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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於晴 「是!唯謹可謂縣衙裡唯一清流,可惜遭小人打壓,還盼大人為民除害!」 「懷真貪污,可有百姓反他?」 「當然有!百姓……百姓當然怨他!他有錢才辦事,雖然一定辦妥,但貪污收賄本是律法難容,還望大人嚴懲懷真!」 「我已辭官,哪來的大人?」 「皇上雖允大人辭官,但大人勢力無遠弗屆,何況皇上還特地——」 東方非打斷他的話,冷聲道: 「原來我的一舉一動,逃不過有心人的注意啊。」 「大人曾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今大人身無正官之職,但身份依舊權貴,天下百姓都在注意著大人。」 「都在注意我嗎……」東方非瞇眼,意味深長道:「懷真貪贓枉法,你們要我除掉他?」 「是!是!還盼大人成全!」 「除掉他,樂知縣就有未來了?」 「是!是!」兩人心頭一喜。這事似乎有希望了。 「青衣,送客。」 「大人……」 「今天我不計較這些小動作,你那個叫什麼謹的,要敢來第二回,就得有本事騙過我。要不,下一次,就沒這麼輕易放過你們。青衣,還不送客?」語畢,不再理會這些跟螻蟻同等級的賤民。 直到青衣回來,打算熄燈了,東方非面朝窗外弦月,開口: 「青衣,去租間好一點的宅子,咱們長住下來,不找人了。」 「爺……您真要放棄阮小姐了嗎?」那一夜的誓言,終究化成灰了嗎? 「普天之下,敢無視我的存在,怕也只有她了。我不去尋她,在這兒找樂子也不錯,你去安排安排,將近日縣衙受理的公案一一回報。」 青衣聞言,點頭領命。他家的大人,喜新厭舊,性喜挑戰,現在,他家大人尋到另一個值得挑戰的對手,會放棄阮小姐並不意外。 「爺,要查唯謹的身家背景嗎?」他細心問道。 東方非轉身睇向他。「唯謹?」 「爺不是要對付那個唯謹嗎?」唯謹奉公守法,跟阮家小姐應是同一種人。 東方非笑了兩聲,心神不專地打開折扇,指腹輕撫過素白的扇面,說道: 「我找這種人麻煩做什麼?他為我提鞋都不配。我要對付的,是那個貪贓枉法的懷真。」 「小人不明白。」 東方非做事一向不跟人解釋,但現在他心情頗佳,笑道: 「你在想,我在朝中向來最愛挑釁正直官員,為何這一次有心為民除害了?」 青衣不敢吭聲,當是默認。 「哈哈,你當他們真是在為民除害嗎?不,那只是想藉我的力量去除掉受寵的懷真。」俊目抹過陰狠的異光。「這唯謹,不過是只仰賴他人才能除掉眼中釘的蟲子,踩死他有何樂趣可言?不如去玩死一個還算有勢力的懷真。何況,我對懷真還真有點興趣,他中飽私囊之餘,還能為人辦妥事,必有幾分小聰明。」 「大人說得是。小人連夜去查懷真的身家背景。」 「不必。如果查了他的身家背景,我不就事先多了幾分勝算?這未免太過無趣。」尋思片刻,他冷笑:「這事,非得鬧個天翻地覆不可!」 死了誰都無所謂,最好鬧到縣太爺丟了烏紗帽,樂知縣公門毀於一旦,驚動州府,他就不信,他會等不到他真正想要的! 五指狠狠攏縮,他勢在必得。 第二章 「一郎哥,我回來了!」 一身月白衣褲,腰束黑長帶的年輕人,一路抱著小飯桶回到「鳳寧豆腐鋪」。 他約二十餘歲,面若芙蓉,瞳若點漆,唇似桃色,渾身朝氣蓬勃,教人看了精神一振。 正在清理桌面的豆腐鋪老闆,輕詫道:「冬故,中午妳不是該在……」 阮冬故笑著將飯桶交給他,同時推他入鋪,避免太陽直接的荼毒。 「大老爺上花樓,我就趁空回來吃飯。」見他攏聚眉心,她失笑:「一郎哥,不礙事的啦,我也不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明白官場生態……就是這樣了。大老爺嫌我嘮叨,換了跟班,我回來幫幫忙。現在七月天,你挨不得曬的,懷寧呢?」 「他在後頭做豆腐……冬故,妳先吃飯吧。」他取來碗筷,看著她拿過抹布清桌子,順便力大無窮單手扛起豆腐湯桶。 鳳寧豆腐舖位在巷口,地段馬虎,鋪子過小,平常以賣家常豆腐、豆腐湯為主,旁有大樹遮涼。