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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典心    


  從小到大,她貪戀美食,加上母親的有意調教,老早把她的味覺,訓練得比常人敏銳百倍,就連一道菜裡頭,多了幾粒鹽,或是少放幾粒糖,她都能夠嘗得出來。

  就是拜味覺敏銳之賜,嘴裡的湯藥,在她嘗來簡直苦得不能忍受,像是有人拿著針,正在猛刺她的舌。

  眼看調羹又湊過來了,她縱然眼裡淚花亂轉,還是硬著頭皮,竭力忍耐著,吞下第二口--

  這下子,她的舌痛得像是有人用刀在割!

  微溫的調羹,第三度湊到她唇邊,她顫抖的張開小嘴,雙眼瞪著那匙湯藥,幾番鼓起勇氣,卻又不得不低頭。

  「太苦了,我喝不下。」她推開公孫明德的手,拒絕再喝那碗苦得可怕的湯藥。

  「良藥苦口。」

  「才不呢!以往,御醫開給我的藥,都沒這麼苦,他們用的可都是上好藥材。」她有生以來,從沒喝過這麼苦的藥!

  「那是因為,藥裡調了蜜糖。」

  「那就調蜜糖進去啊!」

  黑眸裡的莞爾斂去,他臉色陡然一沈,比平時更難看嚇人。他看著她,彷彿她剛剛做了一件最最不該仿的事。

  公孫明德開口,語氣平穩,但一字一句,卻說得格外清楚,彷彿想把每個字,都敲進她的腦子裡。

  「妳命好,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緞。妳知不知道,天底下有多少人,無糧可吃、無衣可穿,生病的時候,連一口湯藥都喝不著?」他盯著她,緩聲又問:「妳知不知道,什麼是民間疾苦?」

  這幾句話,問得龍無雙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想開口,至少回他幾句,卻壓根兒想不出反駁的話來。

  該死的他!該死的藥!該死的--

  喝藥是吧?好,她就喝給他看!

  她突然出手,再度搶過湯碗,把碗湊到嘴邊,仰起頭來,一口又一口的把湯藥全嚥下去。

  濃苦的湯藥,嘗來如似毒藥,她的舌頭好痛好痛,像是每一吋都被剪刀剪著,淚再也止不住,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的往下掉。有好幾次,她苦得幾乎要嘔出來,都靠著意志力,強撐著繼續吞嚥。

  花了半晌時間,那碗湯藥才見了底,被她喝得一乾二淨。

  她強忍著欲嘔的衝動,抬起衣袖,往臉上用力一抹,抹去唇邊的藥漬,也抹去斑斑淚痕。

  「這樣你滿意了吧?」她抬著下巴,把湯碗推回他手裡,明眸直視著他,粉頰上仍有殘淚。

  公孫明德的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表情,卻又在轉瞬之間,又全都消失不見了。

  他拿起湯碗,沒說一句話,起身就往外走。

  龍無雙在淚眼矇矓中,看著公孫明德離開,看著那扇門又被關上。她屏住氣息,緊咬著紅唇,直到確定他真的已經走遠了,她才吐了一口氣,然後--

  她掀起被子,縮進裡頭,開始放聲大哭。

  第五章

  秋日白晝,漸漸添了涼意。

  離午膳時間尚早,門外卻傳來動靜。銀花開了門,跨過門檻,跟在她身後的,是兩個大男人,裝扮一黑一白,格外醒目。

  「兩位請往這邊走。」銀花說道,邁開小步伐走到桌旁,輕聲稟告:「無雙姑娘,這兩位是來找您的。」

  龍無雙柳眉一抬,睨著兩個男人。

  「怎麼這麼慢?」她從杯緣瞧著兩人,眉眼中儘是不滿。「再慢個幾天,你們乾脆就帶著棺材來抬我算了!」

  「無雙姑娘玉體嬌貴,這點相爺當然知曉,當然不會傷您半根汗毛。」

  「還說沒傷我?他--他--」她縱然膽大包天,但是這會兒總不能掀開衣裳,讓黑白無常瞧瞧,她這金枝玉葉,可是真的被「傷」著了。

  她性子倔強,好強又愛面子,就算打死她,也不可能說出,這些傷痕是她自個兒爬狗洞弄來的。

  「難道,相爺傷了無雙姑娘?」宮清揚揚眉,首度瞧見主子的臉上出現這般的神情,有著七分惱、兩分怒,還有一分的窘迫。

  聽這一問,她惱羞成怒,明眸瞪著兩人。

  「你還敢問這麼多!要不是你們辦事不力、拖拖拉拉,延宕了這麼多天,我哪會被軟禁在這兒,受了這麼多天的罪?」她捏緊粉拳,最想遺忘的回憶,卻又偏偏忘也忘不了。

  爬狗洞耶!

