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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阿蠻 岳昭儀考慮了三秒,不發一語地慢慢踱回沙發處,往舒適的皮椅坐了下去。 他見狀,心滿意足地點頭,深吸口氣後才開始說:「他叫昶毅,今年二十八,所以你不難猜出我是幾歲時生他的。」 「五十二?」她猜了個數,眉頭蹙了起來,心裡有點兒吃味,至於為什麼會這樣,她不想知道。 他頷首表示她沒說錯,接著開始訴說兒子的種種。 而她只能呆坐一隅,聽著他低沉地妮娓道來。 兩個小時後,岳昭儀在屠世民極具說服力與感性的逼迫下,不由自主地點頭同意他的提議。 第二章 屠昶毅身著筆挺灰色系西裝,面對著注滿水,寬兩呎、長五呎的大水族箱而立,兩條修長矯健的腿穩穩跨開與肩齊寬,左手則是輕鬆地放於工整的褲袋內,右手托起一隻酒杯緩緩送至唇緣,似有若無地朝在水缸裡優遊的紅龍致敬,自我嘲弄地說:「賺錢嘛,則是要有破釜沉舟的魄力,不狠准賠!」 說罷,仰首欲盡杯中物。不待美酒下肚,就把水晶杯丟人水族箱內,然後雙臂環胸往後退一大步,下意識地踮起擦得光可鑒影的鞋尖,前搖後晃地賞玩著水族箱內的景象,注視酒杯慢慢沉擱在細碎的白沙上。 雙眉俱揚的他努嘴思量五秒,對眼前的結果不甚滿意,便開始動手解下左腕上嵌了鑽的瑞士名表,拎著表扣的一端,再次毫不心動地送人水族箱內。這回他沒理會那只表的下場,逕自摘下右手無名指上的方型黑鑽戒指,同時旋身退了三步,既而高舉那只價值不菲的首飾,在空中比畫了三次,最後,一個投籃,將它輕鬆擲出。 於是,小小戒指在空中畫出一道優美的拋物線圖形,撲通一聲便掉入水中,金光閃耀的白金戒圈在水波蕩漾的折紋下更顯光耀。因為戒身的體積小,又有浮力載托,所以下沉得緩慢,眼見就要適巧地停在一尾小金龍的背鰭上,但小金龍行動矯捷,見有異物下滑,動作俐落的做了一個下深,及時閃開那個不明墜落物。 等到那只戒指死寂地躺在生意盎然的流波中時,長腿跨開穩站的屠昶毅才滿足地咧嘴,露出一口晶亮的白牙,對投射在玻璃水箱上的身影自語。 「屠昶毅,你瞧個仔細!這條笨魚比你聰明,它不僅對這吃不飽的玩意兒興趣缺缺,還避之唯恐不及哩!」說完,一長串遏止不住的狂笑便從他唇際竄了出來。 表面上屠昶毅酷似朗笑,實則不然。他此刻的心,是冷冽得如一座飄蕩在廣漢冥海上的千年冰川。他堅毅的嘴角微微上揚,唇緣處叼著一縷邪門的笑容,是鋒刀削抹不去的心灰意冷。然而,在他哲回自己辦公桌的當口兒,舉手投足間,仍是將一位企業家溫文爾雅的風範展排無遺。 他碩實的身軀沒有因為高大強健的體格而顯出魯鈍,也不因為他即將甩開這一切就即刻顯露自己的急躁與興奮,相反的,他極其平實地收拾桌上的文件資料──這是七年來下班前的慣例,永遠不假秘書之手。只是這一回與以往迥異,因為他還得打包自己的私物,而這是他樂意做的事。 屠昶毅將一個個特級紅木抽屜拉開,巡了一遍後,發現原來除了一套漱洗用具外,其它東西都算不上是他私人所有。他入主這幢大樓七年了,在離開前能帶走的東西竟少得可憐,不過他倒是輕鬆地呵笑一聲。這一笑之下,將他迷人的風采喚回,再度逼退陰霾的悒鬱,直到他定眼瞧見桌上的文書工具後,笑意頓撤,笑聲也倏地打住了,繼而兩眼微瞇,厭惡地掃視這間天花板高得誇張的大辦公室。 他暗忖,這裡空間大、門大、桌大、椅大、樹大、魚大、水族箱大、傢俱大、玻璃窗更大,總之,所有在這裝潢得氣派非凡的四方格子裡的東西無一不大,唯有他這個能動的使用者最渺小。 很奇怪,這麼寬闊的空間竟給他一種窒息、奪魂攝魄的壓迫感!他打了一個寒噤,馬上垂下頭,略瞥一眼敞在桌上的財經雜誌的內容,譏誚的笑意從臉下撤後,又是一聲冷嗤。 雜誌上面說,意氣風發、自負傲人的屠昶毅,是鴻國企業第二代負責人兼鴻泛海外投資的創建人,今年才三十七歲就坐上代理常務董事的位置。