鋪子剛開張時,她與懷寧還連夜做了遮陽棚子,全是為了他偏弱的身體……鳳一郎下意識地撫過銀髮,微笑上前。 阮冬故搬張凳子坐下,笑著接過尖尖滿滿的白飯,白飯上淋著碎豆腐……視若無睹視若無睹,反正有飯吃,她就心滿意足了。 鳳一郎走進鋪子,取出醬菜。一名俊臉黑膚的青年從布簾後走出,她熱情叫道:「懷寧,吃飯了!」 他看她一眼,沒有多說什麼。 懷寧話少,她是明白的。這間鋪子幾乎是一郎哥跟懷寧的積蓄撐起的,她幫的忙有限,這讓她很心虛耶。 她每個月有薪俸,但全教她花光光了,對鋪子一點貢獻也沒有…… 「怎麼了?」鳳一郎放上幾碟醬菜,任她吃個飽。 她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道: 「一郎哥,我是在想,我好像一直是吃閒飯的,全仰仗你跟懷寧養活我。」 「知道就好。」懷寧接過鳳一郎盛好的飯,坐在她面前埋頭就吃。 「兄弟養妹子是理所當然。」鳳一郎含笑入坐,看著他倆相互搶菜吃,不由得笑道:「小時候你們每次吃飯,一定搶菜搶到打起來,那時我總覺得奇怪,明明阮府不缺一口飯的,你們到底在搶什麼呢?」思及幼年回憶,他神色充滿懷念。 阮冬故將他的表情收入眼底,柔聲笑道: 「我跟懷寧愈打感情愈好,是不?懷寧。」 「不是。」懷寧頭也不抬。 「那你老跟我搶菜做什麼?」她一頭霧水。 「不知道。」繼續埋頭吃。 鳳一郎搖頭輕笑,忽然想起一事,道: 「對了,下個月,程七跟他幾個手下會過來跟咱們會合,一塊上山掃墳。」山上立的是燕門關犧牲戰士的衣冠塚。曾是冬故部屬的程七等人,現今在鄰縣生活,程七幾個手下在做小買賣,程七本人則跟冬故一樣,在鄰縣當小親隨。 她聞言,神色微柔,點頭:「我會記住的。」 鳳一郎知她感傷不會太久,遂舉筷用飯。過了一會兒,他聊道: 「冬故,縣府裡可有棘手的案子?」 阮冬故想了一會兒,搖搖頭。 「還好,都是我應付得了的事,不必麻煩到一郎哥。」 「可有得罪到人?」 她心虛扮了個鬼臉,很無辜地注視他: 「一郎哥,我都二十多了,做事不算莽撞了。我發誓,我絕沒有刻意得罪人……」見他默默瞅著她,她只好坦承:「再過半年大老爺就要回鄉了。在他離任前,必須完繳錢糧,縣內百姓除非窮困到沒有飯吃,否則該繳納的絕不會漏繳,縣府不該將多餘的費用轉嫁到百姓身上。」 所以,跟縣衙的人有了嫌隙嗎?鳳一郎自幼看著她長大,自然明白她的脾氣。 新舊縣令交替,離職縣令須完成任內該做的事,催科正是最重要的一環,同時也是縣令撈油水的最後機會。 新縣令通常會帶大批親信赴任,原本待在縣裡的半公門中人,只有兩條路,一是離去,一是被留任,要留任就得饋贈上級,饋贈的金額全來自於民脂民膏。 這種縣府的你爭我奪,跟朝堂之間勾心鬥角,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玩的籌碼沒有那麼龐大,也不會玩出人命來——他觀望了幾個月,縣府公門裡的官員,了不起私慾重些,還不到置人於死的地步。 「一郎哥,我有一事不解。」 鳳一郎回神,溫柔笑道:「妳但問無妨。」 「早在一個多月前,我就在縣府裡看見京師分發各縣的邸報,東方非已辭官擇地而居,照說,他早該來了,為何始終不見他身影?」 鳳一郎聞言,含糊地回答:「這個……也許,他臨時有事吧。」 她想了想,點頭同意。 「一郎哥說得是。他是大忙人,臨時有事也不必意外。」 「冬故,妳該明白東方非的性子。他一諾千金,但性喜挑戰,如果他遇上了其他……」 「一郎哥,你是暗示我,我等不到他,是因為他另外找到挑戰,不把我當回事了?」 鳳一郎不敢看她,輕應一聲。 她面容沒有絲毫的憤怒,只是笑道: 「沒有關係。如果他真是留在某地尋樂子,那我只希望他別玩出人命就好。」 這樣的答覆爽快又毫不留戀,令鳳一郎輕蹙眉心。有時候,他想問冬故,在她心目中,到底放了多少情給東方非? 看見有婦人自巷口拐進來,他連忙起身,招呼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