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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頁     阿蠻    


  第八周,她答應陪學生去烤肉,結果是,她和學生烤肉,而他和兩位男護法大烤各種青蔬菇類串,學古人「畫餅充飢」,以療慰藉。

  第九周,她堅持要會見他所謂的純女性朋友,若有男人在場,不便長舌談心,於是他只好呆坐在「會場」外的車子裡,等她五個小時。結果她出來後,馬上現學現賣、照本宣科地跟他講了五則超級葷笑話,有時還會製造音效、外加分解動作。唉!想像力豐富的女人一旦開了黃腔,其功力絕不輸男人,若是能自創風格、獨樹一幟的女人,更是教男人聽了為之色變汗顏!

  第十周,她約了雙方母親及他兒子金不換到苗栗白雲寺,無可奈何之下,他也去了,而且是三跪九叩,磨破一條牛仔褲及真皮膝蓋,才「爬」上山的,足以應證在劫難逃這句話。

  第十一周,耗時兩個半月、純手工縫製的新娘禮服終於完成,當初設計師的草圖是他核過的,所以當若茴說未達大喜之日新郎他不能看,否則會倒大楣時,他也不強求。

  第十二周,總可以獨處了吧?更慘!大學聯招,身為夜間部高中畢業班的導師,她不能推卸陪考的責任。荒謬至極,他連兒子考試時都沒陪考過,倒為了尚未過門的老婆的學生前來湊熱鬧。

  「老闆,該動身了!」左明忠探頭提醒他。

  他微點頭,站起身,扣住禮服外套,往外走出去。臨走時,還刻意要轉到花房,結果被金不換在半途攔住,強將他拖上車。

  第九章

  從若茴含淚拜別林家高堂,到拜見彭家宗祠、彭家長輩,至今十輛超長禮車一路前往宴賓酒樓的途中,金楞板著一張臉坐在後座,悶不作聲地甩動手裡的白手套,斜看笑靨迎人的若茴穿著一套歐式白禮服,捧著一束新娘花,嬌滴滴羞答答地坐在一旁,令他心中的無名火頓萌。

  潔白禮服、潔白捧花!他明明再三交代、強調、叮嚀過,自己要一件除了白色以外、什麼色系都可以的新娘禮服!如今,她卻穿著除了白色以外,毫無其它色系的新娘禮服!

  「你跟設計師商量過,要改衣服的顏色了嗎?」他冷冷地問著:「怎麼沒跟我提過?」

  若茴詫異地回望他,將妍笑收斂後解釋:「也不算是,我只是跟他反應不需要準備三套禮服,他臨機一動,便建議我以白禮服做底,另外再裁一件粉線及鵝黃的軟絲布料,拿掉可拆卸的長袖口就好了,至於旗袍是媽媽為我訂做的……」

  「行了!行了!才問你一件事,你就不請自來的說那麼長串,又不是考試,沒人奢望你舉一反三!」他粗魯地打斷她的話。

  若茴楞住了,回神後體貼的牽住他的手安慰他道:「我知道首次當新郎一定焦慮不安,但你不需要擔心,一切都會很好的。」

  他低頭看了她的手,霍然抽回,冷酷的提醒她,「謝謝!對你而言是第一次;但對我而言,這卻是第二次!」

  若茴直望著他側面的鼻樑,見他遲遲不願回視自己,一抹失望從臉上掠過,保持鎮定,告訴自己沒必要因為他一時無理取鬧而毀了自己的興致,只盼望他的脾氣趕快來無影,去無蹤。

  很幸運地,當她套上粉綠禮服時,他才舒展眉心,對她和顏悅色、慇勤有加。等到她再次換上銀白玫瑰旗袍,將頸際秀髮挽起時,他已迫不及待地在更衣室裡,以既驕傲又迷戀的眼光飽覽她曲線玲瓏的風姿,並且說:「我該向你媽的眼光致意才是;我所有的不滿,可因你身上的這塊布料一筆勾消。」

  若茴心喜的接受他的讚美。

  在酒席上,金楞滴酒不沾,這還是多虧江漢拚命倒茶水給他敬酒;至於肉類食品,他一口也沒嘗,因為連吃素食三個月,挑剔的胃一時還無法適應油膩的食物。

  當然,結婚喜酒要他們寸步不移是件難事,因為他有太多商界的朋友要應付,若茴也有太多親戚及學生要招呼,因此這對新人是分兩頭各司其職的。

  菜尚不及三輪,主桌上,瓷盤上的佳餚高堆,無一開動過,只剩下彭青雲、金不換和林邦或這老中青三人,大聊志趣。等到聊到興頭上時,有一個綁著粗辮子的娃娃走了過來,硬是要爬上林邦或的腿,跟他們湊和著,她骨碌碌的雙眼緊盯著金不換瞧,小巧的殷唇微翹,下巴高抬,雖長得很甜,但傲氣十足,儼然不把他看在眼裡。

  金不換心裡念著,你這黃毛丫頭,白眼來、青眼去的,拽什麼拽!