睥睨同僚與自尊傲人的他獨具慧眼與商業頭腦,不僅能洞悉市場走向,更能開創商機。七年前,他父親所統御的鴻國資產數不過四十億,七年後,他將四十幾億點金增值為百億,堪稱商界奇才。 這些年來,企界人士稱這位由哈佛企研所畢業的高材生為「金手指」,同為只要是屠昶毅看準的投資項目一定穩賺不賠,不論哪家即將關門大吉的公司,只要經他兼併後,就一定能夠東山再起。 他的致勝原則只有一條──不做一窩蜂的事。 他無時無刻不張大眼睛尋覓新市場、新導向,甚至經由優勢媒體功效來教育群眾,為自己的關係產品創造新的消費量…… 讀到這裡,他以迅雷之速猛地合上那本雜誌,隨手抄起將它一扭,又是往水族箱的方向擲了過去。疾速飛出的雜誌砰地一聲撞在玻璃上,震得水裡的魚兒哆嗦不止。 「狗屁不通的官樣文章!我屠昶毅到底有沒有本事,自己最清楚!該死!」屠昶毅有恃無恐地破口大咒,說著「砰」一聲跌坐於皮椅上,大手用力拉扯上了發油的短髮。 事實上,現實生活裡的屠昶毅跟外界所傳的強人完全不一樣。 他只是一個被層層公文與繁事纏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正常人,自從接手父親的位置以來,每一年臨近生日大關時,就會抑不住衝動地爆發一回。 真實的他不是一個充滿魄力、能令投資人服膺的三十七歲魅力男子,而是鴻國企業所有人屠世民的么子﹔而大伙竭力隱瞞他只有二十八歲的真相,只是怕投資人知道後,信心大減。 外界稱他商業奇才、青年才俊。哈!他的確是!只要有個億萬富翁做老爸,就連扶不起的阿斗都可以是青年才俊。 雜誌上說他獨具慧眼和富商機洞悉力。那番話簡直是無中生有的褒獎和吹捧。如果他屠昶毅真的獨有一雙慧眼的話,他會選擇去當海盜,寧願過著殺伐的生活,也不要在股東大會上面對那麼多食蟻獸。那批錢奴除了要他快速大把賺錢外,什麼都不求,至於如何賺、用什麼代價抵,他們一概不在意。 再說到那個成功的海外投資吧,那是因為他有一群能幹的幕僚在後,資金多,又碰上運氣好,三者不缺才能十賭九贏。連瞎貓都有撞上死老鼠的一日,更遑論大筆金單握在手上的明眼人,隨便丟個三家,不中一家才怪。 而最、最、最離譜的是,他在沒進公司以前根本從未離開台灣,甚至連大學門都無緣叩過,怎麼可能會從哈佛畢業?而且還拿了個MBA! 笑死人了!他附中畢業不到三天就提前入了伍,透過人情關係在肥缺單位做文書,兩年後下了部隊,還來不及喘口氣,就又傻傻地被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老阿爸騙進公司,扮出一副老氣橫秋的死樣子,隨他上酒店跟人談生意。 三個月之內,原本煙酒不沾的他,被調教成吃喝玩樂的能手,即使面對一個年齡大得足以做他阿姨的女人,他依然可以眼不眨、臉不紅、氣不喘地跟人家拍拖、調情。他已記不得自己的第一次經驗是被哪一個女人拿走的,只是他把這一筆爛帳全都算在他父親的頭上了。 在商場與情場上身經百戰的父親告訴他,女人和男人之間就是那一檔子的事,只要老子有錢有勢,再頑強的女人也只有三種──第一種,守株待兔型,這一類的女人通常是死纏爛打,就算她服侍男人的功夫再怎麼嫻熟,最好還是淺嘗即止。 第二種,裝模作樣型,這一類的女人一向死要面子和自尊,明明自己也想要,半推半就地了事後,硬是咬定自己是個無辜的貞節烈婦。這種時候,如果他也喜歡這種調調兒,倒不如好言哄哄,過個時日慢慢疏離就算了,因為拜她們愛面子之賜,若男人不愛了,她們絕對不會拿熱臉頰去貼對方的冷屁股。 而第三類女人就麻煩了一點,那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女人,一旦得到男人的承諾,還不識相地挖東牆補西牆,非得把男人的過去統統挖出來不可。 所以,女人可以戀,但千萬不能愛下去,否則跳入那個萬劫不復的泥淖,無異於染上毒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