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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董妮 將其它的雜物隨便丟進車裡,他小心翼翼地抱著骨董花瓶開車離去。 房卿嫵還在發呆,直到警衛推了她一把。「小姐,人都已經走遠了,我們也該走了。」 「什麼?」她恍然回過神,不見姚總經理的車子,整個人呈現半瘋狂狀態。「他人呢?跑哪兒去了?你為什麼沒有留下他?」她跨步想追。 「小姐!」警衛急忙攔住她。 她卻用力一推、又踢又踹地擺脫警衛的攔阻,莽牛也似地衝出停車場。「總經理、總經理……」 「小姐。」她跑得太怏,警衛困難地爬起身後,邁步直追,竟追不上她。 房卿嫵跑出停車場、跑上安全島,無視左右來往迅速的車輛,直衝對面大馬路。 「小姐。」當警衛追出來時,她已經陷入車陣中。「天哪--」 接下來的情景好像電影一樣,一輛紅色跑車闖過紅燈,蛇形地衝了過來,週遭其它車輛紛紛煞車閃避。 獨房鄉嫵恍惚失神,視危機若無物。 然後下一瞬間,砰地一聲悶響。 紅色跑車撞上她纖細的身軀,那身體被高高地拋起,在半空中劃出一道血色虹彩…… 嚴箴呆呆地看著手中的話筒,好半晌,一句話不吭。 小寶買東西回來,看見他,朝他打了聲招呼。「我回來了。」 他沒反應。 一個小時後,冬向像抹遊魂似地飄進客廳,隨口問了句。「你好。」然後又飄進廚房,翻箱倒櫃找東西吃。 嚴箴還是僵如雕像。 又過了兩個小時,阿力和撥皮聯袂走進來。 阿力肩上扛著一隻大竹簍,裡頭雞鴨魚蔬、白米麵粉樣樣俱全。他本來只負責供應自家種植的蔬菜,但光吃菜也會膩,不知不覺間,他連米面魚肉也一起買了。 他隨意向嚴箴點個頭當作招呼,便自動將竹簍江進廚房放下。 潑皮穿著一襲貼身的皮衣皮裙,對嚴箴展示萬種風情。「嘿,我來吃飯,小嫵兒呢?」 這些人已經很習慣在嚴箴家裡聚餐,原因不在於房卿嫵煮的東西美味不可言喻,那充其量只是還好,但她開朗的個性教人忍不住想與她親近,一段時間過後,這裡就變成了大家聚會的場所。 嚴箴還是一動也不動,整個人如泥塑木雕。 但潑皮可不是其它人,他愛出鋒頭,最恨不被放在眼裡;因此嚴箴的反應大大傷害了他的自尊心。 「嚴箴!」一腳踢向他屁股,潑皮雙手插腰。「人家在跟你打招呼,你聽見沒有?」 疼痛讓嚴箴猛然回神,以著呆滯的表情開口。「小嫵兒出車禍了。」 「什麼?你再說一遍。」潑皮大驚失色。 「小嫵兒出車禍了。」嚴箴茫然重複道。「美喬……是美喬撞了她。」 潑皮嚇了一大跳,忙朝著廚房大喊。「喂,你們三個快出來,小嫵兒被美喬開車撞傷了。」 下一秒鐘,三條身影衝入客廳。 「什麼時候的事?」小寶搶先開口。 嚴箴搖頭,他哪知道是幾時發生的事?當他聽見肇事者和傷者的名字時,整個人就已經呆了。 想起美喬前回來訪指著房卿嫵破口大罵的情景,她是那麼地討厭她,數度揚言要她好看。 美喬自小受到父母寵愛,養成任性妄為的脾氣,她打人傷人也不是頭一回了,難不成這回她是蓄意對房卿嫵不利? 想起妹妹可能對自己心愛的女人痛下殺手,嚴箴只覺一股寒意自背脊升起,將他的身體,連同靈魂一塊兒凍結成冰。 「也許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沈思過後,冬向冷靜地開口。「未經確定的事,不要妄加瑞想。」 「沒錯。」潑皮點頭如搞蒜。「況且就算真出事了,我們也會幫你,你何必擔這麼多無謂的心﹖」 阿力沒說話,只是安靜地拍拍他的肩。 嚴箴來回望了四位朋友一眼,他們的關懷讓他滿心感動。「謝謝你們,麻煩了。」 「什麼話?是朋友就別再客套了。」潑皮大笑地擺著手。 嚴箴感歎一聲。 小寶插口問道:「不過老大,你現在有何打算?」 那話一出口,嚴箴立刻察覺到眾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身上。他低下頭,深吸口氣。「我要先去警局,醫院那裡就麻煩你們了。」 嚴美喬的所作所為明明已不值得任何關心與勸誡,眼下比較重要的應該是房卿嫵,但沒有人問他為何先關心妹妹。 他們全部異口同聲地說:「那我們先走了,再見。」 嚴箴默默地對著四位體貼的朋友背影道感激。「謝謝你們。」