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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阿蠻 「不會用到你白天的時間的,這回我給你加的課程是天文學,雖然樂企傳授給你的觀天知識非常豐富,但是那套理論會因為地形不同而有謬誤,所謂『天地生君子,君子理天地。』你將在此地生根,基本的二十八顆星宿總是要能分別,本來我是打算親自指點你,但因公事繁重,只好另派高徒教你了,今夜戌時,西廂頂樓陽台上。」 「是!」 拓跋仡邪談不上快樂與否,只覺得這個主意也不差,除了消耗他過剩的精力外,也可防著自己老是胡思亂想,抱著枕頭攀竇惠。 第六章 在廚房與其他僕役用完晚餐後,拓跋仡邪隨意將粗製的大襖衣披上身,從灶旁撿了一塊通紅的木炭放進鐵製暖爐,再拿塊麻布袋包裹好。 由於拓跋仡邪個性直爽,待人頗具義氣,不僅深得竇老爺和大總管的賞識,就連低他一階的崑崙奴也對他尊崇得很,因為拓跋仡邪一有空閒就會自掏腰包地沽點小酒,然後跑到男奴睡的宿舍去跟他們聊天,起初,漢僕瞧不起胡奴及崑崙奴,對他親近胡奴的行徑很不以為然,都避到另一角。 拓跋仡邪根本不管階級與種族隔閡的問題,只在乎行事夠不夠效率,因為他總覺得既要同擔一件差事,哪能連話都不說一句,這不是很彆扭嗎?若說女人小心眼也就算了,大男人行事哪能這麼計較? 因此拓跋仡邪特別壓低聲音講故事,但盡可能說得口沫橫飛,精彩的故事聽得大伙欲罷不能,就這麼幾次過後,那漢僕犯搔癢的耳朵怎抵得過去?於是不知不覺地紛紛靠攏聽他說話,最後,胡、漢奴僕始肯圍坐一圈說話了,這比竇憲幾番公開要胡、漢奴僕間和睦相處還有效! 現在大伙知道他要在這麼天寒地凍的時候上課,特別幫他準備了熱湯,割了塊肉乾塞到他懷裡,他謝了大家的好意,點了草芯的燈籠來到竇憲所說的地點,這裡離五閣樓最遠,所以視野也最廣。 今夜冷謐,陰涸的襲風似乎被凍結了,沒了明月的爭耀,點點星辰看來格外的閃爍,他放下手上的東西,盤腿坐在冰冷的地上,舒展雙臂,吸進一口涼透的氣,便猛挲手掌好取暖。 一陣細碎、輕盈的腳步聲從後方傳了過來,沒有多久,一雙套了絨毛織物的小手就蓋住了他的眼睛,那股熟悉的幽香又飄進他的鼻息。 驚喜剛燃心頭,但隨即被他的理知澆熄了。 他忙地撥開她的手,彈身而起,低啞著聲音道:「你在這兒幹什麼?被人看見,你會完蛋的。」 竇惠被他氣極的樣子嚇了一大跳,連連退了兩步,才說:「爹爹要我來這裡教你天象的,他還有張字條要給你,」她說著將紙條遞了出去,「交代這是個小小的測試,如果你懂意思,就可以上課,如果不懂的話,那就隨我下去。」 拓跋仡邪上前一步,狐疑地揪過紙條後,迅速退了一大步,來到燈籠前,就著昏暗的光線,打開來一看後,竟然只有「送暖偷寒」四個大字。 他愣在原地半晌,好久不能說出一句話。 「上面寫些什麼?我看看。」竇惠想幫個小忙。 「喔,不行!這樣是作弊!」拓跋仡邪忙將紙收在臀後,轉身背著她將紙收進了袖腕上的夾袋裡,「我懂你爹的意思了!咱們上課吧。」 竇惠一臉懷疑,「既然你已懂,給我看不算作弊吧?我要看!」說著竇惠走過去,打算搜出他袖袋裡的紙。 「別這樣,這真的只是一個測驗而已……」 胳肢窩被搔得發癢的拓跋仡邪,忍住咯呼發笑的衝動,為了不讓她得逞,他只得盡量收緊腋下,緊緊抱住竇惠的身子,不讓她動。 貼住他結實的胸膛後,竇惠霎時驚愕,不多想,就使勁推了他一把。 拓跋仡邪一時不防,失去了重心,將竇惠連拉帶抱地跌坐在地上,倉皇之際,她好像踢到了什麼東西,而她則是痛得悶哼,長長地倒抽一記。 竇惠不敢尖叫,只能撫著被他胸部彈撞得發疼的下巴,好久才開口說話:「你趕快放開我的手,讓我起來。」 拓跋仡邪等下腹那陣痛過後,才甩了一下頭,鬆開腋下,喘著氣說:「你真的變重了,被你這個肉球一壓,我的……屁股好痛!」他說時中間停頓了一下,顯然痛的不是屁服。 