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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阿蠻 另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回道:「為什麼?他又壞不了事。」 「若給他發現你的秘密,恐要引起紛端。」 「沈娘,發現就發現,我行得正,坐得穩,不怕人說。」 竇宛一確定來人是郁雲壽和沈娘後,當下要躲起來偷聽,但她不確定他們的方位,一時不知該躲在何方,正巧她身後有一株三丈高的棗樹,她念一轉飛快地旋身抱住樹幹,抬腳抵著樹皮,在他們未踏入這片小花園前,及時縮進了樹上。 竇宛緩了緩氣,蹲坐在樹枝間,撥開一枝垂滿棗子的樹幹,居高臨下地俯瞰地面。 她看見郁雲壽整個人倚在這株棗樹下。聽著沈娘說教:「那這封信怎麼說?你明知道他是打算向皇上揭你的底的,你還這麼大方幫他轉信,甚至連讓我關心關心都不准!」 「沈娘,無傷大雅的,我只是藉竇宛的筆墨跟大傢伙打聲招呼,氣氣他罷了。」 「你現在還有膽開他玩笑!可別忘了,害你家破人亡的是他!一旦惹他惱怒,他要殺要砍是一句話便行,屆時你拿什麼來保命?」 「我沒忘,沈娘,我一刻都不敢忘。總之,你差人把信寄出去就對了。」 「我不贊成你這孩子氣的舉動。」 「沈娘,不會有事的啦!你不是還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說嗎?」 沈娘歎了一口氣,才說:「慶明裡三戶人家的雞連夜被偷了十來只,縣令今晨特地上門來通報了。」 郁雲壽靜了良久,才緊著喉問:「有證據是他幹的嗎?」 「縣令告訴我,受害的村民異口同聲地說清晨時,看到一個長得跟王爺酷似的人在附近閒晃,就連上回掉了羊只的村民都跟著附和。」 郁雲壽口一緊,氣道:「這不怕死的傢伙!他既不愁吃穿,又有餘錢可花,為什麼淨要幹這種傷風敗俗的勾當!難道不怕被人逮個正著?」 沈娘冷著語調說:「我認為他是故意要讓人逮個正著的?」 郁雲壽半天不答腔,好久才說:「我不想再為了這事去找他談,因為談到最後又要起爭執了,不過若他開口要什麼,你就照他的意思做。至於縣令那邊,就麻煩沈娘多帶幾袋金錠去幫他疏通疏通。」 「如果他想恢復身份呢?」 「叫他別傻了!他已是死過一次的人,不會想再自投羅網一次。」 「是的。」沈娘應了一聲後,緩步退下去了。 郁雲壽氣得握緊雙拳,轉身便朝樹幹捶了過去,樹上的棗子被這突如其來的力道震得搖晃了一下,紛紛掉落,位在最上枝的一顆恰恰打中竇宛的腦袋,讓她輕啊了一聲,等到她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傻事後,已來不及堵住嘴了。 因為郁雲壽早已揚起頭,往樹上瞧了過來,當他認出縮在枝椏間的竇宛時,臉上先是閃過一片驚愕,彈指間便又恢復到戲謔的表情了。 「我這是什麼叫聲這麼難聽,原來是只又傻又呆的笨烏鴉!」他指桑罵槐了一頓,沒叫竇宛下來,也沒追問她聽到了什麼,扭頭就走了。 竇宛氣得要命,隨手摘了一顆棗子斜傾著身子打算往他身上丟去。可惜樹枝沒能粗到負載她的重量,在她還未能投出手上的棗子之前,便下彎了一大截。失去平衡的竇宛不多想便丟下棗子,四肢齊出地緊緊環在枝梢上。 面朝上背朝下,橫懸在半空中的竇宛是進退維谷了,她趁著郁雲壽的影子還沒消失前,趕忙喊了一句,「王爺,救命啊!」 遠端的郁雲壽停下了腳步,口頭顧望了一下。 竇宛見狀,趕忙挪出一手跟他揮了揮,只見郁雲壽杵在原地良久,才將腳跟倒轉回來,拖著散慢的步伐回到樹下。 他揚起頭,明知故問:「子然要本王怎麼做?」 「你可以不可以爬到樹上拉我一把?」竇宛低聲下氣地求著。 豈料,郁雲壽將嘴一撇,聳了一個愛莫能助的肩,才說:「本王不善爬樹。你若想下來,只有一途,用跳的。」 「但……這太高了!」她幾乎是在樹的最上層了! 「那麼你在爬上去以前就該想清楚才是。」 全身乏力的竇宛快被見死不救的郁雲壽氣昏了。她緊著喉,強迫自己不要對他大聲辱罵,委屈地解釋:「王爺,在下抱著的這樹枝已快要斷了……」 郁雲壽一手撐在樹幹上,滿不在乎地截斷她的話,「要本王救你下來是可以,但你先答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不准對任何人透露你剛才所聽到的事,尤其是你所謂『心上人』。」 