他不是不關心房卿嫵,只是在未確定嚴美喬撞人的動機前,他沒勇氣去見她。 「美喬,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他不是父母的親生兒子,嚴氏夫婦結婚多年,始終未孕,便到孤兒院領養了嚴箴,那年,他四歲。 一般四歲的小孩其實不大會記事,但孤兒院的孩子比較早熟,所以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與立場。 被領養後,為了討養父母歡心,他一直努力不懈,不論在課業或運動上,他極力爭取好成績讓父母高興。而嚴氏夫婦也打心底疼愛這個乖巧的好孩子。 八年後,也許是天意使然,年逾四旬的嚴母突然懷孕,嚴家真正的孩子誕生了,那就是嚴美喬。 嚴格說來,嚴氏夫婦對兩個孩子的待遇並未相差太多,只是一個疼、一個寵罷了!嚴美喬就在眾人的寵溺下,如公主般地長大。 她第一次表現出異常行為是在五年級時,她突然毫無預警地將同班同學推落樓梯,造成對方手腳骨折。事後她辯稱不記得,但有目擊者指證歷歷,最後嚴氏夫婦花錢擺平。 類似的事情隨著嚴美喬的成長更形嚴重;然後,他二十歲那年,美喬害隔壁已懷孕八個口月的太太流產,他親眼看到美喬怒吼咆哮,並將煙灰缸丟到孕婦身上,孕婦摔倒時肚子撞上了茶几,大量的鮮血從她的下體泛流出來。 嚴箴急著要嚴美喬叫救護車,她沒有反應,他只得一個人幫孕婦止血,並叫救護車將孕婦送到醫院,最後又眼睜睜地看著一條將足月的小生命流逝。 當時,他呆楞了很久,但這還不是最可怕的;事後,他開始作噩夢,日日夜夜滿腦子充塞著一片無止無盡的血海。 對方上門理論,養父母不准他說出真相,他良心過意不去,暗地裡向對方吐露實情,他以為自己是在維護正義,可一個月後,他卻聽說對方與養父母和解了,要求一百萬美元的賠償金。對方的說法是逝者已矣,來者可追,與其流連過去,不如追求未來。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面對養父母失望的神情、對方收錢時的笑臉,他只覺得自己認定的人生在瞬間崩潰。 當晚,他離開美國,來到台灣,帶著失去靈魂的身體,茫茫然遊走於各大街小巷,不知不覺間,幾個月過去了,等他乍然回神,他已走進骨董捩客這一行。 十足諷刺的經歷,因為他的養父母從事的正是藝術買賣的工作,當初他千辛萬苦地逃離,結果雖然是抽離了身子,但靈魂卻早與他們結成一線,永遠也分不開了。 兩年後,嚴美喬找到他,開始不停地騷擾他,他不知道她意欲為何,但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因此他從未真正狠下心腸驅離她,他罵她、教訓她,卻也不得不抱著滿腹無奈,為她收拾那無止無盡的麻煩。 然而他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結果,莫非他做錯了?一開始他就不該放任嚴美喬踏入他新構築的世界中,如此她便不會傷害他身邊的人了。 想到房卿嫵不知受到怎樣無可彌補的傷害,後悔如狂風暴雪將他的心一寸寸凍結成冰。 ※※※ 房卿嫵的傷其實並不嚴重。 可以說是奇跡吧!那場撞擊雖然可怕,卻只撞斷了她的右腳,未造成更大的傷害。 但她自進醫院後,神智便一直處於不安定的半崩潰狀態。她不停地發抖,無法與人做清楚的溝通。 所有人都說她是被車禍嚇壞了,只有她自己明白,真正衝擊她身心的是另一件事。 她很想告訴前來探視的潑皮等人,卻不知為何總無法開口;她越急,聲音就越卡死在喉嚨深處,末了只剩下無盡的淚水洗濯得她一臉憔悴。 沮喪深深擊中了她,她已經不知該如何是好。 「嗚嗚嗚……」誰能給她說出事情始末的力量? 「潑皮說你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只會哭,我以為他誇張了,原來是真的。」一個沈痛的嗓音自門口傳來,下一秒,嚴箴頎長的身影出現在病房裡。 看到他,房卿嫵楞了一下,不是早過了探病時間,他是怎麼進來的? 「醫院的警備並不好。」易言之,他是偷溜進來的。帶著一臉的疲憊與歉疚,他走近地。「對不起,我替美喬向你道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