  「你是誰?」她拉開稚氣童音回頭問他。

  「你又是誰?臭丫頭!」他咧嘴衝她一笑,但心裡可是討厭她得很。

  「新娘是我表姊,」她驕傲的說:「我知道你是誰,你是表姊夫的兒子,論輩分的話,你就要叫我阿姨了。」

  金不換瞪大了眼,看著這個未發育的小雛鴨得意自鳴的德行,皺著眉問:「你幾歲了?」

  「十三,」小女孩彎著嘴要答不答,驕傲得很,「我在普林斯敦大學念二年級。」

  普林斯敦!那又怎麼樣?愈是驕縱的天才,愈是摔得特別慘;智能再高,思想不成熟也是沒啥用,才十三歲,敢在我金不換面前吹擂、撒野,你找死!「你說你蹲在哪裡念二年級?」

  「普林斯敦!」小女孩大叫了一聲。

  「喔!原來是普林斯敦啊!既然論輩分、年級,你皆高我一級,要我叫你十三姨也可以!十三姨!明年我就叫你十四姨,後年十五姨,到你三十八及四十九時,我一定買個大蛋糕,祝三八四九姨生日快樂!」

  這個小女生狠瞪了他一眼,接著將嘴裡的口香糖拿出,掐得長長的,然後往他西裝一按,食指用力摁住。

  他看著這個鴨霸公主的舉止,憤怒的瞇眼盯著她猛瞧,正舉掌要賞她一巴掌時,年輕漂亮的貝奶奶出現了,教他倏地縮回手,往西裝口袋裡縮。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只要他沉得住氣,會鬥不過她嗎?

  「啊!笑樸,舅媽正在找你呢!原來你躲到舅舅這來了!」貝雨蓉站在兩人間,雙手各搭下肩上,「來,小換,貝奶奶給你介紹,她是你新媽媽的小表妹岳笑樸,不過現在不時興那套,你跟著二媽叫表妹就好。」

  金不換面帶微笑的對貝雨蓉說:「奶奶,我還是叫笑僕小姨好了,論輩分,我理應敬她才是。笑樸姨,你好!」他笑裡藏刀的沖小女孩一笑,用手掐掐她小巧可愛又可憎的下巴。

  貝雨蓉滿意地看著懂事的金不換,疼他得緊。「不用了,沒人時興這套的。笑樸昨天剛從美國回來,沒人陪她,不如你當個嚮導,帶她四處走走吧!」

  金不換喜上眉梢,沒想到復仇大計不用等到十年,眼前就有,真是唾手可得。有云:

  天奉不可違,違天不祥也!與勾踐這老奸王相比,他金不換是幸運多了,當下喜孜孜地說:「沒問題,放暑假了,我時間多得很,奶奶一句話,我照辦!」

  岳笑樸打掉了他的手,狐疑地給他一個白眼,嘴翹嘟嘟地不睬他,便轉過頭去。等到貝雨蓉走後,金不換馬上起身,一時手癢,忍不住地就伸手重拍她的後腦勺,給了這個被寵壞的鴨霸十三姨一掌後,不理會她哇哇大叫,馬上逃之夭夭。

  金楞端著小酒杯,僵著一臉的笑與道賀的朋友們敬酒。

  「瓜瓞綿綿」、「螽斯衍慶」、「早生貴子」、「永浴愛河」,這幾段話,他已聽爛了;前三項他在心裡敬謝不敏,後一項如果能把愛字去掉的話,他是樂哉!悠哉!

  好不容易和若茴終於碰面,他可以緊攬住她時,卻來到了她朋友這一桌,只見一名男子端起酒杯朝他們走來,當著他的面,不問一聲,頭就朝若茴傾過來,那張嘴說著就要欺上若茴的紅唇,要不是他眼明手快挪了她一下的話,她的初吻就要被這個來者不善的混帳奪走了。

  若茴嬌笑地跟他介紹,這個混帳就是趙明軒!兩個男人彼此冷漠的點了頭後,一個不動聲色的站在一旁,另一個則拚命的讚美若茴,還開玩笑地對她說,下次若考慮換丈夫的話,一定得把他列入名單內。而若茴反倒開懷的大笑。氣得金楞腸胃直打結,朝江漢及左明忠使了一個眼色後,馬上換桌。

  他心裡明白,輿論界對這樁姻緣並不看好,他公司裡還有很多人拿他的婚姻壽命押注。對於這些現象,他都可睜只眼、閉只眼,視若無睹,但真要扯上情敵時,那又不一樣了。更教他氣絕的事,新娘子不以為忤,還笑得比旁人都大聲。她的脾氣也好得過火了吧!他沒好氣地想。

  ※※※

  終於,他從自家大門延著長車道送走了最後一位親戚……他漂亮的丈母娘,才大喘口氣地朝門內跋涉而去,跨進杯盤狼藉、鮮花滿室的大客廳,迫不及待的朝螺旋狀的大階梯走去,從三樓高垂而下的水晶吊燈在旁熠閃,一思及若茴身披他為她準備的迷人薄紗,輕搖溫柔嬌軀的光景時,他肚裡的那股氣也隨著遐思消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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