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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典心    


  唔,挾持她的綁匪,不但武功奇高,就連品味也還不差。

  她躺臥的地方,是一張黑檀木的雕花大床,雕功很細。瞧那樣式,應該是上百年的古物,可惜沒保養好,有些地方褪色了。

  窗外傳來清脆的鳥鳴,她半撐起身子,確定自個兒衣衫完整,沒在昏迷的時候,被佔去丁點便宜後,才坐起身來。

  冰裂紋的窗欞外,透著白色的天光。屋子裡除了一張八角桌,跟兩張凳子之外,幾乎空無一物。

  龍無雙試著行功運氣,但體內的真氣,卻完全無消無息,壓根兒提不上來。

  「該死!」她暗咒了一聲,知道自個兒是被下藥了。

  她坐在桌邊,柳眉微蹙,努力回想著,昏迷前的記憶。

  雖然,她算不上武林高手,可武功卻也不弱。再加上,平時有事,都是黑白無常擋在前頭,旁人要接近她,已屬難事:而要綁架她,更是難上加難。

  那黑衣人卻能在一招之內,就制住她,而且完全不驚動客棧裡的人,甚至還瞞過黑臉、白臉的耳目,這簡直讓她難以置信。

  看來,這次綁架她的,可不是普通角色。

  龍無雙站起身來,在屋內四處走動,試著從屋裡少少的幾樣物品中,找出那黑衣人身份的蛛絲馬跡。

  畢竟,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先知道些對方的底細,總是比什麼都不清楚的好。

  可這一眼望去,這屋子大歸大,擺放的傢俱卻少得可以,除了那堪稱古董的雕花大床跟八角桌之外,牆上只掛了一幅水墨畫。

  細看那傢俱的質地,都是上好的黑檀,而樑柱與門窗,用的是堅石似的楠木。雕工的樣式精細,卻又顯得陳舊。至於床上的被子舊雖舊,但上頭的刺繡卻是十分精細,質料更是上好的真絲。

  她撫著被面的精緻刺繡,環顧著四周。這些傢俱,處處顯示出,屋主曾經富極一時,近況卻有些艱困。

  雖然如此,屋子裡卻十分整潔,連細微處都打掃得乾乾淨淨。她伸出手,摸了摸床角的鳳鳥雕紋。

  鳳鳥栩栩如生,雕工精湛,她收回手,瞧了瞧自個兒潔白依然的指尖,不禁微挑柳眉。

  果真是一塵不染。

  這個綁匪,雖然日子過得不富裕,卻相當注重整潔。

  滴溜溜的眼兒一轉,望向屋樑,仔細看了看,確定上頭連個蜘蛛網都沒有。

  嘿,這傢伙肯定頑固又龜毛。

  話說回來,這個綁匪挑的時機,還真是差得可以。她原本盤算,再過兩日,就要入宮行搶,這會兒還沒行動,她這個主謀就被綁了,計劃勢必延遲不可。

  她一心一意,擔心著珍珠米,卻不太擔心自個兒的安危。不是她不怕死,只是她從小到大,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那綁匪既然沒有殺她,必定是另有所求。

  人,有所求的,不外乎錢或權。

  錢嘛,她有的是。

  權嘛,她一樣能想辦法。

  但是,最麻煩的就是,說不定她流年不利,遇上個頑固的綁匯,剛好不要錢又不要權,事情就非得拖上好幾天--

  該死!

  龍無雙咬著唇瓣,握緊粉拳,幾乎要扯壞精緻的刺繡。

  要是她真被困在這裡多日,公孫明德那個死老頭,肯定會把握這難得的機會,乘機改換曬穀的地方!

  她氣得牙癢癢的,眼角卻無意間瞄見牆上那幅水墨掛畫。畫裡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中通外直,不蔓不枝,亭亭靜植,一派君子風貌。

  龍無雙走上前,細看這幅畫,卻發覺畫的左下角,竟有落款。落款人簽的是規規矩矩的正楷,字體方正到讓人一眼難忘。

  畫上的落款只有兩個字--

  念恩。

  龍無雙瞪著那兩個字,然後瞇起了眼兒。

  她認得這個名字。

  事實上,她還見過這個人。

  她年幼的時候,先皇最寵愛她,下朝之後,總是牽著她的手,哄著她到處遊玩,甚至還搜羅山珍海味,親自餵她那張挑得刁精的小嘴。每個童年回憶中,她都記得,有個留著山羊鬍的老傢伙,始終追在先皇身後,碎碎念個不停。

  如果她沒記錯,那山羊鬍老頭就是前朝宰相,名字便是念恩!

  龍無雙瞇起眼,吸氣,再吸氣。

  放眼天下,複姓公孫,家裡擁有上好古董傢俱,卻又窮得接近家徒四壁,有膽對著皇上碎碎念,還膽敢綁架她的,當今世上就只有一戶!

