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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阿蠻 「不要!」佟信蟬抬手撥翻她遞上來的杯子。 秦麗跳開一大步,抖掉尚未滲進衣料的水滴。 此時,入口處乍傳嗶聲響起,門旋地滑開,雷干城掐著一隻絲質軟提包,跨進自己的套房,犀利的目光先落在戴著面具、用披肩將身子裹成肉粽的女人片刻,才掉轉到前胸濕透、一臉懊惱的秦麗身上。 他以眼神將抱歉傳達給秦麗。 她無奈地攤開雙臂,踩著高跟鞋朝他的方向走來,與他擦肩而過,丟給他一個祝他好運的眼神,無聲地退出房。 一室弔詭的沉默隨著彼此吐納的氣息,一秒續一秒地膨脹蔓延中。約莫一分鐘那麼久,四目才在空中交會;他坦然直視,她卻羞愧得挪開眼,一滴驀然的淚像蠟油,從她的面具底端滑出來,懸在她勾勒分明的下巴尖上,像一朵噙淚點首的玫瑰。 雷干城考慮數秒,決定按原訂畫進行,順手扯開她的皮包,掠過一隻唇膏、一疊鈔票和一小瓶隱形眼鏡藥水,撈出那張唯一可說明她身份的電費單,敏銳的目光在她與白底綠字的紙張之間流轉,輕聲念出用戶大名,「張李如玉。」 他瞄到她緊張地彈坐起身,研究她的表情好半晌,才繼續道:「像你這樣經驗老道的玩家光顧『高風險』的店,怎麼會忘記帶身份證呢?如果警察突然衝進來臨檢,你的身份照樣要曝光。」 佟信蟬隔著一張面具,遠遠地看著他,好久,才澀著喉嚨,擠出一句話,「我寧願冒險,碰碰運氣。」 他眉一挑,不懷好意地調侃她一句,「想男人想到這種地步了?」 她已失去平時的急智,愣愣地應了一個字,「對。」 他一臉原來如此,隨後又裝出不解的表情,「不盡然吧,依我這些日子的觀察,照你這麼受男人歡迎的程度,要挑一個願意撫慰你寂寞苦心的男士不是難事,但我記得你來我的小店光顧五次,次次皆無功而返……」 看到她一臉驚愕,他笑得更是開懷,「啊,不用太訝異,我的確派人暗中護送你到家,畢竟你算是我的嬌客,若發生意外,我這個不正大光明的黑道人物可就要被執法人員揪上砧板上任憑宰割了。」 「你知道我多少?」 「恐怕沒你知道我的多。」。 佟信蟬又再問了一次,「你究竟知道我多少?」 雷干城慢慢走上前,在她面前蹲下身,視線與她的平行後,撩人的大手從她的腰際親密的滑過臀線,順著柔軟的布料來到她的小腿處,最後擱在她的右腳踝,順手摘下她的高跟鞋,讓鞋底朝天,為她撕掉標著價格的標籤後,鞋歸原主,哂然地道:「我知道你今年三十四歲,穿三十六號鞋,有個兒子,而且還是個很會睜眼說瞎話的婊子。」說著他伸手便要去扯她的面具。 她突然僵得像一尊黑銅像,唇卻像輕度癲癇似地抖顫個不停,這讓他不由得蹙眉,停下動作,把絲質軟提遞還給她,「你這麼怕見人?為什麼?」 佟信蟬被嚇得答不出話,三秒後只能慢點著頭,找出一個可笑卻又真實的藉口,「我…… 我割雙眼皮、摘眼袋、拉皮手術沒做成功。」 他沒想到她會這麼誠實,聞言真是無言以對了,只好乾澀地評了一句,「你的身材卻好得沒話說。」 「到美國抽脂出來的效果。」 「也有隆乳嘍?」雷干城不想問這麼親密的問題,但他必須知道,馬上,當下,一刻也不願等! 佟信蟬本想依著張李如玉的「加工一覽表」說是的,但考慮一下,斬釘截鐵地否認,「沒有。」 他一臉狐疑不信。 自信心受創的她將披肩往兩旁一攤而開,挺出傲人的雙峰給他看,口氣是絕無僅有的惡劣,「要不然你摸摸看。」 他看了,但沒摸,三秒後,鎮定如常地為她重新披上披肩,面不改色的臉好似無動於衷,眼睛卻再也承受不住地掉轉到一側,壓抑住內心的澎湃,輕問她一句:「找我這樣的流氓胡攪一夜,真有那麼刺激嗎?」 佟信蟬聽出他口裡的自貶,為他心疼,她想衝口告訴他,她為他力挽狂瀾的努力驕傲,他是賣菜的或流氓都改變不了她對他的感情;就像一株水遠追隨太陽的向日葵,縱使大空出現日蝕,花也不會改變心志。 為什麼?還不是基因惹的禍。 