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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阿蠻    


  可見,這位姓牟的小姐分析事情的方法,應該也是有獨到的見解才是,不然不會讓他那一向純情、正直的主人也跟著一反常態,墮落到得花錢豢養女人以解決生理的需要。

  不過,不要以為做這種事就是齷齪的行徑,相反地,此乃天經地義的行為。

  舉個最簡單又淺顯易懂的例子。大家都該知道中國第一任移民局局長蘇武「北海牧公羊」這個故事,史傳被匈奴扣下多年的漢使節蘇武,成功地拒絕來自單于所供給的一切精神、物質等享受,最後因為死不聽話,被流放到西伯利亞的貝加爾湖看管清一色的公羊,最後寧死不肯變節的高潔德行,終於獲得千秋萬世的美名。

  儘管他這義薄雲天的愛國情操是如此高亢、振奮人心,蘇先生可也沒有堅持己見,不對他的生育能力低頭啊!照樣在冰天雪地上打滾,苦中作樂地和胡女生了個小毛頭。

  可見,「色慾」這種可諱不可免的東西,歷代自古以來,在中國人論英雄成敗之時,都是一筆帶過,不是全部抹黑,就是全部抹白,要不然,能不提就盡量不提。當然,也有特殊大好或大壞的例外。那就是,當英雄墮落自毀時,女人就成了英雄變狗雄的替罪羔羊,得背一輩子的黑鍋;再不然,就得變成危害朝廷、禍國殃民的狐狸精。

  怎樣?沒想到他這個頭殼空空的張雷也會有這種正反兩面的觀念吧!嘻,不好意思,這都是他魯少主子有空沒事聊他父親時,常常掛在嘴邊的床邊故事。

  思及此,端正容顏的張雷將視線拉回,專注地看著少主人情婦的側臉,為她淚流滿襟的模樣而動容。也許這位小姐並非像老夫人形容的那麼怪異、冥頑不靈,畢竟以少主人優秀、高人一等的頭腦與以往觀人有術的慧眼來判斷,不管是挑少奶奶或是發洩慾望的情婦,凡是被他看上的人,不是身懷絕技,就一定是有過人之處,不容小覷。

  好不容易,人潮隨著幾輛小轎車的遠去跟著做鳥獸散後,張雷才繼續往前路駛去。

  穿著白棉衫與牛仔褲的鄒懷魯騰出了手臂,將輕顫不止的瘦弱肩膀攬入懷裡,低沉地安慰道:「為盼,別傷心了。」

  「我才不傷心!人家快樂的結婚又不關我的事。」她抓著他胸前的白棉衫拭去眼角的淚,嗚咽地說:「只是一想到爸爸不理我、不看我,連一句再見都不肯跟我說,好像不認我這個女兒了,我就……」隨即一想,又大聲哭號出來,往前一撲,倒進他結實的胸膛裡。

  他也是同病相憐,一早起來,奶奶就躲在自己的房間不肯出來。

  他很自然地抬手撫著她的頭髮,建議道:「如果想回去的話,我們現在繞回去還來得及。」

  他這話一出,教牟為盼停止哭泣,眼角上掛著幾滴水珠子仰視他的眼睛不語,正要心動時,腦中又浮起那六十封下落不明、慘遭攔截的信,心一硬,忿然搖頭,堅定的否決了這個主意。「不!我絕不回去!我已經打定主意要跟你在一起生活,除非是你改變了心意。如果你反悔的話,沒關係,反正我一個人獨立,找工作養活自己也可以。」

  找工作?!你不把老闆逼得關門大吉就算阿彌陀佛了!鄒懷魯低頭望著自己被她緊揪住的衣服一眼,再挪至為盼抿嘴強抑下淚珠的篤定模樣,對她綻出一個薰和、安撫人心的笑容,雙手輕捧起她的臉頰,道:「傻瓜!我不會放你一個人逍遙的。把淚擦乾吧!順便檸乾我胸前的這塊衣角。」

  牟為盼聞言,窘迫地紅著臉,鬆開小手,小心翼翼地撫平他的棉衫,低聲下氣地道歉:「對不起,鄒懷魯。我會幫你洗乾淨的。」

  「不用,我自己來就可以了。」有她的淚,他怎麼捨得洗,這件因禍得福的衣服這輩子是不下水了。

  「衣服是我弄髒的,我會負責到底。」

  「為盼,真的沒關係,還挺乾淨的。」

  結果,她眉一皺,抬手一揪,抓住了他的衣服,把他的頸子拽下,仰頭忿然地對他咆哮道:「煩!鄒懷魯,我說我要洗,你就得脫下來給我洗!」

  他雙手抵在皮椅上瞠目結舌良久,慶幸自己胸前沒長一堆雞胸毛,否則不給她抓得遍體鱗傷才怪。接著透過後照鏡微瞄了張雷一眼,注意到他臉色微轉黑青,帶著殺機的眼直盯著為盼的背後,才急忙點頭應道:「好,好,給你洗!為盼,小聲一點,還有別人在呢!」

