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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阿蠻 第一個五百年叫堯舜司,第二個五百年是華夏司,按著就是秦漢司、大唐司、遠東司,現在就是亞洲司。 而亞洲司裡就有一個很煩、很煩的變數──一個在這裡賴了兩千五百年的生靈。大家已幾乎忘了他的名字(只有祭司和他自己知道),所以後來的人都喚他為乞白食(吃白食)。 乞白食生前是華夏司末期和秦漢司前期時代的人,那時大祭司才剛到任不過五百年耳,可說是年輕有抱負,為了證明掌管西半球事務的大祭司所提出人類會愈來愈墮落的論點是錯誤的偏見,便施行不少改革的政事──給予年輕冤死的生靈一個重新起步的選擇機會。當然,不見得每個生靈都肯重新做人,有的想做地上爬的牲類,有的想當天上飛的禽類或海裡的生物,也有不少人只想做個樹木、花草靜態地活著,不過倒沒有拒絕返回地上過的,就除了這個叫乞白食的生靈。 今天,他刻意挑了一個空檔時間,準備跟這個固執的年輕老生靈磨耗。說這生靈老,是因為他已翹了兩千五百年;說他年輕,是因為他夭折時還未達弱冠之年──十九歲而已。 蒼虛走上自己的桌案,微瞄坐在地上的乞白食,隨即端正態度質問道:「生靈姓名?」 「乞白食。」生靈不暇思索地回道,甚至沒抬頭望他一眼。 「要真名,不是綽號!」 乞白食將肩一聳,不在乎的頂道:「我……不記得了。好久了,誰會曉得?」 蒼虛很有耐心地提醒他,「根據天樹輪年,前三次的諮詢會談是在六十年、一百二十年及一百八十年前,那時你還記得清清楚楚的。再想想看!」蒼虛說完,低頭看了一下紀錄報告,瞭解乞白食上次不肯投胎轉世的理由──一,還沒準備好;二,不想當韃子;三,不想跟人共產。 「好吧!我叫太乙。」 「身份?」 「甲國太子。」 「甲國太子太乙,本祭司蒼虛問你,你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地道來。」 「我在這兒是老鳥了,一向很奉公守法,這些規矩我都懂。」 「好,你的年齡?」 「兩千五百一十九歲。」 「不用那麼仔細,只要告訴我離開人間的年齡就好。」 「十九歲。」 「可否曾娶妻育子過?」 「有婚配,尚未迎過門。」 大祭司看了一下資料。不錯!與前三次的資料相符,他接著說:「太乙,你該知道,天上的日子比地上的日子快三百六十五倍,在此境,生靈來來去去皆不過是瞬間,就屬你與我最有緣,我知道要你斷然離開也是頗傷感的事。」 「回蒼虛的話,傷感倒不會,我賴在這裡醉生夢死也是不得已的,誰教您不給我做乞兒的機會,我只好待在這裡乞白食了。」 「好個醉生夢死,吾不得已也!你也真是會掰!太乙君,我分類時一向公正廉潔,每個人的命底皆有數。你的命底為貴,降生為乞丐後會破壞生命常態。你以為乞丐命就可以隨便過嗎?那也是一種守本分的職業。更何況逃避不是唯一的途徑。」 太乙沉默不話。 蒼虛繼續他的例行程序。「太乙君,有何冤情想申訴?」 「沒有。」 蒼虛的手臂往桌案前一放,俯身問:「太乙君,根據前次資料顯示說你有,為何今日沒有?」 「彼一時此一時,目前的確沒有。」 「太乙君,這件事對你個人非常重要。若你懷著怨懟不提,隱瞞實情的話,可能投胎後依舊會釀成悲劇的重演。你知道這後果的嚴重性嗎?」 太乙頗不在乎地答道:「我本來就沒打算投胎啊!我本要學習您的服務精神,是蒼虛不肯擢升太乙為守衛,好完成我服伺您的心願。」 蒼虛的拳頭已握了起來,不過卻是煩惱地撐住腦袋,不以為然地說:「你說的比唱的好聽!但在你的煩塵沒根除前,是不可能的。如果每條生靈都像你一樣拒絕投胎的話,我這裡不就成了避難中心了!這是我最後一次聽你這樣說。既然你不願提,就讓我代勞了。」