量,不同是理所當然的,個個一模一樣才叫詭異。 這群怪人集居一處,各展所長,善待彼此,倒也其樂融融。如今閒來一個房卿嫵,好比黑烏鴉群中飛來一隻白文鳥,要說多彆扭就有多彆扭。小寶受不了,自然要逃。 「你這小子休想自己落跑。」嚴箴扭住他的耳朵罵。 「你饒了我吧,老大。」小寶好聲好氣求饒。「以前那些喜歡你的女人是怎麼整我的,你也知道,這位女菩薩又是牛哥的人,小弟自認得罪不起,但總閒得起吧﹗」 別瞧嚴箴經年累月一件襯衫、牛仔褲,整個人看起來跟痞子幾乎沒兩樣,便以為他沒啥了不起。 在骨董界說起嚴箴的名號,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再稀罕的東西,只要委託他,沒有找不到的。 他是個奇怪的人,曾經不收分文幫助一個瞎眼老太婆找回她家被竊的傳家寶;也曾向某國家元首收素巨資,最後卻送了張假畫給人家。 簡而言之,他做生意只看心情。心情好,赴湯蹈火在所不惜;心情不好,金山銀山捧到他面前,他照樣耍得人團團轉。 他不喜歡太過精緻的東西,只因他認為每樣東西的形成必有其用意,若只能收藏,而無實用功能便是廢物一件,不值一哂。 因此他住舊屋,不怕小偷光顧;穿襯衫牛仔褲,舒服隨興;開破車,撞壞了也不心疼;連頭髮他都自己理成五分頭,洗澡時一道水柱衝下,全身清潔溜溜,不必抹發油,也不擔心風吹壞了造型。 但若以為這樣的男人必定找不到女人愛,那可又大錯特錯;也許是時局不同,怪人當道,偏有一堆女人喜歡他的怪脾氣,讚他性格、誇他冷酷,有事沒事就自動送上門來,表現她們女性的溫柔,給他打掃家裡、煮飯、洗衣,盼能以滿腔溫柔化這塊頑鋼為繞指柔。 當然,這些女人就看在公寓裡白吃白住的眾怪人不順眼,無所不用其極地想趕他們走,卻忘了先來後到的道理。嚴箴都不說話了,她們有何立場趕人? 而且嚴箴也不喜歡人家改變他的生活,他最常掛在嘴邊的是:為什麼一定要我改?你們卻不必改?老子的生活就一定是錯,你們都全對?見鬼了。 所以他跟女人都交往不久,漸漸地,連交女朋友都懶了,不意今天卻為了一張假畫,自攬房卿嫵這個麻煩上身,光想就覺頭皮發麻。 「小寶,你想咱們若把三樓清一清,讓她一個人去住,她管不著我們,我們也不必去顧慮她,這樣會不會比較好?」 「老大對牛哥交代得過去就好啊!」小寶聳聳肩。 「我就怕你說這句話。」老牛是個死腦筋,要他照顧房卿嫵,他既答應,就非得將她拴在褲頭上小心呵護不可,否則老牛定找他麻煩。 「你節哀順變。」小寶笑道。 「你不夠義氣。」嚴箴低罵,現在他也只能求神保佑,明兒個一早,不會有一個女人左手掃把、右手鍋鏟地來敲房門,逼他們起床吃早餐、順道打掃屋子。 他討厭規律的生活啊—— 第四章 這一夜,房卿嫵怎麼也睡不著。 她躺在嚴箴的床上,腦袋埋在細軟的被單裡,鼻間儘是一股清新的肥皂香,和著他男人特有的體味,熏得她神魂兒暈陶陶。 還以為屋子這麼亂,這床一定也很髒,孰料不然;他的房間的確是堆滿雜物,但床罩、被單卻很乾淨,仔細嗅聞還可察覺一絲陽光的味道。 嚴箴真是個奇怪的男人,對居住環境的品質一點要求也沒有,但日常用品、貼身事物卻十足講究。 她打開他的衣櫃,翻出」件襯衫暫充睡衣,同時看了一下,發現他的衣物剪裁都很簡單,但質料卻是一流,非棉即麻,他不穿合成纖維,連毛料、皮衣都沒有。 一個人怎麼能夠擁有差異性如此之大的兩面個性? 她不懂,卻記得母親說過,一樣米養百樣人,人人不同是理所當然的事,因此對他只有好奇,倒無嫌惡。 她試著將他給的手錶扣在腕上,它大得直接從她的手掌滑下,這才知道他的手原來這麼大。 想起他把表遞給她時,問了句:「怕黑啊?」自父母死後,就很少有人待她如此親切;牛哥疼她,當她妹妹似地,但也只是「似」,終究有份距離。她知道牛哥有很多話不敢跟她直說,家人是不該這樣的。 嚴箴生性疏懶,不愛遵守社會規範,有話直說,反倒給她一種親密感。 踏入他家四個半小時後,她終於有了一種可以在這裡住下去的感覺。而且是那種……彷彿回到家的舒適感。 悄悄地在唇邊勾起一朵笑,她憶起他赤裸的身軀,不解自己當初為何會尖叫,明明不怕的。 父母在世時,他們一家三口常去做義工,她還幫獨居老人洗過澡,處理過排泄物。人哪,剝光了衣服其實都差不多,縱然嚴箴年輕許多,但也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 況且他不把她當客人,依然優遊自在地過他的日子,她才應該覺得高興呢﹗ 明兒個一早……不對,過十二點,已經是今天了。起床後,她要給他準備一份早餐當謝禮,感激他的收留,還有……他的關懷。 將表湊近耳邊,彷彿還感覺得到他的體溫,好溫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