  「有別人在又怎樣?不能討論家務事嗎?」牟為盼蹙眉反問道。

  他被問傻了!這不是能不能的問題,而是適不適合的問題。看來他們的思想邏輯運作方式是兩個以不同速度、往反方向轉的齒輪,很難不咬齒、脫軌。

  「不能嗎?」又是一句威脅聲。

  「能!當然能!」再說不能的話,張雷可能就會當場煞車,扭頭對她大吼大叫了。

  牟為盼得到答案後,手一鬆,將身子半轉回去,又是低頭發呆良久。儘管她嘴上堅持否認自己的傷感,臉上卻還是鬱悶不樂,心裡亦是極度在意牟冠宇的感受。

  鄒懷魯眼見如此,下定決心不管用什麼方式都要使她快樂。他才剛拿定主意要給她一個安慰的擁抱時,她又做出了驚世駭俗之舉,教他倏地一手掩住她的嘴,一手拉下了隔音玻璃。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牟為盼用力地扯下了他的大手,斥責地嚷道:「我問你做了幾個女孩,你緊張個什麼勁兒?」

  「為盼,我沒有緊張,只是擔心我們把話說得太大聲,會讓張叔叔分神罷了。」要是他是司機的話,恐怕這輛車早已撞上安全島,擱淺路中央了。

  牟為盼領會他的意思,便將嘴附在他的耳朵旁,小聲地重複問題。「你到底做了幾個女孩?」

  「沒半個。」他也微轉頭,老實地回答她。

  「我不是說那個『作』,而是另一個『做』!」

  他跟著露出不解的神情,低頭看著她。「我也是啊!應該沒有曲解你的問題才是!」

  「但你曾跟我洩漏你已吃過蹄膀肉了,這總賴不掉吧!」

  不提蹄膀還好,一提到這道菜,他是滿腦子的雙問號,但仍是風度翩翩地建議著:

  「為盼,你真這麼愛吃的話,我們乾脆先上館子吃頓飯好了。我從不知道你是這麼愛吃豬蹄膀,看來你挑食的習慣改了不少。」

  「誰愛吃豬蹄膀來著?」牟為盼沒好氣地反駁著,不容置喙地接著說:「只有你們男人才愛吃。」

  不到一秒她又收斂怒意,強顏歡笑地抓著他的手臂,右眼珠子閃著懷柔的青光輝,左眼珠子卻射出罪不可赦的紅火焰,接著拉長面如白堊般的小臉,認真地求著:「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你老實跟我說,我不會怪你的。你吃過幾次了?」

  他哪會記得?記憶力再好的神童,也不會把時間花在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吧!他一手支著下顎,努著嘴,絞盡腦汁還是無法想出來。

  「我記不得了。」

  「不記得,那一定是太多次了!」牟為盼喃喃自語,接著又問:「沒關係,從上次你跟我求婚以來,這三年之中有過多少次?」

  範圍縮小後,自然就容易多了!

  「我想想看……大概有五次吧!或者是六次也有可能。」

  「六次?太少了吧!會不會是十六次?或六十次?你是怎麼算的?」牟為盼杏眼微瞇,語帶質疑地盯著他。

  她擺出一副貓兒被踩到尾巴,毛髮豎立的樣子,教鄒懷魯直喊莫名其妙。

  「是真的只有六次而已!另外三次我因為人不舒服,連一口都沒碰,當然不算。」

  然而她那副不屑的表情與將信將疑的態度教他懊惱。

  「真的只有六次而已!有三次是因為我生日,飯店叫來的;另外三次是和公司同仁出去應酬時吃的,夠清楚了嗎?別再提這道菜好嗎?」事實上,他討厭得不得了。只是每次聚餐時,一些馬屁精死命要夾給他,就好像多夾幾斤,年終獎金就會多幾袋似的;然而,不吃的話,又似乎無禮,不給人留面子。

  「夠清楚了。」牟為盼頹喪地悶聲道:「最後一個問題。叫來的好吃,還是出去找的好吃?」

  他好想跳車!按捺下衝動,他慢條斯理地斟酌字句。「各有千秋、因人而異,端看色香味是否俱全與個人手藝而定。不過我不愛太肥的,太瘦又缺乏口感、不對味。總之,肥瘦適中、皮嫩的最好……」

  「別說了!我不要聽了!」牟為盼突然大吼出聲打斷他的話,接著她抬起耳朵、低垂頭、趴在膝上,做出想吐的動作。

  「為盼,你怎麼了?」他可緊張了,連忙將她的身子扶正,要檢查她的臉,直到他以指抬起她的下頷,才怔然地發現她已是淚流滿面。「你哭了!對不起,為盼。我說錯了什麼惹你不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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