他伸出大手,不客氣地指著眼前的生靈,「你,太乙,原為甲國的太子,於五歲時被送抵友國,與戊國太子互質以保障兩國人民的安危。甲國與戊國維持十二年無干戈的友好關係後,因戊國侯薨,戊國太子在甲國候的協助下安返家園繼任父權。不料,戊國境內發動篡位政變,原戊國太子為了逃避遭斬殺的橫禍,流亡異地。這時,在戊國境內反對與甲國友好的呼聲高漲,致使甲戊兩國關係惡化,兩年後才漸漸好轉。甲國太子太乙與新戊國候之女宛焉自幼即為青梅竹馬的玩伴,為了促進兩國的友好關係,現任甲、戊兩國侯便定下了婚姻盟約的和親策略。為了迎娶新戊國候之女宛焉,甲國太子太乙不顧大臣勸戒親臨戊國迎婚。然戊國侯有貳心,假女兒啟程離國前,誘騙女兒在樽酒裡下釣吻草末(又名斷腸草,性毒),服伺太乙敬酒,並暗中派遣五千精兵在戊國京城郊外埋伏,等到迎親的千人行列走經荒野時,數十名神射手同時張弩往太乙方向射擊。太乙因藥性發作無暇閃躲,身中二十箭而亡。此事是否真實?」 蒼虛說到此,瞄了一下太乙,見他呆坐在地上,竟開始打起盹來了,驀然大喝: 「竟敢打盹,太乙乞白食,醒來!」 太乙覷眼瞧了蒼虛一眼,抬手打了一個呵欠,道:「大概吧!我記不清楚了。」說著又聳了一下肩頭。 蒼虛面對如此頑強又死皮賴臉的太乙,百般傷神。不得已,只好破例與生靈交換條件,反正只要能把這個乞白食的傢伙踹出天庭,他是打算能退多少步就退多少步了。 「太乙君,本祭司願意答應你任何條件,只要你肯重新投胎做人。當然,除了乞丐這件事行不通外。」 太乙生靈一臉不可置信。「真的假的?這樣您不就壞了自己的法規。」 「話是沒錯,但只要在我任內把你踢出這裡,下任祭司會為我的這項義舉申辯的。」 「原來流言是真的,您要退休了。」 蒼虛憂鬱地歎了一聲。「唉!屆時多無聊啊!」然後舉手撐著下巴,傷感不已,幾秒後才瞭解此刻還在工作崗位上,馬上正色道:「我們是在談論你的事,可不是我的事,別老是扯開話題。怎麼樣?你在此跟我虛耗、搗蛋了兩千五百年,不就是要跟我抗爭嗎?好不容易等到這個機會,你趕快頷首吧!」 太乙吃吃笑了起來。「蒼虛祭司就這麼討厭我?」 「我對你們是一視同仁的。」蒼虛說得振振有辭。 太乙不理會蒼虛的話,繼續問:「所以您才給我如此不平等的禮遇?」 蒼虛低頭翻著檔案,不想解釋太多,只喝道:「廢話少說!你趕快開出條件來讓我計量。」 「好吧!第一,願世世無生帝王與政治之家。」 蒼虛歪了一下嘴角。「真可惜,這陣子歐洲司裡的某小國皇族子嗣裡有個缺位待補,跟你的命數挺像的。不過既然你不願意的話,就不調你去了。再來呢?」 「蒼虛您不讓我一償宿願乞食的話,士、農、工、商依續排下,我寧願生於賤民商賈之家。」 蒼虛搔了搔頭,批評道:「太乙君,你這個階級價值觀是兩千五百年前的。」 「那又如何?」 蒼虛捋了一下長鬍子,得意洋洋地道:「時代變了,日新月異的新世界可能不如你所想的一成不變,你落伍了!」 「您允諾我開任何條件的。」 「好啦!好啦!安排你投往商人之家。還有沒有條件?」 「請蒼虛代尋宛焉的下落。」 若虛一聽,蹙起眉頭。「太乙君,我勸你打消這個念頭。你與宛焉的恩怨應該一筆勾消才是。難道心靈之水還沖刷不了你心中的怨恨嗎?」 「回蒼虛的話,您的心靈之水的確已沖淨我心中的怨怒了,但淘不淨我對宛焉的懷念。除非我能為心中困擾已久的疑惑找到解答,否則我無法仰視天地。」 「你的疑惑又是什麼?」 「當年她是否真的蓄意要荼毒殺害我。」 「太乙君,你超生的臨頭還要為難我。你知道安排報恩、報仇與償、索情債是我最反對的差事,因為冤冤相報沒個盡頭,只可能重蹈覆轍。這麼活著多無趣,不如另外開創新生命得好。」 「太乙瞭解。只是蒼虛亦曾說過,這個宇宙不斷地在運行、前進,盈則虧,滿則蝕,福禍更替、消長互異,只要人秉持善良本性,依著生生運行的自然常規處世,也許在不同的時代會造成不同的結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