  「公、孫、明、德--」

  屋外林鳥驚飛,龍無雙憤怒的吶喊,迴盪在相爺府宅邸,穿堂過院,直達前廳。

  ☆ ☆ ☆ ☆ ☆ ☆ ☆ ☆ ☆ ☆ ☆ ☆ ☆ ☆

  早朝過後,群臣皆散,皇甫仲回到後殿。

  桌案上早已擺妥早膳,各色精緻吃食,擺了滿桌。皇甫仲坐在桌前,手裡捧著青花瓷碗,碗裡是熱騰騰的粥,粥色紫紅,襯著青花,更顯嬌艷。

  此粥用的是御田里所種的胭脂米,以文火慢熬,熬得米粒皆化,又添了去芯蓮子。嘗起來,米粥滑潤,蓮子清脆,不僅止於美味,且更具藥性,能滋補氣血。

  這碗粥就擱在眼前,皇甫仲卻遲遲沒有動用,拿著調羹的手,甚至微微的顫抖著。

  他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米。

  唉,一切都是米惹的禍!

  他盯著碗裡的粥,喃喃間道:「這樣好嗎?」

  粥沒有回答,倒是殿階下頭,穿著玄色朝服的男人回答了。

  「若不如此,臣斗膽,敢問皇上,如何能制止無雙姑娘闖下禍事?」

  這次,皇甫仲再也憋不住,深深歎了一口氣,視線還是盯著碗裡的粥。「可是,宰相,擋得了她這一次,能擋得了她一世嗎?總不能次次都把她關你府裡吧?」

  唉唉唉,這碗粥啊,再下吃就要涼了。只是,想起龍無雙,他就胃口全失,根本吃不下啊!

  殿階下,又傳來低沈的聲音。

  「敢問皇上,有何打算?」

  皇甫仲遲疑了半晌,攪拌著碗裡的粥。

  「這個嘛--嗯--嗯--」他終於抬起頭來,看著公孫明德,有點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間:「那,不如,送她去北方和親如何?」只要把她嫁出去,不就一勞永逸了嗎?

  公孫明德垂首,姿態恆穩,恍如一株勁風不移的松。他語氣平靜的回答:「啟稟皇上,送無雙姑娘去北方和親,只怕會鬧得雞犬不寧、不可收拾。」

  皇甫仲想了一想。

  啊,也對,依無雙的性子,要是她蠻起來,帶著對方的軍隊打回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歎了一口氣,驀地又想起,南方的鄰國,軍力較弱。一雙眼睛像是點了燭火似的,陡然亮了起來。

  「那,送去南方,你覺得如何?」把她嫁到國力較弱的國家裡,會比較安全點吧!

  公孫明德卻又回答。

  「啟稟皇上,對方族長,已年過七十,且妻妾成群,恐怕是治不住無雙姑娘。」

  妻妾成群?!

  皇甫仲的眼睛更亮了。

  那太好了,既然是妻妾成群,肯定就有皇子!

  「那太子呢?那太子呢?」他急切的追問。

  公孫明德的回答,像是一桶冷水,嘩啦啦的潑過來。

  「太子才七歲未滿。」

  「嘖!」皇甫仲心裡直叫可惜,不死心的又問:「那西方呢?」

  「西方皇后掌握實權,護意極強、驍勇善戰,只怕送親隊伍還未過境,兩國就已開戰。」

  「那東方總可以了吧?」皇甫仲一心只想著,要把龍無雙送出國境去,已經接近「飢不擇食」的狀態了。

  「啟稟皇上,東方是一片汪洋。」公孫明德依然面無表情。

  皇甫仲垂下肩膀,像是一頭戰敗的公雞。「唉,別國不行,那、那、那--那就在朝廷裡找個將軍或高官--」

  話還沒說完,公孫明德再度開口。

  「滿朝公卿,有何人治得了無雙姑娘?」

  皇上看著殿階下的男人,再緩緩低下頭,努力的想啊想,想了很久很久,直想得頭頂都快冒煙了,卻還是想不出個人選來。

  最後,他只能無奈的揮了揮手。「唉,算了,好吧好吧,那還是讓她暫時在你那裡作客吧!」

  「是。」得到答案後,公孫明德恭敬的拱手一揖。「臣就此告退。」說完,他轉身,踩著一地晨光離去。

  看著公孫明德那頎長的背影,皇甫仲微瞇著眼,心裡倏地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微光。只是,那抹光,來去猶如流星,快得讓他掌握下著,只隱約覺得,剛剛那一

  瞬間,像是想起了什麼--

  苦惱了一會兒,確定那絲靈光難以復返時,他又再度歎了一口氣。

  唉,實在是太煩惱了、太棘手了、太難處理了,所以啦,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吃粥吧!

  他舀起碗裡的粥,終於吃進今早的第一口御膳。

  寂靜的殿堂裡,當今天子幽幽開了金口,慢條斯理的吐出一句話。

  「唉,粥涼了--」

  ☆ ☆ ☆ ☆ ☆ ☆ ☆ ☆ ☆ ☆ ☆ ☆ ☆ ☆

  午時。

  日正當中。

  龍無雙對著空蕩蕩的屋子,整整罵了一個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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