竇惠滿臉羞紅,不理他一徑地哀叫,兀自跑回燈籠邊坐好,倦裝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等他一走近,坐在她身邊時,她馬上仰頭,伸手指著星辰,開始上課了,「在我們頂頭上的那顆,就是勾陳一,也叫紫微垣……」 拓跋仡邪頭傾了過來,問:「在哪裡?」 「正中嘛!」 「喔,那是北極星了。」 「然後再順著西南找去,你就會發現北斗七星,形狀有點像杓子的,它們分別叫做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 「哦!原來就是西方人說的大熊座嘛!」 「大熊座?」 「是啊!它還有故事哩,在很久很久以前……」 於是這堂天文課,就成了雙方資訊的交流課。 竇惠聽完故事後,開始介紹北方玄武,一一指出斗、牛、女、虛、危、室、壁七宿給他看。 而拓跋仡邪也不服輸地將星星重新整理,連成仙女座、英仙座和三角座。 竇惠順著他手指之處望去,突然地靜默不語,好久才說:「天將軍的位置動了。」 「什麼動了?」 「天將軍!你剛才說的仙女座裡面就包含了天大將軍在裡面,總共有十二顆星,志上有記載:天將軍,十二星,在婁北,主武兵,中央大星,天之大將也。」 「記載歸記載,這跟位置動不動有什麼關係?」 「我不知道。」竇惠的心情頓時沮喪,兩手撐在地上,「也許是好兆頭,也許是惡兆。」 「也許什麼兆都不是,只是你眼花了。」拓跋仡邪輕鬆的口吻,一下子撫平了竇惠的疑慮。 她抬起兩扇稠密如簾的睫毛凝視著他,而他被她晶亮的睇眼吸引住,呼吸不由得沉重起來,大手悄然地覆上她的手,渾然忘我地將目光移至那兩片誘人顫抖的紅唇上,慢慢低頭湊近她粉紅的面頰,正要親上去時…… 「哈啾!」兩道黏稠的糊液瞬間吊在她的鼻孔間,她竟大殺風景地打了一個響徹如雷的噴嚏,而且還下了雨!好險溫度不夠低,否則就該說冰雹了。 這記響嚏來得正是時候,將拓跋仡邪震回原位,頓時收起親她的意圖,改說: 「很冷耶!」 竇惠慌張自他的掌下抽回手,掐著手絹就挲起紅透的鼻頭,猶豫地附和,「嗯!」 「你要不是偎著我取暖?」他率直的問,就好像在詢問她餓了,要不要吃飯一樣。 竇惠垂著頭,一徑地虐待自己鼻子,不吭一聲。 「你一定要跟那兩孔小鼻過不去嗎?」他的聲音有些不悅了,「小心戳上癮,成了豬鼻子,就難看了。」於是她的動作倏地停頓,但肩頭開始抖了起來。 最後,拓跋仡邪卸下自己的粗皮襖,體貼地罩上她肩頭,跟她坦誠:「你父親似乎知道我們的事了。」 這椿消息讓她驚駭地彈起頭來,「不!」她的聲音裡有著恐懼。 趁她怔然發呆之際,他一把將她清瘦的身子摟進懷,挲著她皎如明月的面頰,「不用這麼害怕,我想他是在默許我們,要不然,他不可能放你一人在這裡的;而我,除了靠著你之外,不會做任何非分之想的。」 竇惠想了好久,還是參不透父親的用意,偎在他懷裡的身子仍是硬幫幫的,最後她屏息問:「我爹到底寫了什麼給你,讓你的態度變這麼多?」 「他沒說什麼,」拓跋仡邪一副老實樣,說:「只交代我天冷地凍,別讓你著涼罷了。」 竇惠一臉不信。 拓跋仡邪則是趕忙仰頭,祈天助他挪轉她的注意力,「現在可以言歸正傳了吧! 老師剛才說的那個跋扈的天將軍在哪兒啊?」 「在你的頭上。」竇惠的目光略過他的下顎,直瞪進他的眼角。 「喔,我認出來了!那邊那顆又是什麼呢?」 竇惠給他打了個岔,忘了追根究底,身子一挺,認出星宿名後,馬上說:「哦,那是……」於是他們再度討論起天文的事了。 專心解說的竇惠不再為悖禮的事侷促不安,倚著對方如鍾不動的胸膛,心頭亦燃燒著一絲希望。 也許他們真的能在一起也說不定!果真如此,那該多好! 想到此,她已無心再為他上課了,只能靠著他闔起雙目,細細體驗這難得可貴的時光。 當竇憲上來查看時,整個小臉通紅的竇惠已墜入夢鄉之中,他從拓跋仡邪的手中接過女兒,低啞著聲音說:「希望有那麼一天,我不需要再跑這麼一趟。」 |