無奈這話不能跟他說,她只能苦笑迸出一句,「我喜歡看著你跳舞的樣子--」彷彿這世界就是他的舞台。 雷干城笑了出來,大言不慚地說:「這藉口聽起來很動聽悅耳,教我不心花怒放都難。」 繼而他拉她起身,擺出一個邀舞姿態,補上兩句話,「然而,我們都知道不是這麼單純的一回事。張太太,願意再和我跳只探戈嗎?」 她遲疑數秒,但他不容她拒絕,伸手將她拉離椅子,帶著她翩然起舞。 不需要音樂帶動,兩人身子一靠攏,默契良好地舞起探戈,這一回,他將她輕盈的身子緊緊地收攬在臂彎裡,貼身到讓她可以亳無顧忌地聞著他的氣息,除了髮梢的皂香及薄荷涼外,他全身逸著一種無色無味無任何矯飾的男子魅力。 佟信蟬知道他欣賞她的香水味--EXTRAVAGANCE,愛慕的狂想,因為這是他去年送自己的生日禮物,無奈卻只能讓冒牌張李如玉專美於前。 「你知道西域有種『天魔舞』嗎?」她倚著他說:「傳說是古印度祭祀女巫誘媚天神的舞。」 「聽過,但沒看過。」 她踮起足尖,看著他一字寬的眉宇,按捺住吻他眉疤的衝動,仰頭在他耳際問: 「你知道有首『鳳求凰』的舞嗎?」 雷干城依然笑笑,欠身退開一小步,「恕我孤陋寡聞,不僅沒看過,連聽也不曾聽過。」 「那麼你十之八九也不會知道有首『凰求鳳』的舞嘍?」佟信蟬緊欺上他,像細籐纏樹,在他耳邊吹著暖氣,「我跳給你看如何?」 他不答,帶她繞過一圈後,技巧地換了一個華爾滋步伐,打算扯開兩人的距離,怎知右腳卻往她尚不及後退的左腳前進,兩個人登時如突兀生根的植物,僵在原地不得動彈。 他見她的面具下的臉從白霎轉嫣紅,怕是被自己魯莽的舉動嚇到,當下收回腿,吐了一句,「抱歉,唐突你了。」 他這話本該是再自然不過,只因兩人當下跳舞的生理與心理狀態皆不純正了。他「唐突」她,照字意去想入非非,簡直可以在腦子裡想出好幾幅飄飛到外太空,親睹太空梭和母船結合的後現代春宮晝,可笑滑稽之餘,竟也能蕩漾人心。 他們停止舞動,眼與眼膠著在半空中,直到雷干城忽地將她的頭埋進自己的胸前,以胳膊密密緊緊地包裹住她,嘍啞地命令,「摘下你的面具,我不跟戴面具的女人做愛。」 做愛!他用這個字眼,而不是上床。 佟信蟬全身微顫地抖了一下,跳躍的心才要臣服,馬上記起他是對張李如玉這個騷婆娘來電,不是對她佟信蟬,好夢方酣之際,當頭猛被踹醒,及時將「好」字勒在牙關裡,轉口跟他討價還價起來,「不戴可以,但必須熄燈。」 他沒那麼好商量,「我喜歡看著懷中的女人綻現歡愉的模樣。」 看到她的真面目,只怕嚇得他奪門而出。佟信蟬在心裡這麼說。 雷干城沒得到回應,卻之不恭的手直接鑽進她的披肩,那只集火焰與冰泉特質的矛盾交集物,緊攀貼上她的酥胸,不去侵犯白的那個,反倒肆無忌憚地與黑的掛勾,慫恿它去背叛、反抗主人的意志。 佟信蟬嘴裡應不出話,只能搖頭,強迫自己從他懷中抽離。 他不讓她走,歎了口氣,才從褲袋裡掏出一隻迷你遙控器,瞄準天花板數十來粒魚眼燈、床頭照明燈和窗簾上端的感應器,動了三次拇指後,整個臥室遂在瞬間暗了下來,唯一的柔媚月光也在數秒內被娉婷闔上的厚重窗簾給阻隔在外。 躲開月娘的窺伺後,他迅捷地撤去她的面具,單手托掐住她的下巴,激渴地尋吻她的芳唇,打算趁她意亂情迷之際,再找個地方將面具藏上一輩子。 可是她沒那麼好拐,一隻藕臂沿著他右臂的西裝料,散步到他的手掌心,以指頭勾回自己的面具和他褲袋裡的遙控器後,像淘氣精靈似地笑出一串清脆的鈴響,拉著他的身子往床的方向仰倒下去,似「黑寡婦」蜘蛛女的手與足,如滿佈陷阱的情網網住了他,教人又愛又怕。 輕佻風流、練達世故的女人本不對雷干城的脾胃,曲線玲瓏的女人也不見得就能啟發他的「性」趣。但這個自忖奇貌不揚的張李如天既輕佻又厚顏,厚顏過頭後又折回來裝出一副忸怩害臊模樣,身材雖是好得沒話說,卻真是個不守婦道的婆娘,成熟條件如她的女人,他雖然沒機會碰上三個,但是對前兩位也還能敬謝不敏,為何今日卻獨獨被她吸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