聰明的竇宛馬上意會了,一口否認,「我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沒聽見!」非常時期,保命要緊。 「來不及了,你非得用跳的不可,我在下面接著。」郁雲壽又是那種懶散的態度。 竇宛覺得他靠不住,便說:「不,你一定接不住我的!」 「這跟接冬瓜一樣,有什麼難的?」 竇宛聽他這麼一背,心更是忐忑不安了,腦子裡也開始浮現郁雲壽張開瘦弱的雙手,左奔右走地嘗試接下一顆錯長在棗樹上的冬瓜,冬瓜掉下後,不僅把他壓得扁扁的,自己還摔成個四分五裂! 想到這兒,竇宛更是猛搖頭,「不,不,不……還是你上來吧。」 郁雲壽眉一皺,不悅的說:「我發誓我接得住你,你到底想不想下來!」 「想啊!可是……」竇宛話說到一半時,一陣脆裂的霹靂聲便從她的腳跟邊的枝幹間傳了出來,現在她根本無暇理會郁雲壽的建議,一個勁地催促著樹下的人,「求求你,你快上……」 竇宛那個「來」字還來不及脫口而出,她的身子就往下傾斜了幾度,接著沒多久,一個乾脆利落的斷裂聲乍響,她便連人帶著樹枝地向地疾墜下去了。 如果墜落的時間夠長的話,竇宛會尖叫的,可惜它短得一縱即逝,連竇宛都還搞不清狀況,頃刻間便摔進了一個寬廣的胸膛裡。 郁雲壽搖了搖頭,略帶指責地睨著懷裡的竇宛,「我說過來不及的。」 「那是因為我怕王爺承擔不住我和樹枝的重量。」竇宛解釋著自己要他上去搭救的原因,說完,還晃了一下手中的枝幹。 郁雲壽頸子一斜,躲開那截長滿硬棗的枝枝,冷哼一聲,「經你這麼一貶,現在我是真的覺得你好重!你可別忘了自己的承諾,否則我會讓你自食惡果。」 威脅的話一說完,他雙手頓時一鬆,把竇宛當冬瓜似地往草地上一扔,甩頭就走了。 竇宛甩開了樹枝,揉著屁股站了起來,一邊罵著,「太過分了,太過分了!我是怕自己去壓塌了你這個金枝玉葉,才建議你上去的,我怎麼料得到那枝枝會斷得那麼早,我怎麼知道你能接得住我。」竇宛說著說著,就坐在地上哭起來了,「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她知道郁雲壽是真的生氣了,因為她在無意間小了他的國子氣概,侮辱了他的男子尊嚴,但她何嘗不想跳進他懷裡?她何嘗不想讓他抱? 他的胸膛既厚又結實,安適得很……想到這裡,竇宛忽地忍住了淚,疑雲也逐漸在他腦裡凝聚成雛形。 郁雲壽的身架怎會那麼好?這是第一個疑點。 再來,尋常人就算吃得好,沒練過武或幹過苦活的人,胸膛是不可能長出肌肉來的,為什麼他這個被飛刀嚇得屁滾尿流地的斯文公子,竟會在短短幾個月裡冒出了胸肌?這是第二疑點。 除非……他本來就有! 想到了這一步,竇宛臉一沉,盤起腿來回憶著郁雲壽和沈娘的言談。它們句句印證著一件事——河東王府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還不止一個,如果她把消息抖出去的話,他不會放過她的。 第六章 花園間不時傳來夜啼的鴟鶚聲,讓蜷縮在廂房門邊的竇宛整夜提心吊膽、不得安眠。 現在,對竇宛來說,皇上密使這個身份能不能保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真給郁雲壽揪出她女扮男裝的身份後,他會不會反過頭來咬她一口,將她一軍? 如果她聰明的話應該就此打退堂鼓,逃回平城才是,反正河東王和皇上早已貌合神離、彼此猜疑,如果她不再找郁雲壽的麻煩,也許他會放她一馬也說不一定。 話又說回來,倘若郁雲壽是那種混吃等死的窩囊廢,也許根本沒她所想的那麼聰明,能夠在三個月內看破她的身份,她這樣毛毛躁躁的退縮,反而要壞事的;不過她這麼一相情願,又似乎是在作春秋大夢了。 事實擺在眼前,郁雲壽一定不像他外表呈現得那麼頭腦簡單,她姊夫拓跋仡邪不是敬告過她,他不是池中之物了嗎? 想到這裡,竇宛開始後悔走這麼一遭了,如果當初她不在拓跋仡邪面前強出頭的話,今夜躺在這裡輾轉反側的人會是那頭綠烏龜,如今呢,她只能哀長喚短地做只甕中之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