  她被逼著去爬狗洞耶--

  她嬌蠻成性,加上身份特殊,身後有著皇上撐腰,從來都是順心如意,要風得風、要雨有雨,從來不曾如此狼狽過,不但被逼著爬狗洞,還卡在那兒動彈不得,被公孫老頭瞧見她的窘樣--

  想到這裡,她幾乎想放聲尖叫,或是乾脆拿把刀子,衝去殺了公孫明德,除掉唯一的「目擊證人」。

  宮清揚把她的臉色全看進眼裡,聰明的沒有多問,只是薄唇上,稍稍揚起一抹笑意。

  「無雙姑娘失蹤後,我們四處明查暗訪,無奈卻查不出任何線索。」他說得條理分明,報告近日的種種。「直到前日,我得到消息,說相爺府內,多了個小婢女,才循線查了過來。」

  龍無雙玉指圈握,用力得指尖泛白,茶杯幾乎就要被捏碎。

  「沒用的東西!」

  黑白無常顯然是被罵習慣了,表情沒有絲毫改變。宮清揚的語氣,仍舊平靜如常。

  「只是萬萬想不到,堂堂當朝相爺,竟也會做出這種事情。」他敘下目光,在心裡深深一歎。

  天下之大,論起耐心與籌謀,公孫明德絕對是數一數二。所謂:宰相肚裡能撐船,他能容得下龍無雙三番五次的劫貢品、惹麻煩,但是,真等到她要惹出天大的亂子時,他竟也失了耐性,不再見招拆招,直接逮回她,軟禁在府裡,讓她不能去作亂。

  由此可見,這個小女人,絕對有著磨光男人耐性的能耐!

  坐在桌邊的龍無雙,卻是啐了一聲。

  「哼,堂堂個屁!」

  她心裡惱怒,纖手一揚,拿著無辜的茶杯,猛地就往牆上砸去。

  「啊--」

  一旁發出驚呼,銀花眼睜睜看著茶杯飛出,想也不想的也跟著撲過去,搶在茶杯撞上牆粉身碎骨的前一瞬,救回那個杯子。

  「杯子很貴、杯子很貴。」銀花抱著茶杯,滾到角落去蹲著,可憐兮兮的睜大眼睛。「無、無雙姑娘,杯子很貴的啊,府裡杯子不多,您要是砸碎一個,就少了一個--」

  想起這小丫鬟幾日來的貼心伺候,以及她奶奶的好廚藝,龍無雙的火氣倒是消減了些。

  「起來起來吧!」她揮了揮手,「到外頭去--」纖細的小手驀地僵住了。

  外頭?!

  龍無雙柳眉一蹙,轉頭往門外瞧去,這才發現,原本白晝時都杵在門外片刻不離的門神,這會兒竟然沒了蹤影。

  「外頭那個男人呢?」她追問著。

  銀花抱著杯子,還是縮在角落,乖乖的回答。

  「相爺下朝後,說要到天牢裡頭,審訊幾個重要人犯,吳哥就陪著相爺一塊兒出門了。」

  出門了?

  龍無雙瞇起眼兒,迅速思索著。

  門外沒人把守、門上也沒鎖上鐵鏈,公孫明德甚至敞著大門,讓黑白無常入府,根本攔也不攔,擺明了要這兩人接她回龍門客棧去。

  這麼說來--他不軟禁她了?

  應該是說,他「不必」軟禁她了?

  龍無雙臉色一變。

  「米呢?!」她失聲大叫,猛拍桌子,急急問道:「那批珍珠米,現在在哪裡?」

  「已經完成曬穀去殼,精選人袋,全數收進皇倉,由御林軍層層把守。就連陳家的男丁們,也領了重賞,昨日已經全數回鄉了。」

  龍無雙撐著額頭,只覺得眼前一黑,差點就要昏過去。

  這下可好了,連搶都沒得搶了!

  她原本打定主意,要入宮行搶,甚至已經調派人馬,預備要行動了,公孫明德卻直接逮回她這個主謀,把她軟禁了十來天,不但壞了她的計劃,還讓她白花了一千萬兩黃金。

  雖然計劃胎死腹中,但是黃金已經給了出去,按照諸葛茵茵的性子,入手的黃金,絕對不可能吐回來。

  龍無雙深吸一口氣,明眸微微瞇起。

  這一回合,她算是輸得徹徹底底,不但賠了黃金,還沒了珍珠米--

  只是,要她認輸?哼哼,休想!就算是勝負已分,她還是可以厚著臉皮,來個死不認帳!

  嬌嫩的掌心,一拍桌面,她振作精神,起身就往外走。

  「咱們走!」

  角落的銀花,抱著杯子,慢慢的站起身來,滿臉遲疑。

  「無雙姑娘,妳、妳要走啦?」她心思單純,哪裡看得透兩人間的明爭暗鬥,瞧見龍無雙要走,她還有些擔心,相爺回來後,瞧不見無雙姑娘,會不會因此生氣。

  明眸回睞,望了望角落的小丫鬟。龍無雙伸出手,打了個響指,再朝那張無辜的小臉一指。

  「妳也跟我一起回客棧。」

  「啊?」銀花愣了。

  「妳心細手巧,留在這兒可惜了,不如跟我一起回客棧去。」

  「不、不行啊!」銀花連連搖頭,又蹲縮回去了。「我、我--我要是跟無雙姑娘走了,奶奶會擔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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